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价格与艺术史的关系
发起人:理论车间  回复数:0   浏览数:2655   最后更新:2011/09/22 14:21:59 by 理论车间
[楼主] 理论车间 2011-09-22 14:21:59
来源:理论车间博客

1-每一个搞艺术和艺术理论的人,都会被下面这个问题逼上梁山:价格决定艺术史,还是艺术史决定价格?记得在越南的一节卧铺车厢里,我和朋友们为这个问题曾吵了整整一个上午。我当时守的是这么个立场:任何画只要有人砸二千万到里头,从此就没有人敢小觑,艺术史里也将有它一份地位。比如说最近几个学生的习作被当作徐悲鸿的名画,如果是我砸进去了那七千万,我反而就不急了:至少它是原作,还是集体作品,今后一定会比老徐的卖得高。为什么?因为钱已砸进去了!

为什么钱砸进去了,艺术史地位就确保了?我记得当时用了齐美尔《货币哲学》里关于艺术品后面的金融力量的说法:一万块钱砸进去,相当是动员了一万个肯买一块钱邮票的人来支持我的选择,这与如今超女比赛付钱发短信投票,是一回事!一亿呢?那就是好几个省的成年人全体来同意我的抉择了。金融的力量就表现在聚众来对付一小点事业。将二千万灌注到一平方米的一张画里,这审美效果快接近美国人民遭受的9/11了。

2-最近读到格洛伊斯讨论类似问题,发现其态度居然与我几乎一致。这是他的原话:“发现一个作品很有意思,和问它多少钱,是当代观众在一个艺术品之前最常做的事儿了----最肃然起敬者,也就是做到这样罢了”,双脚中跪不下来的了。“现代主义之后的艺术品没有了内在价值,只剩下观众加诸它身上的其实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公共趣味了”。“而观众的公共趣味变起来是很可怕的。”“艺术家是由公共意见来制裁的”。“艺术品只有用其自身的价格,才能免疫于公共趣味的瞬息万变对它的耍弄。如果经济上的价值考虑不来阻止公众轻率而直白地来表达他们的好恶,今天被当作宝贝放在博物馆的艺术珍品,有很多很多是早就进了垃圾筒!(《走向公共》,46-47)”读到最后一句话时,我毛骨耸然了。

显然,格罗伊斯认为,价格在很大程度上撑着艺术史。艺术史是串通市场价格的!作品不被喜爱,但价格一高,观众就只好就范。价格哪怕没有别的用处,它至少让观众或公众不要朝三暮四!没有艺术市场,不把艺术品当商品,目前你看到的这份艺术史,这个博物馆收藏系统,也会倒塌,或许早就不存在了。宗教不是变成艺术,而是变成了设计,黑格尔在《美学》时说,艺术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过去的什么事儿?就是搭宗教的便车,让大家来膜拜它。如今,艺术品的展示价值早取代了膜拜价值。展示价值是怎么算出来的?一幅油画是看它面前沉思和掂量过的人有多少,一个海报或一段视频的展示价值是看它有多少人同时在十五分钟里共同面对过它。

3-这就涉及到了中国当代艺术界目前大家很是敏感的一个问题:是艺术品的价格来决定艺术史怎么写,还是价格是要由艺术史里的重新定位而被重新排定?下面我们实验着来讨论这个问题。

上面格罗伊斯的看法可被这样继续推延:艺术史也是根据艺术品的价格高低,才排出了作者和作品的秩序,艺术史不可信,甚于作品的价格的不可信?我们宁愿价格上被欺诈,也不想在艺术史上被欺诈?价格拉来了观众的注意,使他们成为市场的同谋,逼迫艺术史作出改变,艺术史所以是价格波动史?价格使我们对艺术品肃然起敬,但这不足以捆绑观众,使他们在审美上喜爱它(47),真的么?价格只是一种陪嫁,而不是本质?审美估值必须通过非商业或反商业的操作,来进行?

格罗伊斯的说法里留有很多的未定,我们这里可展开来,表决一下。价格实际上串通观众,来将艺术品在史上的地位定下了,但观众、批评家和后人则用审美阐释,而非商业的操作,来重新定位它?艺术交往对作品的价值定位和艺术史定位,是渺茫的,商业操作造成的作品间的价格等级,才是这些艺术品的艺术史坐落位置的决定因素?这一价格-地位确定之后,需要观众和批评家花很多时间的反思和批判,才能被推翻?价格总是先入为主地来确定艺术史里的作者和作品排序,艺术史是分为上半场和下半场的,下半场的争夺,才是戏的重点?艺术史就是用来让我们在其中把讨价还价的事儿打扮成美学和艺术批评的?

