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艺术时代 作者：王基宇

艺术小组“@党”跑到别人空间里，破坏别的艺术家正在展览的作品，自认为是艺术行动，这事最近受到了很多批评，但多数是从道德或法律角度批评的。但仔细想想，他们难道在公车上就不给老人让座吗？他们难道会跑到银行里抢劫吗？这跟法律道德没有关系，他们只会在美术馆里这样搞，就像片山吃屎你不让他参展他也要到美术馆门口吃。真正重要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在美术馆这样？这背后的逻辑不清理，如何批评？

人要守法守道德，因为法和道德本身是高于人的欲望、情感、偏好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个弱化了的修辞，其本意是“法律之下，人人平等”。人人平等的前提是法律高于每个人，如果法律跟你平等了，他凭什么约束你？但是法律这么高，比每个人都高，谁又有资格建立它呢？答案是比法律高的东西，也就是智慧、绝对强力、圣人、神、人民。其中后两种实际上是历史上的艺术家建构起来的，所以在某些时期，艺术家是高于法的。

整个古希腊历史就是艺术家和哲学家争谁更有资格立法，其中互有胜负；到了现代，虽然有很多因素改变了，但艺术高于法这个命题还是被继承了下来，这个法-Νόμος，不仅是指成文法律，还包括习惯、传统、礼俗、道德等约束力。艺术家高于法，但也只能以艺术的形式高于法，不能以市民的身份高于法，而如何证明自己高于法呢？违法算是其中一种。

但这只是艺术家在美术馆里艺术违法（成文法、习惯、传统、礼俗、道德）的一个次要背景，大家应该注意现代美术馆继承的传统。文艺复兴最壮观的那些艺术成果至今被保存在基督教教堂里，教堂空间被预置的各种特性—市民公共观看、崇高期待、真善美期待—如今都被原封不动地保存在了现代美术馆中，其他文明的诸多观看空间并没有这些特殊性。而天主教堂的忏悔室逻辑，则触发了自反性艺术在美术史中的展开。

忏悔有三个前提：1.做错事；2.信上帝；3.进入忏悔室。忏悔的结果是被上帝宽恕-承认-Save（保存/救），但问题是只有去宽恕不可宽恕的才是宽恕，可以宽恕的或者已经宽恕过的无法构成一次真正的宽恕，所以一旦有人想要被上帝持续的“宽恕-承认-Save（保存/救）”就必须不断地做不可宽恕的、违反法-Νόμος的事情，然后一次次走进忏悔室。

我们可以区别自反性艺术史逻辑下的吃屎作品和重口味电影的不同，因为艺术家是在向美术馆里的上帝忏悔，就必须真的做错事，不能来假的视觉特效，不能向上帝撒谎，不是仅仅求一个视觉的刺激，他求的是美术馆内部那个神的“宽恕-承认-Save（保存/救）”，美术史书写只是这种神之“宽恕-承认-Save（保存/救）”的一个表象。

这些忏悔艺术家违法-Νόμος时当然不关注国家法治的建构，他们关心的是自己如何通过作品获得超越时间的永恒；很多艺术家已经获得了这种永恒，只要方法得当，这完全可以做到。

但这种忏悔室逻辑是基督教文明的一种特定展开，中国文明的观看空间不可能孕育出这种无聊且有害的游戏规则。生孩子喂狗、吃死婴、尸体派、吃屎、自残、打砸抢的艺术家本质上都是信上帝的，不信那个美术馆里的上帝，不求人家承认，你做这些有什么好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