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白桦谈「某生」的启示 作者:彦火
发起人:kavkalu  回复数:0   浏览数:2356   最后更新:2005/11/23 17:01:51 by
[楼主] kavkalu 2005-11-23 17:01:51


白桦来了。他在香港作家联会举办的讲座上讲了四个小故事。与会的文化人受到极深的感染,原来闹哄哄的会场,全都静下来。白桦讲完,先是一阵沉默,继是热烈的掌声。

 四个故事之中,令我感到兴趣的是他解读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某生》,对文化人很具启发意义。《某生》的故事内容大致如下:

 一个县官在某县刚刚就职,为了消除寂寞、附庸风雅,他很想找一个文人交往。据当地人说,本县只有一位文人,但他非常潦倒,身无立锥之地,非法占住在凋敝的城门楼上,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但这位县官纡尊降贵,和他交了朋友。于是,他们就诗酒唱和、彻夜对弈。但是,这位朋友有不少毛病,就是不修边幅、出言不逊、直言犯上,县官毕竟是县官,经常感到难堪。最后县官终于想到一个有效的办法,就是让某生搬下城楼,入住县衙,委以小吏,而且让他经常包揽词讼、收受了不少红包。于是这位文人的毛病就好了。从此,在县官面前俯首帖耳,举止猥琐,开口县尊,闭口首长。最后,连县官都对他渐渐失去了兴趣,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文人了。

 白桦对以上故事,加以评点道:「这是一篇古代寓言,不是也很像今天的一篇报告文学吗?」换言之,现代版的「某生」,比比皆是。

 文化人一旦被恩宠,如后宫佳丽之被宠幸,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后宫佳丽一俟年老色衰,最终还是被弃之敝屣,被打入冷宫,枯度残年。文化人依附了权势,表面上可以狐假虎威,张牙舞爪,但是一见到主子时,腰板直不起来,失去独立性,到头来只能做一只插科打诨的哈巴狗。由一个独立文化人降格为哈巴狗,是文化人的自我矮化,在权势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只能做应声虫,自然受到社会的鄙视。一旦利用价值完了之后,主人便把他一脚踢开。

 可悲的是,眼下这个功利社会,削尖头脑往衙门钻的文化人大不乏人。这类文化人在极权社会往往做了御用文人或帮凶,他们时刻要揣摩主子意旨,或做吹奉迎拍的歌德派,或权充文化打手,对那些独立人格的文化人甩鞭子、扣帽子。在今天社会,这类人很多成了擦鞋仔或马屁精,丧失了人格。

 无疑的,文化人一旦依附了某种势力,便失去了独立性。正如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杰出代表弗洛姆所说:「只要个人还没完全割断那条把他与别人联接在一起的脐带,他就不可能是自由的。」弗洛姆在经典著作《逃避自由》,有一段话很值得现代文人思考的:「个人完全放弃了个人的自我,变成了一个机器人,他周围的其它人也是清一色的机器人,他们完全一体化了,因而不再感到孤独和忧虑。但是他付出的代价是昂贵的:他丧失了他的自我。」

 弗洛姆在另一部经典著作《自由的人》还提到:「当代社会问题的实质,不在于个人主义,追求自我,而在于甚幺是真实的自我?现代文化的失败,不在于其个人主义的原则,也不在那种认为道德美德与自利追求归宗同一的观念,而在于自利意义的堕落;它不在于人们太过于关注他们的自我利益,而在于他们没有足够地关注他们真实自我的利益;不在于他们过于自私,而在于他们不爱他们自己。」

 不爱惜自己,随波逐流,形同失去独立人格的人,他们这样做,表面上是为一己利益,其实却付了出卖自我价值和尊严的惨重代价。弗洛姆上述对现代文化人的议论,与白桦所举《聊斋志异》的古代文化人「某生」,有异曲同工之妙,值得深思细味。
菩提树下,裸女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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