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艺术项目”:再思艺术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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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lclcl 2014-04-16 14:01:54

文:杨 天帅  来源:Hi艺术


往届越后妻有艺术祭上Oscar Oiwa的作品《Scarecrow Project》 Photographed by ANZAЇ<br>
往届越后妻有艺术祭上Oscar Oiwa的作品《Scarecrow Project》 Photographed by ANZAЇ
法文有一个词语名为 Faux Amis 。Faux 是错、Amis是朋友,按字面解这就类似于误交损友的意思。只是这一对“朋友”不是人,而是文字。Faux Amis,说的是在两种语言中,同一个字却有不同含义。
日本的アートプロジェクト就是一例。アートプロジェクト即 Art Project ,“艺术项目”的意思。按理,“艺术项目”就是艺术的项目,它可以是一个展览、一场表演,甚至只是一件作品。然而在日本,上述却都与アートプロジェクト无关。
日本的“艺术项目”专指一类派生自东瀛的艺术活动类型。这种活动特征如下:
(一)       重视并积极展示作品制作过程;
(二)       强调作品与展览场所的社会状况紧扣;
(三)       期望透过展览取得各种各样的延续效果;
(四)       主张关心艺术以外的社会元素。
走笔之时,正在日本举行的市原艺术祭 (Ichihara ART X MIX) 便是其中一例。艺术对市原艺术祭而言是一种手段。透过在人口凋零老化的市原市南部展示场域特定 (site-specific) 作品,策展人希望达到的目的不在艺术本身,而在借助艺术的力量,推动地区经济发展、重构社区关系,进而达到地区活化之目的。
“艺术项目”最早可追溯至五十年代。当时日本具体美术协会 (Gutai) 开始挑战白匣子 (White Cube) 的固有展示模式,尝试制作户外展览活动。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重视场域特定元素的作品开始变得普遍,其中1977年起每十年一度的德国 Skulptur Projekte Münster (明斯特雕刻计划),把雕塑作品放置全市不同地方展示,成为日本艺术发展出其独特“艺术项目”的重要参考对象。九十年代初,泡沫经济令日本企业坐拥巨额资金,鼓励商人出资推行文化艺术计划。加上日本政府、地方机构对文化的重视与实践,为“艺术项目”壮健生长埋下了肥沃的土壤。
首个比较接近现代“艺术项目”的活动,应是在1988年至1999间每年八月举办的“アートキャンプ白州”(白州艺术营)。这个由田中泯与木幡和枝合办的项目,以舞踏表演为中心,涉及艺术、剧场、音乐、录像等多种形式,并一改过往由艺术品出发的展示模式,首度以“生活”为活动核心理念。其后1993年的冈山“自由工场”艺术计划提出以“艺术项目”建立关系网络的理念;1994年神户“C.A.P. 芸术と计画会议”(艺术与计划会议)则主张与地区政府合作举行多个艺术活动,现代“艺术项目”渐见雏型。
往届越后妻有艺术祭上俄罗斯艺术家Ilya&Emilia Kabakov的作品《The Rice Field》Photographed by ANZAЇ<br>
往届越后妻有艺术祭上俄罗斯艺术家Ilya&Emilia Kabakov的作品《The Rice Field》Photographed by ANZAЇ
2000年,策展人北川 FRAM 推出“越后妻有アートトリエンナーレ”(越后妻有艺术三年祭),不仅首次提倡与地方组织合作,更积极考虑“艺术项目”可能为地区带来的经济效益。活动的空前成功,让北川 FRAM 得到现代“艺术项目”旗手的称誉。其后沿用类似于越后妻有艺术三年祭的模式,北川又先后开创了“濑户内国际艺术三展祭”及“市原艺术祭 ART X MIX”。至此日本“艺术项目”的概念与结构已大致成熟,类似活动如雨后春笋涌现,成为日本艺术的一道独特风景。

近年,一些西方学者正把目光投放进这些日本原生的“艺术企划”上。美国艺术家Suzanne Lacy 便按西方艺术史的视角,把这种艺术新模式定义为“新型公共艺术”(New genre public art) 。而在日本,相关学术讨论已进行了一段时日,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则始于2010年。这一年,日本“艺术企划研究会”(アートプロジェクト研究会)成立,由东京艺术大学音乐学部音乐环境创造科的熊仓纯子教授领头,展开一连串关于“艺术企划”的学术探索。部份成果经整理后于今年一月十八日出版的≪アートプロジェクト:芸术と共创する社会≫(艺术企划:艺术与共创社会)发表。全书共分十章,从大学、美术馆、市街创造、职员、另类展览空间、社会、企业与艺术家共八个角度,切入“艺术企划”的学术探索。此外,著作也谈及了“艺术企划”的历史,以及三一一震灾后“艺术企划”的作用与转化。

一个月前在风和日丽的市原,我在湖畔美术馆与北京艺术家林天苗聊天。依然记得她说的那句话:“中国真该向日本学习。”她指的是学习日本行事的精细与周密。那时候林天苗正为她在市原艺术祭展出的作品彼?彼女?またはそれ(他?她?还是其他?)做准备。这作品用上许多民间工具为素材。“论工具,日本的就是与中国不一样。”她如此感叹。

她的话是我一直所深思的。或许该这样说:对我而言这与其说是学习,莫如说是 lost and found(失物认领)。许多年前,日本曾向中国取经,把中国传统文化带到东瀛去。后来中国历经种种天灾人祸,竟不慎把自己的传统精神丢失了。偏偏日本人在文化保育方面却非常擅长,时至今日仍能把当初学到的中华文化精神加以保全、运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只好跑到东瀛去寻回那曾经属于自己的散佚的精神价值。

“艺术项目”,我认为就有一种中国传统艺术观在里面。它的艺术观并不是传统西方的,不仅没有康德 (Kant) 强聒不舍的“崇高” (sublime) ,甚至放弃自启蒙时期 (enlightenmet) 以降“艺术”强调的人本光环。市原艺术祭把艺术还元到东方式的雕梁画栋、山水屏风、纸扇,以至书法这系列强调实用性的物质上面。随着文化研究 (cultural studies) 在西方的兴起,反西方哲学传统权威的思想日益高涨,启蒙时代起艺术所谓高高在上的身份饱受质疑,取而代之的是强调艺术与生活的连系、艺术与社会的紧扣。在这样的氛围下,难道作为“他者”(the other) 的东方诞生出“艺术项目”这样的特殊形式,不正是艺术史、文化研究学者亟需研究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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