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北京混” 一个矿工摄影师的国际化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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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东方四绝 2007-03-06 02:20:20
“我想去北京混” 一个矿工摄影师的国际化之路
  佚名   《新民周刊》   2007-03-01 10:01:06


(煤矿是宋朝的起点,“北漂”三年后,他开始怀念那里的生活。)


(拍摄于正午的《矿工》,人物眼中可以看到宋朝和他巨大的相机)
  和宋朝约好在北京电影学院门口见面,到晚上7点钟,他才匆忙走进学校。笑嘻嘻的,单肩背了一个超级大的摄影包。
  他伸出手来握手。是这人了。年纪不大,戴眼镜,个头偏矮小,白面孔,是最普通不过的学生模样。他正忙着为《纽约时报周刊》拍摄一组中国当代艺术家的照片。很难想象,几年前这个年轻人是个地道的矿工:凌晨4点,他要坐罐笼车深入地下500米,在山东某个煤矿里,他和工友吭哧吭哧地挖着坑道,一直到中午12点钟才能结束。
  “我想去北京混”
  我是1979年生人。家乡在鲁西南。我叔中专毕业到我们山东兖矿集团鲍店煤矿子弟学校里当美术老师,就把我和我哥都接到身边读书。
  初中毕业了,我考了兖矿技校,毕业了可以在矿上工作,还是正式工。我在学校里学的是综掘,综合机械化掘进,挖巷道,毕业后我就下井了,一直在矿上干到2004年。每个月能拿两三千块钱。待遇挺好的。
  2001年,《中国青年》的摄影记者黑明到兖矿集团采访,跟随着煤矿的陪同人员,坐着罐笼车深入地下,一个随行检测瓦斯浓度的年轻矿工显然被黑明的相机吸引住了。
  “这是徕卡相机吗?”年轻人指着黑明胸前两台徕卡M6相机问道。地底下一片漆黑,充满了煤尘,这个年轻人的问题让黑明感到惊讶。他着实没有想到,在500米深的煤矿坑道里,也能遇上摄影爱好者——然而,这个摄影爱好者不仅了解他的相机,弄清黑明的身份后,他甚至准确地说出了黑明的代表作品,并且兴奋地打电话给自己在另一个煤矿工作的弟弟,让他来请教“北京来的老师”。
  瓦斯检测员的弟弟就是宋朝,后者闻讯赶到兄弟的煤矿。一开始他就显示出了强烈的学习愿望。在随后几天中,他一直陪同黑明采访,给他帮忙。黑明即将离开煤矿回北京的时候,他和盘托出自己的愿望。
  宋朝已经在鲍店煤矿待了4年,仍然充满了年轻人的骚动情绪,想到要在这里一直待下去,就忍不住郁郁不欢。他承认自己并不安分——否则,他应该像很多同龄人一样,考虑房子或者婚事一类更现实的情形,然而,他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才能换一种活法。愿望如此强烈——否则宋朝也许不会这么大胆地向几乎陌生的黑明吐露心声。实际上他是一个相当羞涩的人。即使后来小有名气,接着考进北京电影学院学习摄影(两年后又考上研究生),他总的来说仍然不善言谈,讲到人生规划时,尤其含糊其辞。但显而易见,年轻的矿工在他迄今关键的时刻,用最直接明确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喜欢摄影”,宋朝对黑明说,“我想去北京混。”
  黑明要求看看宋朝的作品。这个要求让宋朝傻了眼。他没有。他一心希望闯荡北京,改变每天凌晨4点下井、中午12点重回地面的刻板生活,然而却无所凭借。摄影是一根救命稻草——但他对这根救命稻草的了解,却仅限于朋友结婚或者过生日的场合,用傻瓜相机拍摄的以资纪念的若干留影。
  和他的叔叔相比,2001年的宋朝甚至算不上一个真正的摄影爱好者。
  摄影爱好者的作为
  真正的爱好者常常会做出一些了不得的事情。1990年代初,每逢学校放假,鲍店煤矿子弟学校的宋老师就把两个年幼的侄子留在学校里,自己出发到全国各地采风。两个孩子只好自己照顾自己。叔父对摄影的热爱给两个孩子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宋老师的旅行不像那些有钱而且有闲的摄影爱好者那样轻松,为了省钱,他为旅途准备的食物常常是一大包煎饼。宋老师寒酸的行囊和与寒酸对应的热情,在今天大概会惹来嘲笑,15年前这样的游历却是一种壮举。
  宋老师几乎是15年前我们身边常见的一类摄影爱好者的缩影。尽管摄影作为一种爱好相对昂贵,而且许多专家认为他们大多缺乏必要的视觉艺术的素养和训练,但摄影在中国仍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业余摄影师将走乡串县的创作活动命名为“采风”:这个词在中国语言中有特殊的意义,古代专指政府机构采集民歌的活动,1949年之后用来指“艺术工作者”以游历的方式体验生活和了解现实——总带有一点较高阶层深入民间的味道。摄影师胸前挂着的照相机是稀罕的物件;他们的采风因此看似有几分浪漫情调。宋老师从远方归来之后,就发动两个侄子为自己打下手,配制显影液、定影液一干药水,在自家的小暗房里冲印胶卷。
