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芭莎艺术  文：品毓  摄影：冯昱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公司出品作品时，惊讶愤怒的感觉。

那是在2011年，上海的冬天有点冷，走在偌大的香格纳画廊H空间，欣赏“意识行动”的海绵雕塑，我感觉到惊讶与愤怒。那些发泡海绵雕塑作品，没有秩序地摆放，糟糕的着色，可怕的造型一切放在展场中，等你来观看。对于展品作品质量高要求的自己，那时候感到了愤怒，这股愤怒来自于自己无法了解，在作品前显得无知，也来自这些作品的审美与自己惯于接受的美感有巨大落差，同时也对没顶公司生产如此作品的大胆而感到惊讶。对于一个成熟艺术家或者说艺术作坊来说，有时候伴随着革新而来的就是过往藏家的不理解与不认同。这常常是艺术家在推翻自己风格上的包袱。

在那次之后，我并没有对他或者是他的公司再做更多的研究。虽然之后的展览，我也去看了，但是，那种对于展览或者作品本身笼罩着一种“摸不着头绪”却又“有趣”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这种感觉很奇妙，能给自己这种感觉的作品很稀少，所以，当能够有机会看到他的回顾展的时候，我必然不能错过。

在采访之前，我非常紧张，问了许多艺术圈的人，跟他们讨论他。在我的理解中，他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艺术家。我喜欢他早年的作品，甚于他的公司的作品，不过，当我探讨这个问题时，资深艺术人S先生说，“这不一样”。这短短的一句话让我重新地看待这位少年成名，没读过大学的屌丝勇闯艺术圈的路径。

“你喜欢艺术吗？”

“应该喜欢吧，应该喜欢。”

“什么叫应该喜欢？”

“因为这不是一个恋爱关系，这有点像一个婚姻关系了。”

“那有曾经恋爱过吗？”

“那肯定有的啦，年轻的时候。你看所有听摇滚在下面傻逼一样乱跳的那就是谈恋爱。但是在上面唱的肯定是结过婚的，这首歌唱了两百遍了，还得今天装逼一样还得唱的还痛苦的那种。”

“那是哪一种婚姻，形式婚姻？相亲还是？”

“这个比喻不太好，给老婆看到了要跪，不行。”

“不会不会不会。”

“基本上很简单。我记得就是说几年前也聊过这个问题，就是说你作为一个创作者，你会老，我们任何办法无法抵抗生命衰老。”

“对呀。”

“你老你就得想办法让自己……”

“年轻？”

“也不是说年轻，还是前面这个态度，就是说你想做的事情，不要有什么东西过多干扰你、阻挡你，你就要想办法让自己，比如说有创作的，说装逼一点，就是理性、感性你要协调好。”

“你什么时候找到这个平衡的？”

“不断找。艺术这个东西不是你今天找到了，就跟打游戏捡到一个宝然后你就升级了，不是这个意思。它会变。”

“艺术会变？”

“你的人会变。”

“但是艺术不会变。”

“艺术也会变。因为你人变了，你觉得这样不舒服，OK，我要调整。可能外面的人觉得原来挺好的，你那条路走下去不是挺好的，但是你自己不爽。没人理解你爽不爽。那么OK，很多事情就你自己知道。你可能凭着直觉在调整。”

“别人理解你爽不爽这件事情重要吗？”

“对很多人来说可能这个干扰挺重要的，对我来说倒没什么。”

“你什么时候练成这个态度的？”

“不是，因为我没同学。”

“你有朋友。”

“我不是美院系统，你知道吧。”

“可是你有朋友，天天在跟你混。”

“朋友之间现在很多不理解你。”

“那你可以接受这件事情吗？”

“不是接不接受。”

“就是这样？！”

“得接受。就你得承认这是个现实。对吧，你得承认。因为艺术不是一般人搞艺术，艺术最后就是一个人很孤独的。对不对，肯定是这样的。”

“可是你跟一群人一起工作。但是你又说这个艺术是一个人。”

“我觉得这个不是很合理嘛。对我来说，艺术家只有处在一个很矛盾的境遇中，你才能有这种激情。”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善于处理矛盾这件事情。有的人在矛盾里面非常不舒服。”

“看什么星座。”

“这跟什么星座有关系吗？”

“我情商很高，我智商不太高，情商很高。我智商大概70多，上次测了一下。但是我情商很高200多。”

“矛盾跟情商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就是说智商高是指他看一眼就知道这里有多少个座位。情商高是指我要安排谁坐在前面，谁坐在后面。”

“你很会来事。”

“对呀。所以你就处理矛盾，你肯定要处理，不存在处理好跟处理不好。我们看得到处理的不好，那太不好了。”

“所以说天生的。”

“肯定的。这种学不好，每个艺术家和每个人。”

“很多人都很喜欢跟你在一起？”

“是这样的。因为很多不熟悉我的人，会说这是个傻逼。但是他熟悉我了之后，其实我很好相处。而且我很助人为乐，我帮很多人很多忙。”

“你助谁为乐了？”

“那不能说，说出来人不好意思。”

“你去盖希望小学什么的？”

