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林芳亨 图片提供_常青画廊 来源：艺术银行

汉斯·欧普·德·贝克（Hans Op De Beeck）1969年出生于比利时的特恩豪特。现在，他生活工作于布鲁塞尔和霍伊克。近年来，汉斯·欧普·德·贝克在世界各地举办个展。展览场地包括GEM当代艺术馆，海牙，荷兰（2004年）；MUHKA当代美术馆，安特卫普，比利时（2006年）；中央博物馆，乌德勒支，荷兰（2007年）；史密森尼学会的Hirshhorn博物馆与雕塑花园，华盛顿，美国（2010年）；图恩美术馆，瑞士（2010年）；卡哈布尔戈斯艺术中心，布尔戈斯，西班牙（2010年）；巴特勒画廊，基尔肯尼，爱尔兰（2012年）；汉诺威艺术协会，德国（2012年）；坦帕艺术博物馆，坦帕，美国（2013年）；哈恩美术馆，盖恩斯维尔，美国（2013年）；Paca当代艺术中心，马赛，法国（2013年）；麻省李斯特视觉艺术中心，波士顿，美国（2014年）；克利夫兰当代美术馆，俄亥俄州，美国（2014年）；戈茨收藏会，慕尼黑，德国（2014年）……他的作品也被邀请参加威尼斯双年展、上海双年展、日本爱知三年展、新加坡双年展、英国夏季艺术大学展览、印度Kochi Muziris双年展以及众多其他艺术活动。

舞台剧的外景（树林） 拉姆达打印，铝塑板，木框 2014年

我与汉斯度过了15分30秒的沉默时间。《夜画》（The Night Time Drawings），这一花费5年，基于他水彩画创作而成的影像作品如同黑色电影（Film Noir），生生将人拖拽到作者的“故事”当中，现实的场景与声音隐遁无形，此时周遭的黑暗与静谧并不是视觉和听觉上的，观者陷入去人极远的宇宙深处，而人类的记忆恰恰散落在此。这正是汉斯的作品一贯给人带来的感受，也是他想要营造的一种氛围，哪怕最为细微之物，也能引人走入时空的深井，触碰到宇宙奥秘的一点端倪。

画廊二层展出了一件名为《池塘》（Pond）的装置作品，单调的颜色同样将时间迅速抽离，灰色的水池圈住了黑得难以生长任何生命的水以及惨白的莲花，这三种颜色昭示着琐碎生活的停滞，或者说记忆的永恒。2010年，他也创作了类似的作品《神秘花园》（Secret Garden），一个可以容人的灰色空间将《池塘》以及一棵树涵括其中。树上是没有叶子的，尖利的枝干伸展着，但似乎仅止于此，没有任何再生长的趋势，也没有再衰败的意味，而莲花也并不能使人看到初夏万物的生机，但却更加清晰地为我们展现出其圣洁与纯粹的象征。

汉斯创作的作品可以说大部分都是从现实之物出发的，或者说是直接的日常生活的展示。但是它们绝不是在单纯展示现实，而是超越现实的。比如2010年的作品《Exterior》，在一间工作室中——这应该正是艺术家自己的工作室，常用的物品真实再现，水杯，线路，柜子等内容告知人们这间工作室毫无异常。然而占据画面二分之一的，看似是艺术家创作的一幅画，一件装置，一张摄影或者一个舞台布景。它使得画面有了纵深之感，淡蓝色的背景上伫立着纤细的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现实与幻觉交接起来，而故事性也就在此产生了。具有同样效果的两幅摄影作品均创作于2014年，分别为《舞台剧的外景（树林）》、《舞台剧的内景（休息室）》，其中，照片中呈现的装置作品清晰地描绘了一个更为宁静的空间，过于干净，也过于飘渺。但是分布在照片两边的三脚架以及射灯又在告知人们前者是假的，要不容分说地揭穿这个谎言。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的真实场景都是隐藏在黯淡之中的，而那些通往未知的，神秘的，勾人神思的幻境却永远被艺术家打亮。这到底说明什么，也许只能留给观者去思索了。

