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迈克尔•摩尔共进午餐
发起人:shirley_88  回复数:0   浏览数:1783   最后更新:2011/11/02 10:32:32 by shirley_88
[楼主] shirley_88 2011-11-02 10:32:32
来源:FT中文网 安德鲁•埃奇克利夫-约翰逊



“当我想起劳动节时,我会想到中国人,你呢?”迈克尔•摩尔(Michael Moore)发来这样的信息,暗示我在顺利楼(Shun Lee)订位子,它是一家位于上西区的餐厅,距离这位纪录片电影制片人在纽约的公寓很近。于是我打电话,接待员在听到我客人名字的时候,变得兴奋起来。“迈克尔•摩尔?噢,他经常来我们餐厅,”他说。在这位美国最著名的煽动者,为了挤进隔间里我对面的高背座位,而把桌子往外推时,我把这个告诉了他,他从圣丹斯电影节(Sundance Film Festival)的帽子下面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大概,一年来这里三次。”

摩尔来纽约是为了工作——他最近在写一本传记——也为了“获得一点隐私”。在他家所在的密歇根湖畔的特拉弗斯城(Traverse City),他是公众人物,不仅因为他获得了奥斯卡奖(Oscar)和金棕榈奖(Palme d’Or),还因为他在2005年发起了一个电影节,为这座城市的经济带来了雪中送炭的刺激。当地由共和党主导的商业协会提名他为年度商人,对于这位左翼电影、电视和檄文文集——包括《资本主义:一种爱情故事》(Capitalism: A Love Story)(2009年),一部在危机后对大企业提出控诉的影片——的幕后制作者来说,这是一份出人意料的嘉奖,他十分享受其中的讽刺性。

他的新书《麻烦来了》(Here Comes Trouble)是另一种风格,其中集合了他凭借《罗杰和我》(Roger & me)(1989年)成名之前的生活片段。他在这部片子中,毫不留情地揭露了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的大裁员对他曾经的家乡弗林特(Flint)的影响。他曾因为提问而被高中开除,羞辱过种族主义社交俱乐部,为了报复一名施虐狂老师,在十几岁就当选进入学校董事会,所有这些,只是为摩尔后来制造的种种麻烦,提供了一点预示。

摩尔关于枪支游说(《科伦拜恩的保龄》(Bowling for Columbine),2002年)、伊拉克战争(《华氏911》(Fahrenheit 9/11),2004年)和药品公司(《精神病人》(Sicko),2007年)的纪录片,使他既成为受美国左翼崇拜的英雄,也成为被右翼妖魔化的魔鬼。不过他说,在特拉弗斯城,没有哪一天是没有共和党人跑来与他握手或拥抱的。“我猜,他们是近水楼台,可以把我当普通人来认识。我们都是美国人。我们在同一条船上。”

我问,这本书是否是为了从更细微的角度展示他自己?他的回答让我吃惊,他说,他更大的动机是,“追求一点修女们曾努力教给我们的东西——文学”。

和摩尔的许多作品一样,这本书并不把非小说类文学作品的传统定义当回事。《罗杰和我》毫不标榜客观性,这或许令传统纪录片的制作者感到震惊,但摩尔认为这样才真实。不过,批评家一直用他的成功质疑他的资格。例如,《华盛顿时报》(The Washington Times)就称他为伪善的“坐飞机到处乱逛的百万富翁”、在“资产阶级”郊外长大的“骗子”和受“对美国的憎恨”驱使的“卖国者”。

“如果你留意的话就会发现,这类攻击从来不是来自工薪阶层的,”摩尔回应道。“显然,我现在过得不错……当然没乔治•克鲁尼(George Clooney)那么好。但是,让我告诉你一个事实,当你是工薪阶层的一份子时,你会希望脱离这个阶层,”他说。回到家里,“我只会听到‘加油,迈克’”。

按照摩尔的说法,顺利楼是“纽约唯一不油腻的中餐厅”,内部灯光幽暗,以黑漆装饰,占据两层方形空间,墙壁上蜿蜒着半透明的红眼龙。在这个潮湿的假日星期一,只有几桌客人。

在我四处寻找侍者的时候,摩尔说,他正在计划写第二本传记,同时也在筹备新的电影,和一个“关于美国政治现状的”项目——“电影、书、网络、舞台表演、冰上表演,一切皆有可能”。更多细节他就不愿透露了。

