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泽克:终结时代的展示
发起人:理论车间  回复数:0   浏览数:2173   最后更新:2012/01/16 16:29:37 by 理论车间
[楼主] 理论车间 2012-01-16 16:29:37
齐泽克:终结时代的展示

一种非同寻常的社会和心理变化,正发生于我们的眼前:不可能真在变得可能。一个事件一开始在我们的经历中显得真实,但不可能(比如一场将要到来的灾难的前景,不论它已显得多么可能,我们总会切实地将它看作不可能)现在正在变得真实,而且不再是不可能(一旦灾难发生,它就会被“重新正常化”,当作常规事件来被感知,并将它看作总是已经一直都这样可能着的)。使这些悖谬成为可能的,是知识与信仰之间的那一鸿沟:我们知道那一(生态)灾难是可能的,甚至是很可能的了,但我们仍不相信它真的会发生(《活于终结时代》,328)。

2-格瓦拉被政府军战士包围时的那张照片里,很诡异地头上有了基督式的光环,面对着我们的,仿佛是那个疲倦但决绝的基督,正走向他的十字架。难怪,行刑前,小战士的枪已抵着格瓦拉的脑袋时,发现他的手抖得不行,格瓦拉盯住小战士的眼,说,“瞄得准一点。你将要杀的是一个大男人。”这也许是格瓦拉的《人性,太人性了》版。格瓦拉想要向我们传达的基本信息不就是:不论多大的失败,不论有多少次失败,他仍想坚持,仍想继续?我们可以想象在波利维亚的最后的怆惶日子里,他实际上成了贝克特《无法命名》里的主人公的最后台词:“在沉默中,你不再知道,你必须继续。我无法继续了。但我要继续。”真是无法反超的讽刺,在古巴革命胜利之后,格瓦拉所做的一切全都失败了:做古巴经济部长时的经济政策的无底的失败(一年不到,食品就得凭票供应),刚果冒险的失败,他在波利维亚的最后使命的失败。不过,这些“人性、真是太人性了”的失败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仿佛退为背景,反而突出了他自身的过于人性(或者说非人性,为什么不可以这样说?)的形象,证实了哲学家巴迪厄的座右铭:成为真正人性,就是要超越普通的人性,去逼近非人性的层面(《捍卫那些失败的事业》,433)。

3-维克多/克拉夫琴柯的命运:他是苏联外交官,1944年在纽约叛变,然后写下在美国的畅销书《我选择了自由》。他的这本书是关于斯大林主义的恐怖的首次的亲身经历之描述。书开头就详写强制的集体化和乌克兰的大饥荒,他自己也是在那儿于三十年代加入了那次强制集体化,他那时是个真正的体制信仰者。广为人知的故事结束于1949年,那时,他在巴黎的法庭上在一桩大官司上打败了他的苏联起诉人。他们甚至带来了他的前妻,来证明他的腐败、酗酒和有记录有家暴。不大有人知道的却是,这官司打赢后不久,他还在被全世界称作冷战英雄的那一会儿,克拉夫琴柯深深地怀疑麦卡锡的反共捉巫,警告美国如果用斯大林的方式去反对斯大林,那也就会变成斯大林。他也越来越觉悟到自由民主国家里的不正义,他想要看到西方世界的改变,并执迷于此了。在写了那本不大有人要看的回忆录续集《我选择了正义》之后,他开始南征,要找到一个新的、较少剥削的组织生产的方式。这就把他带到了波利维亚(成了格瓦拉的前任)。在那里,他用自己写回忆录挣来的钱组织贫穷农民搞集体合作社。一连串的失败后,他躲进了孤独,最终在纽约自己家里开枪自杀。他的自杀是他的绝望的结果,不是克格勃的什么勒索----是为了证明他对苏联的谴责是对于不正义的真正的抗议行动。



今天 ,新的克拉夫琴柯正从各地成群冒出,从美国到印度,再到中国,到日本 ,从拉丁美洲到非洲再到中东,再到西欧和东欧。他们迫不及待了,说的虽是不同的语言,他们看上去人不多,但其实很多,统治者最大恐惧,就是这些人的声音会引来回声,造成震荡,会与群众相互团结,加强力量。觉悟到命数正在将我们拖向灾难,这些行动者准备豁出去赌一把了。被二十世纪的共产主义搞得深深地失望,他们想要从开始处来认真开始了,想要在新的基础上来重新发明共产主义。尽管被他们的敌人诋毁成危险的乌托邦分子,他们这些人才是那 场我们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幸免的二十世纪乌托邦之梦里的觉醒者。他们,而不是那些对于二十世纪的“真正存在过的社会主义”的怀旧派,才是我们的唯一希望(《先悲剧后闹剧》,155-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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