实际上格罗伊斯没回答以上问题,我们必须自己作出定夺。

4-最近,对于如何排定最近的艺术史,起了很大的纷争,核心问题仍然是:艺术史决定价格?还是价格决定(作品的)艺术史(地位)?

有了以上格罗伊斯的摊牌,有了我们对问题的追进,可不可对此下这样一个结论:将我们那可怜的最近三十年中国当代艺术史偷梁换柱,是不是还不如掏出一把钱,来搞定拍卖市场上你自己追捧的作品的价格档位,来得更有胜算!去向有钱人借三十亿,你就可以操纵中国艺术市场的价格,艺术史就可在你的保险箱里写了,而你这样做我一点都没意见!!真的!!这省了很多的聒噪!艺术史你怎么写,我是真的没一点儿兴趣,十个人来写十份艺术史,很好。但这种艺术史会比张柏芝的艳照门故事更有教益吗?我不敢断定,但不在乎,你还是多写吧。

阁下却是相信艺术史决定艺术品价格的?好的,我现在来告诉你艺术史其实是怎样的一种史。

历史写作里有这么两派(年鉴派和世界系统派)认为,历史过程是从中心以熵的形式发射/散到外围的。可怜的中国当代艺术的地盘真的是外围的外围。如果中心区还在地震,那么,在我们这个震区外围的所有构筑,哪怕很处心积虑建构的,也都是待定的。对的,不光是艺术史,我们第三、四世界的民族国家的民族解放史、文革史、改革开放史等等,都是从中心区借了一个名儿来命名,其历史还远未凝结,都是“待定”的。近三十年中国当代艺术史?你是其中的英雄?你在这个系统里很值钱了?于是你是坐标,可以以你为里程碑来写这个福岛核爆外围般的局部艺术史了?这可不是容易争论出一个结果来的事儿!

明明是待定的东西,你一定急着要弄出个水浒聚义厅,搞出个一百零八将来,这很会像袁世凯称帝那么好笑的。

待定,本来是一个很不错的待遇,蛮逍遥的一个事儿,你却不肯消停,急着想生米煮成熟饭,也拿你没办法。我们如此不济,需要几个当代艺术的临时的神,来当我们的土地爷?

5-我能相信你弄的“史”了吗?

反观下,中国知识分子和艺术家身上的历史哲学能力的低下,真正令人发指!我无法相信这时代任何一个读书人来写史,因为他的历史哲学我怀疑很可能是像他家的冰霜冷柜那样让我透不过气来的,要我读他写的艺术史,那是要谋杀我,我会先将他杀掉的。

到处和全身都弥漫着历史主义,一讨论历史问题,都像豺狼那样地不要脸,这就是中国读书人目前在历史理解方面的嘴脸;一讨论文革、革命和当代艺术史,他们就会像祥林嫂那样一种逻辑重复上一百遍,自己僵化,还怪别人荒唐。

反对我们自己身上的历史主义,就是要打破我们由于从小被灌输了僵化的历史唯物主义而从此一辈子死硬地坚持的历史主义三大件:1)历史过程是向前进步的;2)历史是有高潮和目标的;3)历史是由领袖和英雄来做界碑的。反映在我们的愚蠢的中国当代艺术史(我问你英国在当代会不会有人会去关心英国的当代艺术史?)里是:八五实验是为后B-J铺垫,后B-J是中国当代艺术繁荣的动因,等等。高名潞们一直在忙着追认到底是谁先说出了“八五XX”这样伟大的词语,要为那一段可笑的历史涂上今天的化妆品。为什么这些无聊的谈论会有人听?这是因为:我们都被同一种可怕的历史主义态度锁在同一间黑屋子里了。

对此,我的一个简单的看法是:中国近三十年的当代艺术史不用急着写,正如中国最近的三十年所谓改革开放的历史无不着去写(因为它是一场大爆炸,还在继续爆炸开来,你怎么总结它?),先去修理一下你自己身上的锈结的历史哲学要紧,尤其是,先读十遍以上的本雅明的《技术复制时代的艺术品》和《历史哲学论纲》,再来吐出你的“史”----与自己身上的历史主义作斗争的有力武器,就是读一下本雅明。

6-那么,这场讨论是要这么收场了:价格决定艺术史,多于艺术史决定价格;用价格操纵艺术史,就不是在玩审美了,到后来,观众和评论家在艺术史里嘀咕,是要推翻价格对于艺术史的既有决定,翻的机会是有的。只有我们身上的鲜活的历史哲学思考,才能让我们既不在价格决定论面前绝望,也不在爆米花那样一大堆的艺术史面前感到无聊。历史,不要说艺术史了,也是在我们的“今天”的深渊或黑洞里被重新决断的(尼采)。艺术史像干面条,我们下锅前,必须先将它一折两段(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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