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明:湖南有个谭国斌
发起人:clclcl  回复数:2   浏览数:1567   最后更新:2014/10/01 03:31:02 by guest
[楼主] clclcl 2014-09-29 09:47:05

来源:阳台 文:李路明



好多年前,有一天,我走出版社的办公室,在白晃晃日光下,我揉了揉看稿看昏了的一双眼,接了个陌生电话。陌生电话里的塑料普通话比我还塑料:“李老师,我想买你的手。”买我的手?过了五秒钟,我反应了过来,这人大概是要买我几年前画的“手”。我说,“好呵好呵,你来撒。”过了两天,他来了,我的“手”是早就没了,他就买了棵我的“树”。

他就是谭国斌。时间大约在2003年的夏天,“萨斯”刚走了的那阵。

   过了几天,谭国斌又来了。这次他是来问问题的。问了些油画之类的问题。又过了几天,他的问题就从油画跳到当代艺术中的油画。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中国油画与中国当代艺术中的油画是个什么关系。东扯扯西扯扯后,我就从书架上取了几本中国当代艺术的书给他看。

同时,我也搞清楚了,他是搞古董与国画生意的,这样的人在湖南有一大帮,只是不知他动了哪根筋,突然对当代艺术有了兴趣。

见了几次后,问题问得差不多了,我想故事就象以前的几个湖南收藏者一样,大家从此又各行其是了。

可是这次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大约是书看过了,他又来电话了。说:李老师,你能带我去北京的祁志龙老师工作室么。

这个好办,祁老师是我的好朋友,他的工作室离我当时在北京的工作室一箭之遥都不到。

到了祁老师那,谭国斌买了个祁老师的美丽女兵,很正常。顺便又去了隔壁何森老师处,他又对何老师抽烟的美女有兴趣,这也很正常。就在要告别何老师工作室的那一分钟,他临门一脚,路子变了,指着墙角处一幅撒尿的男子说:我要这幅。

抽烟的美女放一边,要把撒尿的男子搬回家。这个口味有点重。

我心里想,这个谭国斌的眼光已经越过“画要好看”这片天了。

那一年,谭国斌好像一天一个样,每见一回感觉是学生在学校飞快地跳级。只是看到谭国斌把槟榔一粒粒往口中扔的样子,怎么也不像个爱读书的样子。他读书时会是个什么情况?到今天我也想象不出。不会错的是,他从我这拿走的每一本书都认真读了也读进去了。因为给老谭看的书中,有一本是讲成都陈家刚上河美术馆的。所以,有一天他讲:李老师,我想搞个当代艺术博物馆。

当时我想,搞一个当代艺术博物馆,那可不是随便搞着玩的。

首先要有个收藏思路框架之类,然后要有足够的米米,且这些米米进了这个馆的箩筐就不能左边进右边出。总之,这不是一桩买卖。我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跟老谭说了。

那个时候(其实今天也一样),有些人总是告诉艺术家:我要建个博物馆,老师支持下,给个优惠价。最后作品收到一个规模,再做个所谓学术展,打个包出手,走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见多了,对有人收藏时说是为了建个博物馆,也不会那么认真了。

去建私人艺术博物馆,收藏作品用去的米米从此冻结了不说,还要不断加米进去养着,对一个没有基金会制度、没有艺术品捐赠冲税的国家里的私人收藏家来说,要自家的艺术博物馆能千秋万代,不光是勇气,还需要想象力。