“我肯定会做这种事情，这种类型的事情就是我们这种人做的。”

“慈善吗？”

“我们不会认为那是慈善。”

“那是什么？”

“就是你对这个社会不抱有太大希望。社会责任我来担不就行了嘛，我来玩。对我们来说没有这种……”

“没有包袱？”

“很框架性的东西。”

“为什么你没有呢？”

“我觉得这就是我们今天这个社会跟我之间的这个关系。就是说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因为这个社会什么事情可能都是乱糟糟的，所以你就可以很多事情。”

“所以你是投机者？”

“不是投机者，因为你自己玩。自己玩就不叫投机了。对不对，你只要自己高兴。”

“可是投机的人自己也扔钱进去。你在钻这个社会体制的空子。”

“没有没有，社会体制。我们这不叫钻空子，钻空子是自己没有想法，然后我想赚钱或者我想干什么。然后我看哪里有空隙，我们是不看哪里有空隙。我们这是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生产关系。”

“所以你一直都是直线到达。”

“对，基本上是这样。”

“我觉得你讲的好像是一个奇迹的感觉。”

“当然是奇迹。不是奇迹，我们肯定是个传奇。”

“奇迹的很理智。”

“传奇传奇。不是，其实你看，有很多艺术家喜欢和我们聊天。”

“对呀。”

“我其实跟艺术家在一起，我不像一个艺术家。我就像一个场外指导或者心理辅导师或者心理老师这样的，你知道吗？”

“所以你就是知心姐姐。”

“鸡汤王。”

“知心姐姐。”

“鸡汤王，半夜打电话那种。”

“真的吗？”

“这不能再说，再说很夸张，差不多就这样。”

“不要有所保留。”

“真的真的。”

“那你看最多的问题是什么？”

“艺术家？”

“对呀。”

“很简单，这个展览有没有我，东西有没有卖掉。艺术家永远这两个问题。你自己想。”

“我不是艺术家。”

“不是，你采访那么多艺术家是不是就这两个问题。到最后是不是就这两个问题。展览有没有我，东西有没有卖掉。”

“我觉得那个比较初级。”

“不是比较初级，看上去就是这两个问题。其实最后就这两个问题，因为你如果不把这两个问题作为问题的话，艺术家都是比较好的。”

“很多艺术家都挺纠结的。”

“有什么好纠结，就是这两个问题。你只有过了这两个问题的关，你上升到一个就是说人性角度。就是说我高不高兴，我舒不舒服，我就困惑，我50岁了我能不能还有点困惑。我觉得这个就挺好，我们这种工作不是为了让你没困惑。我们这种工作是让你清楚我有没有困惑。”

“那你有困惑吗？”

“当然有了。”

“什么困惑？”

“你说目前呀？”

“嗯。”

“那么多工资要发。”

“你不是档档热销。”

“档档热销，那钱也花得完的呀。很简单。这个开玩笑，我觉得是这样的，就是说说点技术性问题，我觉得中国艺术的这个艺术平台系统……”

“有问题？”

“太单一。当然我同时不认为西方这个平台系统很好。因为西方平台系统是在它的社会体制下建立了，然后中国必须按照自己的这种逻辑。”

“中国特色。”

“特征来形成一个文化系统，而且是一直是能够循环可变的。那么今天其实我不是批判艺术商业化。”

“我知道。”

“我是认为艺术商业化是可以，就像火一样，这个火可以把这个房子烧烤，然后这火也可以变成煤气来烧饭。”

“对。”

“就大家应该怎么，就去想怎么去面对这种带有双刃剑效果的东西。而不是拒绝或者完全投入成被他控制。那么所有的这些东西其实到最后都是这样的。比如说一个年轻艺术家他毕业出来创作，他怎么让人知道自己。知道之后，会看到很多画廊就扑上去了。然后年轻艺术家两三个展览，命好一点去拍卖行拍卖了。命不好一点的，消费完一年15张画卖掉，OK，没了。挺好的苗子都是三四年就没了。当然我们可以说三四年废掉了就应该废掉，对不对。我们有时候也会反过来说如果你扛不住这样的一个初级阶段，你就应该废掉。”

“可是你那时候不是这样。”

“但是我们反过来说，我们那时候是你没有画廊。”

“对呀。”

“你没有商业性，你就懵懵懂懂大家就玩玩玩，玩到今天。所以我就觉得应该把这两者结合一下，找出里面的这种优势品种的这种逻辑，我们来怎么把整个这个东西弄的积极一点，主动一点。我这么说，只是我分析这个行业。艺术家面对这个的系统、机构，很弱势。你要做点什么东西，如果这些人这些机构不答应你、不配合你，你就什么都做不了。我觉得这不是傻逼嘛。”

“对呀”

“对，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跟他谈不下来……”

“那就不做，是吧？”

“你就不要跟他做嘛，你自己想办法做，这么简单的事情。”

“但是艺术家要跟画廊、机构做，因为它有那个名。”

“OK，那么你就跪下来谈嘛，谈好了但你慢慢站起来。很多人是跪下来就站不起来了。对不对，所以，总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