汉斯在29岁才开始真正的创作，因为家庭的关系，他从成年起就开始在酒吧或者酒店等场所做各式各样的工作，他真正回到艺术当中是在上世纪90年代末期。之所以用“回到”这个词，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在画漫画，也曾在青年时期投身到舞台剧当中，不可否认，后者对于他之后的创作都有着很深的影响，无论是他的摄影、装置、雕塑还是电影作品都有具有很强的戏剧感。近几年，也有一些舞台剧的制作团队找到他，希望他能参与到创作中来，剧本甚至音乐，汉斯接受了，这不仅仅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开拓。从他的谈话中可以感到他对这件事的兴奋。他曾经问他的学生，成为艺术家最好的事情是什么？回答是自由。无论是创作媒介的多样化，还是创作内容的灵活，甚至是汉斯本人对于未知挑战的积极态度，也都呈现出了一种精神的自由状态。

在系列作品《手势》中，呈现了一些非常日常的手的姿态，比如在奉献出一颗黑莓的手，在写字的手，在扔纸飞机的手，以及捧着（保护）什么东西的手……汉斯认为这些再平常不过的手势中都蕴含着非常多的美感和力量，他在讲述作品的时候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尽管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但是我们可以借此读出很多。”汉斯的这一系列作品让我们看到一种对于脆弱之物的安抚，对于消极情绪的慰藉。也许正像他希望的那样，当人们看到这些细腻的作品时，会暂时地逃离这个可能注定令人悲伤的世界，一种柔软如水流的东西会缓慢浸润到枯槁表皮之下的内心，让我们重新意识到艺术的价值。

池塘（矩形400） 中密度纤维板，玻璃，胶，聚氨脂，合成石膏 2013年

虚空（变化） 拉姆达打印，铝塑板，木框 2014年

姿态（树） 合成塑料，聚酰胺，木 2014年

艺术银行VS汉斯

艺术银行=ART BANK

汉斯=Hans

ART BANK：通过这次展览的这些作品，你希望给观者带来什么样的体验？

Hans：在这些作品中，你可以体会到一些情绪，我希望它们给人带来的是非常宁静的感觉，这次展览叫作“夜画”，我很想要呈现一种平和的心境，夜晚并不是一种视觉上的呈现，而是一种精神上的词语。这种宁静就像是一场餐桌上严肃的对谈，事实上，有的时候我们只有在餐桌上才能产生一些严肃的话题。就像有一天，我和爱人都睡不着，然后下楼去，发现朋友在那里坐着，我们也坐下来，开始聊天。当我做这件事，看到周遭事物的时候，我感到平和，它能让我的精神流淌。我也希望我的作品能给读者带来这种心灵上的反应。

ART BANK：楼下的那些摄影作品似乎蕴含着一种超现实的内容，你是怎么看的？

Hans：我很想要抓住一些东西，可能这些东西是虚假的，但事实上我也不需要让别人认为这些东西是真的，比如摄影作品。我楼下的这些摄影，它们的构成并不是单一的。有真实，也有幻境。我再举个例子，在我营造的花园当中——它可以说是一个微观的梦幻乐园，里面生长着很多花，但是别无其他。这就是一种超现实的内容。

ART BANK：在这次展览中，我们看到你做了很多生活中常见事物的雕塑，都很日常化，也很微小，你的初衷是什么？

Hasn：我有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作为一个父亲，我也会帮他们布置他们的房间，虽然很可笑，因为其实房间里面都是宜家的东西，但我同样会非常认真地对待这些事情。除此之外，我也一直会在睡前给我的孩子讲故事，从来不会懈怠，因为我觉得这对他们来说是非常有价值的，当他们长大了，有可能觉得他们的父亲唯一留下的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这些睡前故事。我自己的父亲两年前去世了，他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一个鞋盒，里面有一些纸笔，还有一些照片。当然，如果我给你看这些东西，你只会觉得是一些没有太大用处的物件，但是对我来讲，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作为人类，我们很可能没有办法改变历史，你我都不是超人，我们能做的都是很小的事情，小到就像坚持讲睡前故事。这个展览其实就是希望人们注意到一些生活中很细微琐碎的事情。