10年前,在世贸双塔(Twin Towers)倒塌的那个早上,哈珀柯林斯(HarperCollins)正将5万本《愚蠢的白人》(Stupid White Men)运往书店。这家出版社曾要求摩尔把对“窃贼中的窃贼”——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的批判改得温和一些。他拒绝了,该书后来成为2002年销量最高的非小说类书籍,但时间没有缓和摩尔对这位前总统的观点。“布什政府顽固而不思进取,”他说:“而我们要花费余生的时间来消除它的影响。”我问他是否对布什的继任者感到失望。“我那天激动异常,投了[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一票,”他说,然后突然垂下眼睛,灰白的胡茬下,下巴鼓起来,双臂抱在胸前。“我认为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的意愿是好的,但是……”接下来是长时间的停顿。“我曾对他寄以厚望……以为他会是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Roosevelt)那样的人物……多棒的作为一位伟大总统而名垂青史的机会啊——可惜浪费了。”他看上去很难过。

他苦涩地继续说道,共和党人“决心把奥巴马看作一个隐形总统”。摩尔就知道我会提到《隐形人》(Invisible Man)——这是拉尔夫•埃利森(Ralph Ellison)1952年写的一本关于种族不公正的小说。

我在餐厅扫了一圈,但没有发现侍者。我问摩尔,你认为奥巴马是否会连任。他回答道:“这取决于谁与他竞选。一些共和党候选人非常疯狂。他们认为美国和他们一样疯狂。事实并非如此。假设有5000多万美国人是疯狂的,但这是一个很大的国家,有2亿多选民。我们可以战胜这5000万白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摩尔曾经遇到过白痴甚至更穷凶极恶的人。在2003年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之后,摩尔发表演讲称:“一个虚伪的总统……让我们因为虚假的原因发动了战争”。这番话让他受到了威胁。当他写到招募安全专家、“联邦政府使用的前美国海军海豹突击队队员预防暗杀”时,听起来就像一个妄想狂,但他在书中详细描述了一系列未遂的袭击活动——带着刀具、“钝物”和削尖铅笔的暗杀者,并且抓获了一个策划炸掉摩尔住房的男子。

现在他仍然感觉到威胁吗?摩尔垂下目光,再次双臂抱在胸前。“现在没那么严重了,因为美国已经改变……我不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

《麻烦来了》开头引用了格林•贝克(Glenn Beck)的一段长篇大论。贝克口无遮拦的娱乐方式以及对右翼思想的鼓吹,与摩尔的左翼做法如出一辙。贝克说道,“我在考虑杀了迈克尔•莫尔”,如果这是一个玩笑,那也是一个令人不安的玩笑。摩尔表示:“我为他感到些许遗憾,我认为他不怎么样。”

这种刻薄话似乎戳到了选民们的痛处,但摩尔辩称,绝大多数美国人(即便是那些从未自称为自由主义者的人)都希望加强环保法律,降低高管薪酬和从海外撤军。他表示:“我现在的政治思想属于这个国家的中间派。”但美国人不会选举中间派。我对这种说法有些意外。

他回答道:“恩,这是因为金钱控制了选举过程。”摩尔认为资本主义是一个“作弊游戏”。在这个游戏中,400名最有钱的富翁控制的财富比半数美国人控制的都多。但“资本家阶层”玩过了火,剥夺了中产阶级的美国梦。

餐厅看起来非常空旷,尤其是侍者更少。摩尔认为,明年美国大选可能的候选人有四位——奥巴马、一个持主流思想的共和党人、一个茶叶党代表以及一个对奥巴马感到失望的民主党的杰出“左派”人士。我问道,你宣布参选了吗?摩尔对此感到意外,他迅速予以了否认。

飘然走过的一个侍者说道:“慢慢聊,别着急。”我们已经交谈了近一个小时,于是赶紧把他叫回来点菜。顺利楼晚上有湖南牛肚、“酸辣腰花”和“狮子头”等菜肴,但中午的菜谱较为清淡。摩尔点了麻油鸡和糙米,叮嘱不要油炸,也不要太辣。

