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是一种讲话的风格

转邱志杰博客

    教育的原则大家都明确，就算是中国大陆，很多教师也号称主张独立思考。关键在于授课习惯和传统，方法上潜伏了意识形态的信念。具体教师的风格影响也很大。

    还有另一个层面，哲学是为了妥帖地思考，按照思想语法进行。思想过分强调“独立”，创造性有余，但盖过了逻辑。结果就是，那些高档理论基本上是文学创作。不能算哲学。

    哲学的核心是论辩的理据。用依照理据的论辩来推进共识。只要课堂是有来有往的对话，就有哲学。否则一个老大在台上“独立思考”，天马行空，那最多是革命家在煽动和号召，依旧没有哲学。独立思考是政治要求。但是独立思考并不能保证哲学成果。哲学对我来说就是，在自己思考的时候也要用讲道理地对人说话的方式来进行。要以理服人，而不是以情动人。所以要不断地慢下来，停下来，左顾右盼打量周围，说话要遵守说话的条件。也就是要老老实实说话。高速运行的逻辑和写作的激情，都很容易让写作者走上思考的魔道。这时候，就算很独立，也没有价值。

    我们经常是会把过低的要求当作最终的要求。比如民主，其实只是手段。值得追求的是正义或者说公平。得不到的时候，人们才退而求其次，要求自由。自由也得不到，就再退一步，要求民主。“独立”就是一种民主的要求。“独立思考”这个话题也一样。哲学的目标是道理，思考的目标是靠近真理。独立思考，不盲从，通常时常会引向合乎道理的思考结果。但也不一定。独立思考也时常在不对话、不反省的情况下走火入魔。

    正如民主只是达到公平和正义的一种工具，“独立”也只是到达真理的一种条件。总的来说，合乎道理地思考才是真正高级的目标，独立思考只是很起码很低的起点，不应该作为满足的目标。

    哲学思考其实不是“独立”地进行的，哲学是以说话作为思考的模型的。也就是说，当你思考的时候，你其实还是有一个潜在的说话对象。话，总是对某个人说的。独立的自说自话也是以对他人说话作为原型的。说话必须符合逻辑，讲道理，才能以理服人。以说话为模型进行思考，思考就不会一意孤行。

    事实上，哲学的早期起源，不管是在希腊的广场，还是在濠梁的桥上，都是以对话的方式展开的。在自己“独立思考”的时候，其实不需要知道对错。可以很愉悦地一直推进下去。和谈话对手说话就不一样了。你说出一个意见，对方可能并不同意。于是，置疑、反驳、论证的这一整套说理的过程就展开了。只有在谈话中，才有意见分歧。意见之分使谈话演变为论辩。对错，真假，说的通或说得不通，因此才分离开来。才有了所谓真理和共识。

    看起来，说话比思考更讲道理。更需要讲道理。说话还不只是必须得言之成理。事实上，试着去说出来，本身就是一个“言使之成理”的过程。我的意思是，本来自相矛盾之处，在运思中难免被舒服地滑过，在对话中却要成为对方反击的“话柄”，不得不自己先理理明白。所以，准备去说给别人听，就不得不想得更有道理。而边说边想，借说来想，正是善思者和善言者的秘密。

    但凡言说，必有所思。但凡思维，必如对话，必循辩证之理。这才有了哲学。

    艺术的道理相去匪远。“独立”并不能保证艺术。有很多独立的人，独立地做出了很差的东西。同时也有很多公认最动人的艺术，制作时是各种机缘和合的结果。杜尚把小便池送给了“独立沙龙”。而米开朗琪罗奉教皇之名画西斯庭天顶画的时候，是不情不愿，不独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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