ART BANK：你的作品中运用了很多树的元素，树几乎成了一个符号，这些树对你来讲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Hans：是的，我做了很多的树。但我不想把这些东西说成是符号，符号就像是美国的旗帜。然而一个东西能表达的内容是非常广泛的，不应该被局限住。我使用树这样的元素，其实可以理解为一种比喻，你可以将一棵树看作一个人，两棵树看成是两个人。因为当你在雕塑中表现一个人物时，你并不能完全抓住这个人的精髓所在，作品看起来会非常死板。同时我认为人物的面部尤其是眼睛呈现了太多信息，也太过于个人化，具有私密性。这就是为什么我这次展览的作品中你都很难看到人的脸，即便你看到他们的脸，他们的眼睛也是闭上的，他们没有在看你。因为在展览中我要说出的事情，并不是单独个体的事情，并不能呈现出某一个个体的形象。就像这些手势，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手，握着一棵树，可以是任何一棵树，当然，某个手势要表达什么我并不知道。

夜路（2） 黑白水彩，手工纸，木框 2014年

ART BANK：你为什么选择创作这些无颜色的石膏作品？

Hans：这个作品中有电话，有香烟、烟盒，还有Pizza的盒子，整个场景就像是一个家庭聚会后的残局。聚会到深夜大家都走了，我也睡了，等我醒过来想要去卫生间，打开灯，发现地上一片狼藉，这让我瞬间安静下来。因此做出的这些雕塑就像是将行为冰冻住了，又像是庞贝的遗骸。它们变成固定的，变得安静了，永恒化。我也放了一个吉他在这儿，非常重，有30斤。我把它们都做成石头的，也把它们的颜色拿走了，把它们表面的触感拿走了。就像是生命从中消逝了。

ART BANK：它们就像一个大集会，你从不考虑屏蔽一些内容吗？

Hans：不，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你不可能总处在一个非常优雅的环境之中。比如有一天我看到我妈妈穿的衣服搭配非常不和谐，我惊诧地问她：“妈妈，你在干吗？”但其实这就是生活中最正常的样子。有雅致的，有随意的，同样有不堪的，这些都混杂在一起，没有必要屏蔽掉。

ART BANK：这个小黑莓也经常出现，似乎有什么跟它相关的故事？

Hans：的确，当我和我的兄弟还是小孩的时候，每当黑莓成熟，我们就会去森林里面找黑莓。因此直到现在，当我每年夏天吃到第一颗黑莓，我便回到了我的童年时光。如此一来，你便知道哪怕微小如黑莓的东西，也能够让你穿梭于你的生命河流，当黑莓的味道停留在我舌尖上的时候，我就又回到了6岁的时光。

ART BANK：你如何找到你的创作灵感？

Hans：除了创作，我现在同样在学校里教书，有时候有学生很苦恼地过来对我讲，没有灵感了，没有任何创作的主意。我直接跟他讲创作不需要一个主意，他非常惊奇地问我为什么，我跟他说，灵感是一个陷阱，你不要被它困住，你可以做任何事情。退一步看一下《蒙娜丽莎》，当我们要描述这幅作品的内容时，简单来说，不过是一位女士正在看着你，就是这样，这几乎就是全部的内容了。

ART BANK：琐碎的事物有着它们巨大的能量。

Hans：是这样的，我认为并不仅仅是艺术，生活中也是这样的。一些很小的细节能够给我们带来很深的触动。当我和我的孩子、爱人以及朋友交流的时候，我可以从一些非常简单的东西中找到一种最为真实的感情。生活中的这些都是我能够触及的事情，而不是像政治或者其他太过于宏大的东西。就像我工作了一晚，有人给我递过来一根香蕉，虽然这是很小的一件事，但太温馨了，我知道有人在惦念我。

ART BANK：你的作品能够给人带来一种安静而温和的情绪，这是否跟你创作的初衷有关？

Hans：你知道，这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大多都令人非常沮丧，但是我希望仍旧有一种方法能够让别人说：嘿，别灰心，至少我们还能做点什么！我认为艺术就是这样，它是一个出口，也能够抚慰我们。

ART BANK：说句题外话，你怎么戒烟了？

Hans：因为我想为了我的孩子们更好地活着，活得更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