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周刊  文：孙琳琳

他的作品挂在美术馆和画廊，印在商家的活动和产品上，通过艺术项目进入建筑和城市景观，现在烙在了孩子们的记忆中。



   筹备一年多，谷文达终于在佛山给1060个小学生上了一堂书法课兼当代艺术课。这个艺术项目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可能也是当代艺术第一次成为小学课外活动内容。

   谷文达无意当一个教育家，却有布道的本领。他的作品是书画同源之作，也有巫术或宗教情感般的效用。跟过去不同的是，商业社会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他的道场。

   1987年，刘骁纯曾在《中国美术报》上评论他是“远离中国广大艺术家群，更远离公众的超凡浪子”，而如今浪子回头，努力接近公众。

   “大众参与艺术，才能将我们苍白而病态的当代艺术时尚变成主流社会的主流文化。”谷文达说。


谷文达带给孩子们笔墨、孝道、共同书写的仪式感，更重要的是当代艺术。


   天地君亲师，这回谷文达排第五。2014年5月11日，1060个佛山小学生齐声叫他谷老师，在他的带领下拿着大毛笔在千米红绸上书写《孝经》。现场主持人说：“我特别喜欢这股墨香。”

   孩子们伏地书写的场面让人联想到“开笔式”，这个文化仪式由中国发源——故宫养心殿东暖阁就是清朝皇帝开笔的地方，但目前仅在日本得以保留。每年新年第二天，日本中小学都会举行“开笔式”，孩子聚集在公共场馆席地而写，迎接新年。

   但在中国，集体挥毫的场面久违了。传统字课已佚，今天中国人看字只看内容不看字形，好多人连纸书都嫌重，只愿擎着手机看美剧。谷文达的项目，让触屏长大的孩子重拾笔墨，至于写的是十三经里的哪一种，并不是最重要的。

   而对艺术家而言，这个集体重温传统文化的项目是货真价实的“大众当代艺术”，每个孩子都是当代艺术的一部分，甚至就是当代艺术家。他将这个项目看作“影响力的策略与测验”，“影响一个成人的是一个单一体，影响一个儿童的是三个人，父、母、老师+学校+社会”，他在测试艺术能走多远。

   作为影响力的一环，谷文达带给孩子们笔墨、孝道、共同书写的仪式感，更重要的是当代艺术。公众跟当代艺术亲密接触的机会在当代中国社会少之又少，而普通人才是谷文达布道的目标人群。

   他的作品挂在美术馆和画廊，印在商家的活动和产品上，通过艺术项目进入建筑和城市景观，现在烙在了孩子们的记忆中。

   “如果我们的小学教科书没有当代艺术，当代艺术就等于与主流艺术无缘。”谷文达说。


谷文达的作品从来不适合欣赏把玩，而是有威力的东西，在文化上引起的追捧和反对一样强烈。


   西方艺术史上的头号巫师是博伊斯。1990年，英国艺术杂志《现代画家》把这个称号颁给了他和达·芬奇。博伊斯身上“古怪又真诚得令人着迷”的气质，他的名利之心和商业运作才能，在谷文达身上也很明显。

   谷文达喜欢用“正能量”这个词，但气质却不是那么“正”，而是从一开始就离经叛道胆大包天，更像一股“强能量”。高名潞甚至认为，他是“’85美术新潮中唯一能够与美术群体抗衡的个体艺术家”。

   谷文达说“假如还有第二辈子，我想做政治家”，是为了搞出更大的动静。你可以说他功利，但他表达过了，“功利是当代艺术的最后目的”。他的作品从来不适合欣赏把玩，而是有威力的东西，在文化上引起的追捧和反对一样强烈。

   在佛山，谷文达用20公斤当地人的头发做成人发装置“孝道”挂进元吉黄公祠。他的人发装置作品曾在20多个国家实施，“挑战了人类知识的极限”，也挑战了人类情感的极限——1993年在波兰罗兹历史博物馆展出时，竟让波兰观众哭了起来。

   “对我来说，头发简直是宗教。”谷文达说。

   视觉文化中的文字游戏古已有之，美国波士顿大学艺术史教授白谦慎认为，中国书法、绘画、篆刻和器物中的汉字创造、书写和变形，是谷文达、徐冰等人的创作源头。当白谦慎向徐冰展示古人玩字的范例时，徐冰赞叹道：“古人真是什么都玩过了！”

   谷文达的作品就是从那个传统沿袭下来的，他的字很沉着，如果人也老实规矩，会是一个很好的传统书法家，但他却是个野心勃勃的破坏分子。他的疯狂甚至感染了最儒雅的学者范景中，在2005年为《文化翻译：谷文达<唐诗——碑林后著>》撰写文章时，范景中生造了两个注释，把这篇文章也变成了一件当代艺术作品。

   现在谷文达有些波普，他要让大众也跟他一起搞艺术。“艺术家应该作为一个前哨，他应该引领。”他不仅在艺术杂志上谈艺术，也在时尚杂志上谈爱情，在心理杂志上谈幸福。他参与每一种最日常的社会议题，但永远不忘自己是个当代艺术家。

   面对当代艺术，大众总是失语或不得要领，而面对大众，当代艺术总是放不下身段。谷文达正施展巫术，让两者彼此沟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