现在已经是接近下午两点十五分,我感觉非常饿。我一直想点些开胃菜,但我像摩尔一样保持了克制,问侍者“天堂鱼柳”是什么东西。它其实是黑鲈炒菱角,听起来相当不错。出于趋同心理,我也点了糙米。摩尔只要了自来水,我也一样。

我问摩尔,他喜欢谈论的“普通工人阶级”是否已经抛却了摩尔式的政见,转向了贝克和拉什•林博(Rush Limbaugh)这些讨茶党欢心的人。闻听此言,摩尔像是受到了侮辱。他说:“他们代表不了大多数。”他坚称,大多数美国人都不会把票投给米歇尔•巴赫曼(Michele Bachmann)。“他们不会选一个疯子。”尽管摩尔通过电影《华氏911》向布什发出了犀利的抨击,但后者仍在2004年连任成功,而伊拉克战争也一拖再拖。因此我问他是否相信电影会影响选民。“当然,和每一个人都可能有关,”他答道。“在《精神病人》问世前,没有人讨论医改……(但)一部电影或一本书只能起到导火索作用。”

我们的菜上来了——摩尔是一大份热气腾腾的鸡肉,而我的是少得可怜的一盘鱼、小虾和雪豆。米饭碗看起来很小。“我看过报道,说你减过一次肥,”我问摩尔,很好奇为什么他只点了那么点儿吃的。“一次?我这个型号的人,谁没有减过几十次,”他大笑道,将他的减肥计划概括为“管住嘴,迈开腿”。他补充道:“我来自中西部,在我的家乡,我这号身材是正常的。这可不是好事儿。”

我开动起来,欣喜地发现一丝姜味,这时,摩尔提出了两个理论,分析为何英国人不如美国人肥胖。“你们是一个小岛,所有东西都小一号:酒店房间,盘子……”他说道:“还有你们的足球。踢英式足球的话,大块头可没有好处。”

在去了一次阿森纳后,他爱上了英式足球,这时他突然唱起球迷编的歌来:“维埃拉,哦-哦-哦-哦,他来自塞内加尔,他为阿森纳效力。”他的歌声响彻整个餐馆。两个国家对待足球的看法很能反映出两国不同的文化。摩尔笑着说:“你们进一个球得1分,对吧。我们进球能得6分。”

摩尔在我们吃饭的同时还录了一场棒球比赛,他说,自己和相识30年的妻子过着“非常传统的生活”,每周日都去做弥撒。他抱怨许多左翼人士丧失了幽默感,并告诉保守人士,如果他们能关掉热线广播,去看看他的电影,“你也许仍不同意我的政治观点,但你会知道我热爱这个国家,也有良知,你也会发笑,因为这些电影也确实很有趣。”他这番话真是乐观得令人惊讶,接着他又就如何与对立党派达成妥协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共和党人会推选美国民众喜爱的人(上台),”他举例说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阿诺德•施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和弗雷德•汤普森(Fred Thompson)。他说,民主党人为什么不去提名汤姆•汉克斯(Tom Hanks)或奥普拉•温弗瑞(Oprah Winfrey)呢?“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们应该考虑马特•达蒙(Matt Damon),而不是哈里•里德(Harry Reid)。”我接口道,或是迈克尔•摩尔?他急忙说:“哦,上帝,不。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侍者开始收盘子了,同时问我们:“可以收了吗?需要冰淇林吗?”他还没来得及满怀期望地看一眼摩尔,摩尔就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们起身准备离开,这时我提到,他的书中对于他年轻时的美国充满了感伤的回忆,但批评起来又毫不客气。摩尔的童年时代如田园诗般快乐美妙:在树林里打BB气枪,在广播里收听摩城音乐,牙医与技工之间的收入差异不大;但那个时代也不乏污点:种族歧视、敌视同性恋等等残忍的行为。“我热爱这个国家,但这不意味着看见问题时保持沉默或装作视而不见,”他说道。

我们走出餐馆,还没走出几步,他就被一名来自德克萨斯州的学生给拦住了。“摩尔先生,我是你忠实的粉丝。非常感谢你所做的一切,”他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部iPhone手机,让我拍一张他和摩尔的合影。当我们走到街拐角,更多的行人大声打着招呼。摩尔看起来有些不自在,我们就此告别。他消失在百老汇的人流中,而我转身走向一家三明治店,随便吃点东西。

本文作者为英国《金融时报》媒体编辑
译者/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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