从现实出发,我跟谭国斌讲,你的收藏要能放十年,事情就好办。没问题?那好。我们就从方力钧老师开始吧。

带收藏家上艺术家的门买画,对有些艺术家来说,是个好事,对有些艺术家来说,那是个麻烦。

对方老师,我就不绕圈子了,说了长沙有这么个朋友有这么个想法。方老师很痛快,说:李大哥,收藏能收个十年就不错了。

那时候,未曾谋面的老方与老谭,一个搞着当代同时忙着收藏古代,一个忙了多年的古代买卖现在要去搞当代的美术馆。两个人就像两辆并行不交叉的车,只是有个交叉路口在古代。

2005年的秋天的某个下午,我领着老谭到了那个交叉路口----一场有老方在场的古董拍卖场,两辆车相会了。

相会那一刻,口里嚼着槟榔的一贯大咧咧的老谭居然有些小小的脸红,口齿不清地说:方老师,你好年轻。

接着我们三人下了拍卖场的楼,上了老方的车,在车里方老师拿起个黑不溜秋的印章说:昨天买了个乾隆时的小玩艺。老谭伸手摸了下那印章,小小腼腆一扫而去,吐掉口中槟榔,口齿清楚地说:方老师,这个印章是个假的。

......

好了,他们就这印章们的真假聊开了,没我什么事了。

从那天起,怕有好几个月,他们俩都忙得很,一个常飞长沙,被老谭领着,看各种造型的木头瓷器;一个常飞北京,被老方领着,看各类当代艺术展见各种艺术家。

开始几回,我还陪着来来去去,后来,他们热烈探讨切磋的古董之类我也不懂,就让他们俩自己玩去。只有一天下来,到了喝酒时间我才去了。

那一段,谭国斌出现在北京,身后形影不离的是俩个长沙小帅哥,一人拖个箱包,一个箱包槟榔一个箱包烟,风风火火,几个月下来,当代艺术的节点人物的作品差不多集了一半。

北京好像扫荡得差不多了,他的眼光也是突飞猛进,说起当代艺术来,条是条道是道,真让人有点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

接下来就是扫荡全中国了。谭国斌给我的任务是带他去成都,成都么,自然是从春芽开始。细节我是不记得了,只记得春芽来机场接我们时,谭国斌的第一句话:周老师呵,你这么大的艺术家,只开个桑塔纳啊!低调的周老师说:这车好呵,好开!好开!

春芽那里现成的画是拿不到手的,吃了火锅约好下次取画的时间,拿了几张版画与两条小狗我们就飞回了长沙。

以后的日子,大家都知道湖南出了个谭国斌。他自己满世界飞,用不着我陪了。

到了2006年,我终于辞了出版社的管理工作。大部分时间呆在北京画画,难得回长沙一次,只是隔不久,就听说老方又到长沙了,看起来,谭国斌与老方互相学习的程度已经深入到月月相聚程度。

有一天,老方漫不经心提了一句:我们在长沙一起做个展吧。我想,在长沙做个展有什么意思。也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长沙个展我就算了。这下老方严肃起来:那我一个人做也没什么意思。这时我才知道,是老谭想在长沙给老方做次个展。老方呢,觉得一个人做个展意思不大,要做就挑几个人同时做。几个人同时做个展,这在中国好像还没发生过。我想,这一下谭国斌把事情搞大了。

老谭热情满腔地开始了这个想法,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以为然。因为在这之前,长沙的艺术展基本上是一粒小石子扔到大海里,小水花都起不了一个。

好像一个不经意的想法,随着展览日子一天天的临近,事情变得越来越严肃起来。从开始的足疗店里三五人的闲扯,到几十个人的工作团队的长桌会议频繁召开,谭国斌就像那个十八条枪的胡司令变成了集团军总指挥。

这是一个奇观:老谭一家老小全身披挂齐上阵,谭妈妈负责美食,老弟负责车辆调度、姐姐妹妹负责接待、女儿负责媒体;一家人调动了湖南文博、电视、出版三大系统倾巢出动,为孕育了十月的名为"艺术长沙"的大展摇旗助威。

2007年的秋天,第一届“艺术长沙”横空出世了,在一片纷乱热烈的表象之下,从展览的学术框架到专业的展览图录,从庞大队伍的嘉宾接待到媒体的立体轰击,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搞得条理清楚、细节到位,居然没有一步闪失。

