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应该是什么颜色呢？

我喜欢宋代院体花鸟画，院体是具体怎样分别我知道得并不清楚，有勾勒填彩的；也有落墨为格，杂彩副之的水墨画法；还有纯以色彩点染，不施勾勒的没骨画。不管怎样，除了泼墨和白描，大多是有颜色的。

看到那些画的时候，纸或者绢都泛着深沉的褐色或是土黄色，这是一种安静而有力量的色彩，用时间的魅力让人沉醉，如饮秋后馥郁的桂花酒。弗兰德斯时代，人们认为最好的油画就是如同小提琴一般的褐色，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关系。

院体花鸟都是精精细细，多用那些灰黄浓郁的调和色，再加上黑、白，红还有少许绿色，整个棕色的调子温婉而骄矜，却不是中国画的颜色。

山水又如何呢，以前看沈周、黄庭坚，好像很少有颜色，照着三远之法涂描而去。而近几天帮朱屺瞻老先生编遗墨选，里面的山水却多是着色的，美术馆日前做吴冠中艺术回顾展，有些画也着色。

其实是在美术馆看到吴冠中先生的那些画，才想到中国画颜色的事儿。中国画的着色方式类似水彩与水粉，不像油画，用松节油可以调和出粘腻柔和的色彩，国画却只是用水，宣纸又极薄，滑笔抹去，颜色总是轻柔寡淡的，周围又一圈淡淡的水晕。

朱老和吴老都有过留洋经历，致力于画技的东西融合。看吴老先生的画，有些墨色居多，而少许色点点缀其中，如《江南居》，用后印象派的结构，深浅墨块涂出一排江南民房。又有墨色细碎，色点众多飘忽其上，如《草花》。

那些彩色的色块我看来是个大败笔，这许多着色的画上，颜色却很单一，有草绿、粉红、紫红、土黄、橙，难得有宝兰。有些带着毛绒绒的晕边，有些水少干涩，这些细碎的色块在殷晕柔软的黑白水墨背景上，在轻薄飘摇的宣纸内，让人忽然想起那些用皱纹纸和细铁丝扎出来的，大朵小朵的假花。我在上小学的时候曾经有一阵就经常用那些粉红和黄色绿色的薄皱纹纸扎这纸花，在运动会联欢会上奋力挥舞。它们沙沙作响，空气里弥漫着粉尘般的细小纸屑，干燥呛人。

小气而俗气，有一种粗糙廉价的质感，让人似乎忍不住想把它们扯下来团一团，好像这才是它们应该有的姿态。

若是用颜色，就索性用的大胆大块些如林风眠。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画就是一幅着色水墨，我记不起名字，只记得那是河边秋天的银杏树。用极浓的墨画河边的景色和树干，树冠是晕染开来的的灿烂的橙红到金黄，好像在漆黑的眸子里跳跃的火焰，漂亮得不可思议。

但我仍然觉得，这也并不是中国画的颜色。

精细而富丽的，是帝王意趣，不是百姓生活；浓艳而炽烈的，是画者呓语，不是寻常情愫。
其实中国画有五种颜色，所谓墨分五色。

如果给中国一个颜色，那不会是红色，而是一笔由浓到淡的墨痕。阴阳生克，此消彼长，划出千年的从容，写一道那如长星照耀十三个州府般的淡定苍凉。

所以写意虽不为正宗，却是精深。顾盼生辉移步销魂的，定不是那工笔描出的美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