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东访谈录
发起人:老大  回复数:0   浏览数:2339   最后更新:2007/03/21 06:04:16 by
[楼主] 老大 2007-03-21 06:04:16
杨福东访谈录






《视觉生产》:你2000年的摄影作品“DON’T WORRY,IT WILL BE BETTER”留给我很深印象。当时我觉得这件作品打动了我,是因为一种意识深处的集体记忆被它唤醒。我们这一代人早年经常用对未来的想象来弥补现实焦虑。我们也常会说,没关系,未来会更好。在80年代的时候,因为现实的处境实在太差,让人有一种艰苦奋斗的感觉。于是我们总是喜欢边眺望远方,边想象未来,把好多希望寄托在遥远的未来。而当时,你说这个作品里只是有你的一种私人经验,属于个人经验的投射。你拍这些照片时的上下文,跟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和精神家园是完全不一样的。你还记得你的表述吗?



杨福东:当时做作品的时候,原来的一些概念实际上变化也不是很大。其实无论你怎么变,生活上基本是没什么改变,无非就是一步一步往前走。除了生老病死以外,你无法预测以后会怎么样。但是,既然你在一年一年地过了,那一年里边就分一年四季。然后,但凡你这个人要有点感觉的话,就会感受到生命力的存在。比如说现在春天来了,春天的那种气息你还是能够感觉得到的。可能就是像这种感觉:一些美好的东西还是可以期待的。我觉得有些感觉是这种劲儿。



《视觉生产》:但是城里人这种感觉越来越少了。现在很少有人有一种独处野外的经验。如果不独处的话,也感觉不到“天”的存在、“天空”或者“季节”的存在。我们在钢筋混凝土建筑物之间跑来跑去、在飞机场之间跑来跑去、在各个国家或城市之间跑来跑去。跨越地理纬度变得容易,通过室内温度追求舒适度也在成为生活时尚。因此,对许多人来说,季节的交换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的。你刚才说“春天来了”,提到的就是这种四季的变化。但对很多忙碌的城里人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一句话,或者说不是感到特别亲近的一个事。



杨:实际上大家也能感觉到贤人雅士的那种生活是虚伪的,起码对现在人的状态来说,是虚伪的。如果按照过去那种论调来说,生存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就是你要自己给自己找乐,找一种自己觉得愉快的一种方式。我觉得这里不分城市人和乡下人。它是自得其乐的一种感觉。他选择的居所和环境,他认可,他就这么呆下去。如果他认可这种生活状态,我觉得这就好,可以跟艺术没有关系。我强调的是,大家比较崇尚、尊重的一些人、一些东西、一些品质。但我们欣赏这种品质对现实来说也有它虚伪的地方。



《视觉生产》:刚才你说到“夹缝中生存”,我就想到你的另一个比较让人记得住的摄影作品,就是《第一个知识分子》。你为什么把一个被伤害的人的形象用“第一个知识分子”来命名呢?



杨:“第一个知识分子”这个作品,可能当时是说者无心了。当你去做一个类似于无可奈何的东西的时候,然后这种无可奈何也是一种发泄的方式,就恰恰选了这么一个名字。我觉得有这么一个无形的转换。比如说话的时候,说的一些话就是不着边际的边际,恰恰符合当时那个状态。



《视觉生产》:但是在现实社会里,知识分子还是代表着某种品质。



杨:一个比较让人难受的事实是,知识分子这个词在中国现实语境里有时候是不可提的。它可以在心里边酝酿,但如果你把它转到字面上来说,是不是变了味呢?或者对方作为一个感受者,他是不是觉得有另外的味道?因为不好说,这些就成为问题。



《视觉生产》:年轻人看这张作品的第一反应就是发笑!就是要笑出声来。其实,越是没有沉重历史经验的年轻人,就越容易发笑出声来。另外,知识分子这个词和那个画面形象的这种落差,令人感觉其中另有空间和玄机。为什么这样的形象有这样一种身份?这种落差来自怎样一种背景?这你怎么看?



杨:这问题可深可浅。如果往深里说、往重里说,你就会问,是谁在发笑?然后是谁在笑知识分子?谁在笑第一个知识分子?然后往浅里说,恰恰现在的年轻人的状态确实跟以前不一样。如果有年代感的话,一年一年地过去,一拨人一拨人的思想方式确实不一样。它慢慢地在转化。以前的一种意识,或一种思想品质,对于现在的一个个体或一个整体来说特别重要,它就应该存在。但这样的一些意识或精神品质,现在到底存在于何处?丢在何处?我们是不是要把其中一部分拣起来?这样的问题、境遇到了,大家就会很真诚地讨论一下。但是最后仍然回到无效的、不了了之的状态。



《视觉生产》:刚才你用到无可奈何这个词,你是指你要表达的一种精神状态呢?还是指你做完一个作品之后无可奈何的心态?



杨:我觉得说者无心,无可奈何总是会随时流露出来。无可奈何,这种状态可能是一种对未来比较好的看法。其实是一个向上的状态。有时候它会驱使你一直往前赶,一直往下做。起码它有一个姿态存在。





《视觉生产》:这一两年你的工作状态实际上有了很大的改变。忙碌、事无巨细。不像以前,可以去专心揣摩一件事,可以揣摩得比较深入。现在制作成本也越来越大,卷入的人会越来越多。接着管理方面的这些烦心事也会出现。那么,你用什么样的心态来对付来势汹汹的更多工作?



杨:其实现在的状态还好,我觉得还没有一种来势汹汹的工作压力。我觉得意志还是要坚定的,比如说你真正想做的一些事情,就要想办法把它完成。你的主线不要断。我觉得这点很重要。你不可能像漩涡里的那种漂浮物,一转一转,跟着往里面晃悠。我觉得这样意义就不大。你自己想做什么,还是要清楚一点。因为你选择这种生活方式是你自己决定的。你就是要坚定一些。



《视觉生产》:在电影《竹林七贤》第1、2部当中,我看到有些演员一直在用,你会继续用下去吗?



杨:如果现实允许的话我当然会一直用下去。他们这些朋友不是专业演员,我觉得越来越出色。我希望他们在电影里边表现得越来越好。



《视觉生产》:有些演员也在跟你共同成长。



杨:对,他们这种感觉其实挺好的。在某种程度说,有别的朋友还在帮我成长。这种时候,我就觉得内疚大于成长。



《视觉生产》:你的作品《曼特与代号》有一个海的意象,这样一个的意象在你作品中反复出现,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在你的影像世界里面,是否对山和海这两个概念有一种独特的诉求啊?



杨:有时候,反过来说明我们这种生活状态没有什么特殊的渴求,思维贫乏。大家接触周围的现实环境都一样。远一点,无非就是山呀海呀的,跳不出这个圈。有时候生活的狭隘就在这。大家想稍微暇逸、放松一下,可能也就仅有山和海这些选择。



《视觉生产》:山和海在城市文明的语境里有意象内涵,指代着比如反朴归真、自然、孩提时代的梦想和精神家园这样的一些概念。我觉得你在作品中处理这两个主要意象的时候,观看者的这种集体无意识会被你唤醒。



杨:无论一个艺术家怎么做,都无关乎作品的好与坏,他的作品有点像一扇门,它对有些人是打开的,对有些人是关闭的。集体无意识也好,同感也好,有些东西大家能感受到。有些艺术家的作品不是不好,而是观众无法涉入到他的那个区域。集体无意识可能就像人身上的一个代码,作品就像一个解码器。一旦对上,就有这么多人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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