二届“艺术长沙”办下来,不清楚谭国斌是受了什么刺激与激励,抽了一辈子的烟突然不抽了,嚼了几十年的槟榔也停了,好玩的节目也不组织了,黑乎乎的牙也洗白了,就是小小的将军肚不争气,天天半夜去爬岳麓山也不见下去。如此的克己复礼,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四届“艺术长沙”办下来,谭国斌就像一条蚕,每一届下来他都会脱去一层皮,长大一圈,到今天,终于从一条小小黑毛虫长成了一条壮丽的大虫,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化蛹成蝶,开始飞翔。

……

谭国斌的流水故事就讲这么一些。

顺便再讲几句故事之外的话。

改造当代艺术在中国生存发展的土壤,这么多年来,大家注意力全集中在改造北京、改造上海这俩地,可是改造了北京与上海,好像还是纽约、伦敦、巴黎的事一样,与整个中国关系不很大。中国的艺术土壤,其实是老年书画班的作业大行其道的地盘,看起来很“辉煌”的当代艺术在中国其实还只是一块自留地。要真正改造中国当代艺术的土壤,农村包围城市这条路还是值得走的。湖南有个谭国斌,湖南的艺术生态就变了个样。假如每个省都有一个谭国斌,那么中国的当代艺术生态一定不一样。到那时,老年书画班的作业的地盘不再统率天下,成为多元中的一元,帝国主义与买办也不会主宰中国的当代艺术,只好高高兴兴地变成我们团结的对象。

有个大领导说,不能走斜路。可是谭国斌的“艺术长沙”路子那就是一条斜路,尤其是舆论中是是非非的开幕式。

空中飘扬的彩纸,长沙满街的招旗,湘江边冲天的焰火,红地毯上走秀的美女......艺术专列,艺术包机,花样之多,似乎要盖过学术。好在是娱乐化的开幕式引来了寻常百姓,最后的效果是展览开幕后不绝的人群,不再是圈子里自拉自唱的场子,学术也在热闹后发酵得不错。它一扫了中国的当代艺术展览开幕式全盘西化的仪式。所以,有这么一朵“艺术长沙”的奇葩也不错。

斜路在谭国斌这儿,成了条近路。

偶尔会听到朋友说“艺术长沙”的启动离不开我。其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谭国斌之前,也有过几个来买我“手”的湖南收藏家,那时我胸怀改造湖南当代艺术生存发展土壤的“革命理想”,每碰到一个本地的收藏家,总是满腔热情向其宣讲当代艺术的重要与未来莫大的价值,人家边听边频频点头,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可是取走我的"手"后都就没了下文。轮到认识谭国斌时,我早已经没了激情,与他东一句西一句随便扯几句,他也是一副东一句西一句心不在焉地的样子问问。随便问问到处看看之后,他就迅雷不及耳地行动起来,让我都感到眼花缭乱。

我吧,就是把那扇门推开一条缝,然后说:老谭,请!他自己进去了,从打扫卫生开始到大动干戈翻修,那都是他自己花钱花力气了。现在的感觉是一片富丽堂皇,那是他自己的造化甚至是牺牲换来的。

所以传言是多么地不靠谱。

最近老谭常说,李老师,你回来也不来我这玩。可是,你老谭现在不抽不喝也不嚼,每天白衬衣黑皮鞋,干干净净的,亮着一口白牙,与人探讨当代艺术的大业。如此清心寡欲的,我来了又有什么好玩的。

老谭,你要哪天有了什么好玩的事,那就记得叫我一声,我立马赶来。学术上的事就算了。我估计,你也没什么好玩的事了,我看你的微信,不是在蓬皮杜考察就是在古根海姆研究,稍微有点意思也就是亮相几把乡下摘的小菜,晒一下半夜爬爬岳麓山了。

总而言之,你是下定决心把自己贡献给了当代艺术,而我是抽身而退,哪里好玩就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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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作品《中国手姿》系列。

笔者作品《种植计划》系列。

祁志龙的《中国姑娘》系列。

湖南话指钱。

京剧《沙家浜》中胡传魁俗称。

[沙发:1楼] guest 2014-10-01 01:03:25
这文字写的太好了!
[板凳:2楼] guest 2014-10-01 03:3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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