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与生机——马永强近作《飞沙》观感
Dull and Vitality- Impressions on Ma Yongqiang’s Recent Work ‘Blown Sand’
文/李国华
马永强在生活中并不善于言辞，较之语言，他更善于使用图像的方式将其在生活中收集的感受表现出来。并且与时下当代艺术中流行的贴近政治、社会符号化表达的主流艺术不同，马永强的绘画与现实并不发生直接地联系，它更多呈现为个人在形而上精神领域的探索。而从《鸡冠花》开始，尤其是近期的《飞沙》系列，他对于生命母题的关注也逐渐在绘画中显现。
马永强.《飞沙系列之15》. 布上综合材料. 120×240cm. 2010年
关于生命主题的表现是艺术史中永恒不衰的话题。因为，对于生命意义探讨是艺术创作存在最为重要的理由：无论是诗歌、绘画或者音乐，都体现了人类对于生命内在能量的挖掘。但不同于在宏大叙事中去寻找生命终极意义的做法，马永强更注重在日常生活或自然细节中去体验生命的存在。
《飞沙》系列也正是因此诞生。初看《飞沙》，人们往往会认为这是艺术家对广阔飘渺宇宙的描述，又或其将在显微镜下才能显示的微小世界放大呈现于观者面前，但实质上它源于马永强对海边沙滩的细致观察。出生于海边的马永强对于沙滩有着深刻的记忆，在2009年末一次回乡之旅中，艺术家从平凡无奇的沙滩下看到了无数生命的存在。在经历求学的困苦与都市物欲生活的体验后，艺术家被这种隐藏于平凡自然现象下的生命力瞬间打动，于是他决定将这种清新又不同于以往感受在创作中再次呈现出来。
马永强.《飞沙系列之16》. 布上综合材料. 120×240cm. 2010年
而为了突破重复与符号化创作的困境，马永强并不打算使用传统绘画材料来完成他此次创作。因为概念最初源于沙滩，于是他使用了沙子作为创作的原料配之以蛋壳或陶粒。艺术家也没有采用写实的手法去还原真实的沙滩，在最初《哭砂》创作的尝试后，自然的痕迹开始在他的画面中逐渐消失，取而代之以艺术家臆想的场景——这种臆想与现实高度隔绝，只存在于人类的冥想之中，但它却凝结了自然生命在马永强大脑中形成反馈以及艺术家对于生命问题一直以来的关注。
正如英国诗人布莱克在《天真的预言》中写道，“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马永强在他的《飞沙》里，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具体而又充实的生命。因为即使浩瀚无际、难以穷尽的宇宙，归根结底也是由一个个细小的分子组成。而生命看似磅礴与浑厚，它也是由生活中一一相继的体验构成。我们不能完全停留在宏观层面对于生命进行远距离的想象，只有关注每一个具体的体验，我们对于生命的体悟才会是真实的。正如《飞沙》里由于断裂或者高速运转，物体在产生分裂的一瞬间，无数的细小颗粒喷涌而出。这些状如蝌蚪又或是精子的细小颗粒，它们既作为整体生命组成的一部分，其本身也是极具动感与生命的活力。
马永强.《飞沙系列之3-2》. 布上综合材料. 120×240cm. 2010年
在《飞沙》里，生命也呈现为混沌与洪荒。它仿佛创世之初，万物在一片黑暗与苍茫之中孕育生长，此时它们没有形状、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更没有文明带来的语言与文字，但却勃勃生机。文明为人类带来了发展与便利，但它过度复杂的解释系统，也将种种禁忌加诸于生命之上，使得人类时刻处于被压抑与束缚的状态。马永强在《飞沙》里，抛弃了文明中复杂形式带来的繁琐，直接追溯生命在萌发之初的本源状态。显然，在这个状态下，生命是畅快而又生机盎然的。
并且区别于欲望的骚动与激昂，《飞沙》中的勃勃生机更多是在对生命整体把握后的使然，它既有喧闹与喷发，又有归复后的宁静与平淡，生命表现得更为自足与循环。一段时期内，求学的困苦、现实生活的压力与创作的诉求，使得欲望成为马永强表达一个主题，这也是《鸡冠花》系列总是有一种向外突破感的来源。但在《飞沙》中，欲望开始得到平息，但它并不是消失，而是变得更加收放自如。因为对于生命，马永强有了更为丰富和深入的体验：喧闹和喷发显然是代表生命的一个重要形态，但它只是生命循环系统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喷发与表达后它必然回归平静，在平静中又孕育着能量等待着再次的喷发，这样周而复始的循环下去。
马永强.《飞沙系列之8》. 布上综合材料. 120×240cm. 2010年
强烈的自我觉醒意识也是马永强在《飞沙》向观者呈现的特征之一。这种意识既是艺术家极为个人主观意念，但同时暗合了时代的要求。当下的中国，对于生命意识本身的尊重并未在社会层面得到广泛认可，人的成就仍然使用肉体的努力作为衡量的标准。在此情况下，作为个体自我的意识的觉醒是极为重要的。因为只有如此生命才能被视为活生生的存在，而区别于某种机械的产物；也唯有如此，我们才能保证生命健康地延续。在此问题上，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古老的话题，但在今天它的讨论对于现实世界的发展仍然非常重要。
总体上，马永强的《飞沙》系列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尊重自我内心，在生命意识本真道路上坚持不懈、不断前进的艺术家。诚然，在此方向上，他还有很多路要走，但这已经不重要。因为在寻找生命本源的道路上，目的地不再是唯一的诉求，过程以及在过程中的感受是更为重要，而又能够将其以艺术形态予以表现，则是作为一个艺术家最为幸福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