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刚去世的左翼摄影人Allan Sekula
发起人:灰常灰  回复数:0   浏览数:2710   最后更新:2013/08/22 17:25:24 by 灰常灰
[楼主] 灰常灰 2013-08-22 17:25:24

来源:主场艺术


作者:Fotopiggie

摄影人,喜欢用文字疏理摄影行為,平日化名岑允逸 (Dustin Shum) ,主理独立摄影展览空间 The Salt Yard 。个人网誌:fotopiggie.blogspot.com


Allan Sekula (1951-2013)


Waiting for Tear Gas (1999) by Allan Sekula


著名左翼摄影人、导演、理论学者及教育家 Allan Sakula 在不久前的8月10日与世长辞,享年62岁。我自问不算对他的作品认识很深,但常有拜读他的文章,纵然未必能好好领略其真义,例如那有一篇 On The Invention of Photographic Meaning ,基本上是研究摄影论述必读的文章之一,带出一个有趣但不為人认真顾及的论点。文中提到摄影媒介的论述是其实充满限制,摄影的影像和其他实体一样,它的意义是依附在社会的定义之下。影像可以当成符号来做资讯意见的交换,来表达创作者的立场,但是必须在有限的范围内意义才有可能出现。所以沟通其实是在支持某种预先的立场与倾向的,而任何照片的意义均需要在此立场的前后文脉 (context) 裡才会显现。


Allan Sekula


这个论点对一向认為视纪实摄影為客观或图像会為自己说话 (images speak for themselves) 的约定俗成想法,带来不少衝击。Sekula 另一篇篇颇有影响力的文章名為「废除现代主义;再造纪实摄影」 (Dismantling Modernism; Reinventing Documentary, 1976) ,反思纪实摄影的传统,谈及摄影进化成高雅艺术,照片成為特权阶级產物,又提及意识形态介入摄影的可能性等等,文章短短却论点繁多又具颠覆性,可以说是一篇脑震荡的文章。


Sekula 在七十年代,跟当时同在南加州大学圣地牙哥分校执教鞭的 Martha Rosler 和 Fred Lonidier 等人,发起了一个名為「新社会纪实」 (New Social Documentary) 的运动,针对的主要是在媒体兴盛、资讯爆炸年代,观眾长年累月接收大量各式各样的苦难救赎图像,為了争取观眾注意,很多时不能不渲染悲情故事,正如 Rosler 所谓的「受害者摄影」 (victim photography) ;与此同时,面对复杂的政治形势,世界权力秩序分配错综复杂,纪实摄影师往往流於天真的人道主义,令作品显得无力,更糟的是很多时候作品往往过份充斥浪漫和英雄主义,继而削弱它们本身的批判能力。


Sekula 跟 Rosler 等人的作品都刻意推倒对「人文纪实」或「经典纪实」这类备受专崇的摄影体裁的观点。很多时候他们会选择跟工会等团体合作。纵然他们几位工作模式不同,但理念和表现手法都是相近的,例如不跟随传统纪实摄影的线性叙述,转而著重肌理复杂的表现手法,例如附有文字或诗句( 但不一定如图片故事 photo essay 般去辅助照片),甚至利用一些编辑性的版位划分 (editorial layout) 。


其作品很多都以装置形式展示,比较需要时间解读。另外,他们的焦点往往会对準一些比较政治化的议题,如全球化、经济政策所衍生的问题、性别歧视、女性主义等等,有别一般人文主义為主如战祸天灾的传统纪实摄影。


摄影批评家 John Tagg 把 Sakula 归类為「马克斯现实主义」。Sekula 认為,仅仅通过艺术摄影表达同情不但不够,更糟糕的是还会扰乱理解,转移怒气,无助理解事情始末。他强调:「关怀摄影」派别 (concerned photography) 奉行那些如「寻找流浪汉」 (find-a-bum) 那一类表现主义作家的自由主义,并不是解决办法。他说,著名已故纪实摄影师尤金?史密斯 (Eugene Smith) 的经典作品《水俣》 (Minamata) 就是一例,即使史密斯出於良好意图,在作品中更多地寄托著他对当地渔民汞中毒的同情,而不是赞颂他们為惩治污染水源的公司所展开的抗争。正如他所言:观眾的怜悯之情通过欣赏「伟大的艺术作品」这一中介,取代了政治上的了解。


所以他就选择在社运和艺术的圈子边缘游走。他於1999年在美国西雅图市参与反世贸示威拍摄的「等待催泪气」 (Waiting for Teargas,封面图片) ,就打著「反报道摄影」 (anti-photojournalism) 的旗号:「不用闪光灯,不用远摄变焦镜头,没有防毒面具,没有自动对焦,没有记者证,没有不惜一切代价去拍摄具戏剧性的暴力图像的压力。」相对一些较沉重的主题,他比较幽默的一件作品,是「亲爱的盖茨」 (Dear Bill Gates) ,有感於当年盖茨买下了当年全球最大的图片库 Corbis ,儼如资讯世界的独裁者,他游泳到盖茨於西雅图市的临海豪宅,在保安警戒线外的海中拍摄照片,作品还付上给盖茨的一封信,信中提及一个看来不著边际的内容,大意说他游泳去盖茨的家,是想一窥他花了三千万美金买下,十九世纪美国画家 Winslow Homer 画作 Lost on the Grand Banks ,画中描绘两个渔夫正抵抗巨浪,Sekula 告诉盖茨:「 你知道他们将要死去罢,那将不会是一个光彩的死亡。」信中标著的日期就是西雅图市世贸会议的抗议日。


Dear Bill Gates, 1999 by Allan Sekula


Sekula 的作品就是这麼语境复杂,把他关注的渔民生活交织在全球化和资讯自由的话题上,有时野心可能过於宏大,解读起来可能是一件颇吃力的事情,例如他在九十年代创作摄影装置作品的 Fish Story ,有意一概囊括他一向钟情的有关海洋经济作业的题材。他认為这些都是全球化后影响最深远的一环,例如远洋航运,长途捕鱼和做船工业等等,层面相当广。作品那种非传统的叙事方式,需要观眾极大耐性去解构和重构,亦对他们的知识水平有著所相当要求。


From Fish Story, Chapter 1, 1988-1995, by Allan Sekula


老实说 Sekula 作為一个左派 idealist ,我对他的思想中的某些黑洞总会有点疑惑,例如他虽然看来不屑资本主义艺术圈的精英主义,但他同时间并不抗拒自己的作品在各类美术馆、艺术节或画廊展出及收藏。今天社运和摄影图像相互介入已是很斯空见惯的事情,图像及资讯传播的方式也推陈出新,但对摄影的角色和当中取态仍不时出现很多迷思,Sekula 过去的经验和观点,到现在仍然可以带来一些非常有意思的反省。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