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岳:自由也是美学范畴
发起人:蘑菇开花  回复数:0   浏览数:1899   最后更新:2010/04/09 23:12:20 by 蘑菇开花
[楼主] 蘑菇开花 2010-04-05 01:15:23
需要一点刺激。没有刺激就没有创造。


我指的思想上的刺激。安藤忠雄受到的刺激是这样的:1965年,24岁的他阴差阳错来到印度圣地贝拿勒斯,《安藤忠雄论建筑》这部书描述了刺激源:恒河里有许多人在沐浴,旁边还在火葬死者。异常的恶臭,强烈的阳光,漫无边际的大地。这一混沌的影像将人生存的意义全部显露了出来,并产生一种震慑的威力。他独自一人坐在岸边,不停地问着自己,人到底是为什么活着?


他得到了答案:将自己的职业作为武器,去抗争,去争取自由,要相信自己,负己之责,凭借自己的力量去与社会进行斗争。


由此可以看出,受到刺激后,你会想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其中未必有必然的联系,你需要有某物某人把创造性的开关打开,昏暗驱散以后,你会看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会看到什么。


又过了24年,安藤忠雄48岁的1989年,他的代表作,日本大阪《光之教堂》竣工,冰凉、寂静的清水混凝土“囚室”里,光从墙上的“十”字型开口喷涌而入,仿佛燃烧的十字架。观众总算知道,安藤忠雄的宏愿:“去抗争、去争取自由”是指盖一座别人想不到的建筑,第一次将柔软的光从永远的配角成为建筑的重心。别一听到争取自由就吓得两股战战,屁滚尿流。自由也是美学范畴。


去恒河边看火葬,这个刺激成本太高,多数人支付不起。


还好,刺激的成本大大降低了。我举个近乎零成本的例子吧。


有天我登录twitter,刚好见一杭州的朋友说她正在听齐豫的专辑《佛心——唱经给你听》,早迟几分钟上twitter,就看不到这条消息了(我一般不会频繁地翻页去看别人说了什么),齐豫我也喜欢,到谷歌音乐找到这张专辑,听了却不怎么喜欢,跟其他一些赶时髦唱经的歌手没区别,你分明听到一个人清了清嗓子,告诉听众,我很超脱哦,我四大皆空了哦,你要听到佛陀的教诲啊!其实齐豫唱情歌就又超脱又空灵,太认真反而从半空中跌了下来,天使本不必在意怎么用翅膀的。


但听佛教的瘾却被吊了起来,在网上音乐库里翻找到Lama Gyurme的专辑《RainOfBlessings》,一开就再难关上,误入桃花源之美,从此成为我的最爱——写这篇文章的背景音乐就是它。


Lama Gyurme1948年出生在不丹。四岁时进入寺院。剃度后云游四方,此间对佛教音乐产生浓厚兴趣。1974年移居法国,主持过两家法国的佛院。EMI的唱片封面上,Lama Gyurme眼神凌厉,有点不耐烦。他唱歌也似乎应付了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派头,听完却觉得这才是好的佛教音乐。因为他就是一个僧人,不必表演得像个僧人。



就算不是一瞬间,也就几个小时内,无中生有,你得到了某个刺激。我有什么感悟,像安藤忠雄一样,“去抗争,去争取自由”?我倒是想这么说,不过没这么大。


我的感悟是,文化的环境、创造的环境已然全然改变。信息与资讯的无限快速供给为创造提供前所未有的起点。接受它、接纳它、赞美它、维护它。


知识当然是需要漫长的艰苦劳动才能得到,创造能力的得到更是如此。但不意味着知识流动不该快速。如果我是在法国的旅途中偶遇Lama Gyurme,听到他的音乐,若有所思后写出来的东西很多人就觉得美,因为慢和贵。这是误解。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里,知识都是稀缺资源,书籍就像支票本一样,书中自有黄金屋并非比喻。钱穆先生在《中国历代政治得失》里,相当喜欢汉代,“中国历史上讲到地方行政,一向推崇汉朝,所谓两汉吏治,永为后世称美”,权力也向地方的“孝子廉吏”开放,后来演变成考试(这是最早的公务员考试吧),权力就慢慢全落入读书人家庭了:“古代书本必得传抄,一片竹简只能写二十来字。抄一本书,费就大了。帛是丝织品,其贵更可知……但若你生来便在一个读书家庭中,那一切困难,便都易解决了。因此当时虽非封建社会,爵位不世袭,而书本却可世袭。虽不是世代簪缨,却是世代经学。世代经学,便可世代跑进政治圈子,便无异一封建传袭的贵族了。那时的政治制度,虽不许社会大贫大富,让工商业走上资本主义化。但学问与书本,却变成了一种变相的资本。”


此后,知识的难得、读书的昂贵一直是社会现实,因为知识会产生思想,创造者不易训服,管制知识又成为统治技术,知识难得的变态,久了反而成了常态。直到现在,这种情形才得以改观。


新时代就在我们面前,一天获得的思想刺激在以前一辈子也得不到,这种“自由、开放、共享”的网络知识平台就是我们创造的源泉,没有它,创造就慢慢枯萎,艺术家靠自由滋养,更是自由天然的朋友,安藤忠雄的誓愿艺术家们应该在这里可以借用:
去抗争,去争取自由。


(艺潮文化供稿。文章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改)
【南方周末】本文网址:http://www.infzm.com/content/43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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