文：朱篱

今天早上我很绝望——当然我大概一直都是很绝望的,但今天早上这种感觉尤其强烈。现在，眼下，我什么也不想干了。

有时候我会很明确地感觉到艺术家们很像某种雄鸡类动物。或者说是某种真实角色冒险。用各种漂亮鲜艳的羽毛和亮片装饰自己的、毫无所长却又不愿意面对的，俗人。

前阵有两位年轻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做了一段甚至谈不上精彩的3D投影视频，而作为同样对科技感兴趣的“你输家”，我得承认我当时完全被他们的“成就”惊呆了，因为我很清楚实现这一段小小的视频需要多少时间和技术知识以及艺术家们往往缺乏的执行力作为支撑。可就在我为他们叫好之后没几天，确切的说是今天早上，微软和NASA合作的全息眼镜出现在了WINDOWS10的发布会上。

现在你们都知道为什么我的绝望病又加重了一万倍：和微软的全息眼镜比起来，那两个艺术家费尽全身武功做出来的小电影简直弱爆了，简直就完全不值一提！

艺术落后于生活。近几十年来，那些期望在科技领域有所作为的艺术家们所做的事情，无非是跟在新技术后面不停的被打败。然而实际上，艺术家要实现一个有科技含量的作品，和微软的某个研究员要参与全息眼镜的研发相比起来，前者需要付出的时间成本和创造力成本往往几十倍于后者，但这事表现在研究成果上却是颠倒的。艺术家们的成果往往简单傻气且毫无使用价值甚至没有观赏价值。有时候我会悲伤地认为艺术家们大概在社会中是这样一种角色：反正TA们也干不出别的什么事情，让TA们玩吧，让不成器的孩子当艺术家总好过看着TA们去混黑社会吧……

好吧，我承认我今天很过分，说了很多打击各位艺术家的话。我现在来说点正面的以期挽回你们活下去的勇气。科学家搞技术和艺术家搞技术，这中间关键的差别在于：艺术家往往是单打独干，或者是两三个人的小组，至多再有几个无固定合作的技术工人参与。而那种微软式的科学研发却是整个国家支持的团队协作的结果。曾经我们相信艺术的特点在于其个性化和个人主义的工作方式。然而这句话如果说成“艺术的落后在于其工作方式有效性的落后”——你看，这样说也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在搞了几年当代之后，我必须承认我会经常看看我以前画的画。而这样的日常生活片段大概也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其他艺术家的生活里：坦白地说，如果我们真的有什么其他人无法取代的特殊才华，那只能是那种使用绘画材料在某处画出某个极具个人印记的东西的能力。因为在这个公式里，艺术的材料和技能都是独一无二的，是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代替的。

很多人，很多著作都探讨过并依然在探讨为什么艺术从自己的领域出逃了，并试图占领其他领域而后再次生长壮大。这样的讨论因为太多并且完全没有拦住年轻人继续逃往更加无意义之所在而逐渐成了废话。

另一方面，在路上的艺术家们也从未放弃他们那创新的梦魇。话说，所谓创新是复杂好还是简单好？理论？哲学？技术？这三者相加很可能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作品，一个复杂的却没有任何实际用处的东西是不会讨人类喜欢的——不管你以多么高雅得品味前景描述来引诱他们。于是艺术圈里的那些老哥萨克们都钟情于某种简单有效的创作技巧。总得来说，这一黄金艺术创作教条可以简单归结为以下两点：1，三秒钟内抓住观众的眼球，否者你就会彻底失去这个观众；2，你的所有理论和技术修养都能在这三秒钟内被识别出来。

确实，在现实生活中——且慢，艺术还在现实生活中么？！......不管了，先这样吧——在现实生活里的各大展览和各种艺术集市上走俏的都是这种符合三秒钟理论的艺术品。但如果你的“挑剔艺术病”已经和我一样严重了，你很快就会发现这样的艺术品和地铁里的广告牌从本质上讲没有任何差别，一样的简单，有效，三秒钟说出一切内容，并打动观众。然后你就会发现，这些遍布大街小巷的广告甚至比艺术品们还多了一项优良品质：民主意识。因为TA们是免费提供给任何人欣赏的。

药不能停。

话说我是不是越来越庸俗了？

朱篱

1,22,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