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解美丽的假面 柳美和1993-2005影像创作

作者：吴垠慧   文章来源：典藏今艺术  





拆解美丽的假面

柳美和1993-2005影像创作

整理∣吴垠慧 图∣柳美和



「1998台北双年展——欲望场域」展览中，日本艺术家柳美和（Miwa Yanagi）那炫丽的画面、和有如超时空意象的影像输出，占据了北美馆一楼大厅、手扶梯上方和电梯地面，令人目眩神迷。柳美和受邀展出的这系列作品即是受到国际艺坛瞩目的重要代表作。



电梯女郎



柳美和，1967年生于日本神户，1989年毕业于京都市立艺术大学研究所（Kyoto City University of Arts），目前以京都为主要活动地点。虽然居住在京都，但柳美和对资本主义高度发展的都会文化保持深刻的观察，她认为电梯女郎是日本消费文化、自我认同等诸多现象的缩影。「电梯女郎」系列（Elevator Girl）是柳美和1993至1999年间完成的作品，画面里的电梯女郎穿着美丽的制服，一丝不苟的整洁外表、面无表情的被摆在百货公司、地铁通道、购物商场等空间，这些也都是一般人熟悉的电梯女郎工作地点，但这些在经过柳美和的计算机重组后以大尺寸输出拼接，令人熟悉的现实空间也变得超真实，复杂的场景结构像是科幻小说里现实和虚幻交错的异次元空间，年轻的电梯女郎看来像是活在真空或无尘世界里可无限复制繁衍的美丽生物。

在百货商城工作的电梯女郎穿着相同服装，以无个人情绪的表情、柔软的语调、精准且一致化的肢体动作被视为是电梯女郎的专业素养，个人的独特性在此被消弭、不得彰显。柳美和认为这反映了日本社会重视人的「群性」远胜于对「个性」的接受，尤以女性为最，电梯女郎彻底显现日本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对其专业的认可建立在同一化、标准化的动作，女性在此框架下被塑造成美丽的装饰，甚而消融为无物。电梯女郎这行业衍生自商业消费体系，因此柳美和选择的画面背景，如橱窗、商场大厅等公共空间，都呈现出城市及消费文化的重要特征，这些特色都是为能刺激、满足消费欲望所做的「大熔炉」设计，例如仿罗马柱、希腊式的建筑等，被视为日本社会对西方城市先进生活渴望的潜在意识。以职业女性为主题的作品还包括《Kagome Kagome》（1998）。这件录像作品，首次发表于森村泰昌策划以科技与医学为主题的展览「Techno Therapy」，柳美和为配合主题以护士为题材；而在「上海酷——创意再生产」（2005）展出时，此作是镶在墙角边，观者必须弯腰才能看到影片里的护士同样是到处走动、到处弯腰鞠躬的画面。



我的祖母们



延续「电梯女郎」对女性议题的探讨，2000年柳美和开始「我的祖母们」（My Grandmothers）系列创作。她与一群年约14至34岁的 年轻女孩讨论自己50年后会是何种模样的想象，倘若内容有趣，就由女孩担任模特儿，经过特殊的化妆技术和计算机后制让她们呈现出想象中的祖母形象。女孩的异想世界包罗万象，如Yuka想象70岁时是顶着一头红发、叼着烟，和她的小男友飙速在美国金门大桥上（《Yuka》，2000）；年纪虽长但仍活力十足的Minami全心打造自己的梦幻天堂（Minami Island）和迪斯尼抗衡（《Minami》，2000）；Hiroko训示着和她同样从事「S&M女王」工作的孙女，竟不专业的以为她的工作像旅行一样，而感叹自己尚不能自这个行业退休（《Hiroko》，2001）；曾经是时尚名模的Eriko一头长发风韵犹在，坚持美丽无罪、优雅长存的她，穿着火红性感的服装桀傲地站立在墓碑上（《Eriko》，2001）；斜躺在凉椅上的AI为一群年轻女孩端详手相，虽然坊间谣传她的说法都是假的，但她认为女孩们仍需要她给予指引（《AI》，2004）等，在每件作品旁柳美和均附上一首根据这几位模特儿所叙述的梦想所写成的诗。和电梯女郎的冷调截然不同的是，女孩们融合了自身经验、日本社会议题、人生梦想等来塑造自己未来的形象，因此这系列不仅保有高度的故事性，也将日本人口结构高龄化的课题、和当代的日本女性从被束约的传统规范中试图挣脱出来的积极面映现出来。这系列作品2004年在柏林德意志古根汉（Deutsche Guggenheim）以及日本香川丸龟猪熊弦一郎现代美术馆 （Marugame Genichiro-Inokuma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举办的「少女地狱极乐老女」（Darkness of Girlhood and Brightness of Aging）个展中发表。