  来自遥远外地的风光和人物并不仅仅到宋老师的暗房为止。在煤矿正月十五举行的灯会上,它们被宋老师展览出来。观看者的赞赏大大增进了宋老师在煤矿上的声名和口碑。这种高昂的劲头不是每个爱好者都有的,宋老师这“一股劲”,自然是一个家族性的伏笔。他对爱好的严肃态度至今还鼓舞着宋朝。“北京来的黑明老师”走了,22岁的宋朝在天赐良机的刺激下,投入了兴奋的创作,用一台老旧的俄国产相机拍摄了一堆胶卷后,他自己冲印成照片,忐忑地坐上前往北京的火车,将有生以来的第一组作品送给黑明过目。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经历。黑明不得不告诉宋朝,无论构图还是光线、影调,都与他的预想相去甚远,还有些照片甚至是虚的。第二天,宋朝心情败坏地坐上了回山东的火车,送行的黑明说,要不回去换一台相机试试?——此情此景,这话或许是一种安慰,却把年轻的宋朝从自我否定的沮丧情绪中解放了出来。一个星期之后,他携带2万元巨款,再次出现在北京。关于相机器材,宋朝了解得不多,但目的却明确之极:要买能拍出“最清晰”照片的相机。最后,他买下一台庞大的座机,使用4×5底片,拍摄时需要固定在地上,拍摄者头蒙黑布,操作手法既复杂又古典——类似的情形,相信很多人在电影(也仅仅在电影,比如《黄飞鸿》)中看到过。当然,照片的效果让他心满意足。“清晰度真是高啊”,几年后,宋朝带着自嘲的口气回忆自己的兴奋心情,“眼毛一根一根的”。
  不久之后,黑明接到了从山东快递过来的照片。这是新机器的第一批产品。照片数量不多,宋朝急于了解到他的看法。
  在山东的等待陷入了提心吊胆和患得患失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宋朝已经竭尽了全力。凌晨4点,他和其他工人坐罐笼车深入地下,中午12点,带着满脸满身黑尘回到地面;如果是晴天,宋朝的朋友提前在井口准备好拍照设备,一到地面,他立即开始拍摄和他一起坐罐笼车上来的工人。他在摄影上的投入已经达到1万多块钱,这是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开销,而只是为了一个根本不能确定的未来。时间和精力的投入和他的渴望相比微不足道,如果照片仍然不能被接受,宋朝会立刻陷入绝望。然而,好运这时候光临到头上。他的照片打动了从业多年的黑明。
  命运的分水岭
  鲍店煤矿矿工的肖像照片成了宋朝命运的分水岭。2002年,在鲍店煤矿结识黑明整整一年之后,后者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矿工》在北京展出,随后被推荐给国际策展人。
  这组照片从此坐上了命运的过山车。它们在2003年7月的法国阿尔勒摄影节上展出。宋朝被邀请到法国去,行程前后10天。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当然也是第一次出国。
  《矿工》以炫目的速度和前所未有的方式展现自己。在法国的10天里,宋朝被媒体所包围。他经常听到的一个问题是:你认为自己是一个矿工,还是一个摄影师?
  宋朝被眼前完全陌生的一切弄懵了。
  所有的环节都在23岁的矿工的掌握之外。国际摄影节、策展人和艺术收藏市场的圈子不光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对整个中国摄影界来说,也少有人能够深知其间奥妙。这个生态当然充满了名利场特有的浮华;看上去很美——至少对很多急于获得国际市场的资金和好评的年轻人来说是如此。它似乎无所不能,一夜之间就改变一个新人的命运;有一度,很多年轻人在创作之余用能够想象的一切方式接近这个圈子,成功者有多少,大概只有天知道。
  从山东的巷道到北京再到法国,其间的距离几乎无从衡量。当极度稀缺的机会从天而降的一刹那,幸运的宋朝,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瞬间。
  为此他感激命运。“每一个关键时刻应该出现的那个人都出现了,给了我决定性的帮助。”
  这还不是他个人的幸运。如果不是宋朝赋予了《矿工》同样稀缺的品质——一种高度的诚恳,命运不会自动向他招手。这组作品称不上完美。宋朝在构图上花费了许多心思,为了与众不同,有时候用力过猛,过于夸张;他太渴望脱颖而出,却暴露出自己仍然是火气十足的年轻人——经验不足,有待时间的淘洗和净化。然而,他的处女作中表现出的诚恳却无法从时间和经验中获得。鲍店煤矿的矿工们在照片上无不目光坦然;他们放大的瞳仁中能看见宋朝和他那台巨大的相机,他们带着煤尘站在这台相机面前,脸色像水一样平静:没有局促,没有掩饰,也没有怀疑。很少有肖像能够如此诚恳,同时饱含力量。
  这组照片现在就挂在北京百年印象画廊的墙上。百年印象代理的作品中,宋朝的照片尺幅并非最大,价钱不是最高,行情也不是最好。那些20英寸的黑白矿工肖像作品,不扎眼,然而一眼看到,的确让人印象深刻。
  宋朝当然是有天赋的。他和相机不像一些人那样好奇、高高在上,或者充满了窥淫癖式的色情幻想。另一个幸运之处在于,沃尔玛化的全球艺术品供销市场,已经将中国变成了产销链上的一环。宋朝进入国际市场的速度是对此最好的说明。
  一切还和煤矿有关
  矿上矿震很常见,经常“咣”,地震三级、三点五级什么的,很多,后来我们习惯了,觉得很正常。要是在北京,“咣”这么一下,不吓死了?真有意思。
  2003年宋朝还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矿工。在此之前,他梦想的边界不过是在北京举行一次摄影展——如果黑明知道宋朝的摄影基础,甚至不会做出这个承诺。2002年10月之后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发表、展览、参赛、获奖、国际策展人的介入、到国外参展……他都是被动的,他被一些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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