幻想故事



2005年在德国杜塞朵夫的NRW-Forum Kultur und Wirtschaft空间个展后，紧接着柳美和在日本原美术馆（Hara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举办的个展「无垢老女与冷酷少女之难以置信的故事」（The Incredible Tale of the Innocent Old Lady and the Heartless Young Girl)中发表新作「幻想故事」系列（Fairy Tale）。「我的祖母」系列，柳美和将观众带入她的创作成为主角，艺术家则是观众梦想的实现者；而在「幻想故事」中，柳美和改编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等大众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以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马奎斯（Garcia Marquez, Gabriel）的短篇小说《The Tale of Innocent Erendira and Her Heartless Grandmother》（注1），这次个展的名称亦由此而来。展览内容除了部分「我的祖母们」系列之外，其余均是新作「幻想故事」。和过去作品截然不同的是，新作采取传统的黑白摄影制作，而不经过计算机软件的后制处理，画面人物经由特殊化妆的协助，将摄影背景布置成表演舞台让演员在现场定位演出。

画面中，柳美和让小女孩分饰老妇人和女孩两者角色，身形矮小的女孩就像戴上童话故事里巫婆模样狰狞的面具，和其它身体部分的稚嫩形成强烈对比。在格林童话里，丑陋、邪恶的巫婆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们就像是来自黑暗的势力以残害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为乐，这样的冲突情节是一般熟悉的童话典型，人们对老化、死亡的恐惧投射在对老妇人巫化的形象建构。但在柳美和的作品里，她将小女孩和老妇人摆在平等的地位，小女孩并非永远的弱者，小女孩同样具有反击的力量、甚至体内蕴含着邪恶因子，例如《睡美人》里，小女孩将有纺锤的老妇人压制在地上，透过文字描述了女孩反抗祖母的对话（注2），虽然画面设计主要来自童话情节，但藉由文字内容又将方向导入现代文化逻辑；或是反转原本的剧情设计，在《Gretel》（台译：糖果屋）里，每日要求Hansel伸出一只手指测试他是否长肥可供食用的老巫婆现则是被一脸慵懒的Gretel咬住一只手指，并嫌弃巫婆的老手过于干涩；女孩和老妇人的关系不尽然是对立，《小红帽》画面中从一张带血的皮肚里露出的小红帽和祖母变成双生连体……，柳美和试着将童话里被妖魔化的老妇人形象提出平衡的观看方式，另一方面，女孩也非只是等待被保护、被拯救的对象，颠覆一贯形象之刻板印象。

老妇人和小女孩的双位一体在其它作品中有所诠释。《无题Ⅰ》摄影一位身形矮小的女性站在荒芜贫瘠的地面上，头部罩着如马戏团帐棚般的斗蓬，露出两只干枯的双手和稚嫩的双腿呈现强烈的对比，斗蓬反复出现在这批作品中，可说是关键性的形象，在《砂少女》（Girls in Her Sand）的录像作品中，顶着斗蓬的少女往背对镜头朝远方走去；约十分钟长的短片《砂女》（Sunaonna）里，祖母向孙女叙述一段在她童年时遇到穿着华丽斗蓬的神秘砂女之经历。

自「电梯女郎」到「幻想故事」，十余年来的影像创作，在充满隐喻和象征符号的世界里，柳美和的影像创造名符其实的「幻想故事」，从科技感十足的现代建筑空间，到回归看似古典摄影的舞台视觉，柳美和维持着个人对女性议题以及日本文化现象一脉的观察与关注。





注1：Erendira的故事大意叙述一位家庭遭逢巨大变故的小女孩Erendira被送去和祖母同住，但坏心肠的祖母却将Erendira推入火坑赚取皮肉钱，这个故事呈现出古怪的童话故事特征，邪恶的祖母逼迫孙女出卖身体，直到Erendira恋爱，与情人连手置祖母于死地后，方得到自由。

注2：对话内容为：「Time for bed」「I am not sleepy」「It is time to sleep」「Then you sleep first, Grandma」。



图说



1左、1右：柳美和《Elevator Girl House 1F》．240x200cmx2．1997。


2. 柳美和《MIE》．160x120cm．2000。





3. 柳美和《YUKA》．160x160cm．2000。





4. 柳美和《砂女》（Sunaonna）．录像装置．10’．2005。

比较学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