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发起人:看门阿三  回复数:2   浏览数:1968   最后更新:2010/03/28 04:57:25 by guest
[楼主] 看门阿三 2010-03-27 16:48:13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 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 ;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 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 向云霄里去了。 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 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 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 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象人形的,吃了便可 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 没有见过有一块根象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象小珊瑚珠攒成的小 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

长的草里是不去的,因为相传这园里有一条很大的赤练蛇。

长妈妈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先前,有一个读书人住在古庙里用功,晚间,在院子里纳凉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答应着,四面看时,却见一个美女的 脸露在墙头上,向他一笑,隐去了。他很高兴;但竟给那走来夜谈的老和尚识破了 机关。说他脸上有些妖气,一定遇见“美女蛇”了;这是人首蛇身的怪物,能唤人 名,倘一答应,夜间便要来吃这人的肉的。他自然吓得要死,而那老和尚却道无妨 ,给他一个小盒子,说只要放在枕边,便可高枕而卧。他虽然照样办,却总是睡不 着,——当然睡不着的。到半夜,果然来了,沙沙沙!门外象是风雨声。他正抖作 一团时,却听得豁的一声,一道金光从枕边飞出,外面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那金 光也就飞回来,敛在盒子里。后来呢?后来,老和尚说,这是飞蜈蚣,它能吸蛇的 脑髓,美女蛇就被它治死了。

结末的教训是: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

这故事很使我觉得做人之险,夏夜乘凉,往往有些担心,不敢去看墙上,而且 极想得到一盒老和尚那样的飞蜈蚣。走到百草园的草丛旁边时,也常常这样想。但直到现在,总还没有得到,但也没有遇见过赤练蛇和美女蛇。叫我名字的陌生声音 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美女蛇。

冬天的百草园比较的无味;雪一下,可就两样了。拍雪人(将自己的全形印在 雪上)和塑雪罗汉需要人们鉴赏,这是荒园,人迹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来捕鸟 。薄薄的雪,是不行的;总须积雪盖了地面一两天,鸟雀们久已无处觅食的时候才 好。扫开一块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 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 拉,便罩住了。但所得的是麻雀居多,也有白颊的“张飞鸟”,性子很躁,养不过 夜的。

这是闰土的父亲所传授的方法,我却不大能用。明明见它们进去了,拉了绳, 跑去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费了半天力,捉住的不过三四只。闰土的父亲是小半天 便能捕获几十只,装在叉袋里叫着撞着的。我曾经问他得失的缘由,他只静静地笑 道:你太性急,来不及等它走到中间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进书塾里去了,而且还是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也许是因为拔何首乌毁了泥墙罢,也许是因为将砖头抛到间壁的梁家去了罢,也许是因为站在石井栏上跳下来罢,……都无从知道。总而言之:我将不能常 到百草园了。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出门向东,不上半里,走过一道石桥,便是我的先生的家了。从一扇黑油的竹 门进去,第三间是书房。中间挂着一块扁道:三味书屋;扁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 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没有孔子牌位,我们便对着那扁和鹿行礼。第一次 算是拜孔子,第二次算是拜先生。

第二次行礼时,先生便和蔼地在一旁答礼。他是一个高而瘦的老人,须发都花白了,还戴着大眼镜。我对他很恭敬,因为我早听到,他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 博学的人。

不知从那里听来的,东方朔也很渊博,他认识一种虫,名曰“怪哉”,冤气所化,用酒一浇,就消释了。我很想详细地知道这故事,但阿长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毕竟不渊博。现在得到机会了,可以问先生。

“先生,‘怪哉’这虫,是怎么一回事?……”我上了生书,将要退下来的时候,赶忙问。

“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做学生是不应该问这些事的,只要读书,因为他是渊博的宿儒,决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 过好几回了。

我就只读书,正午习字,晚上对课。先生最初这几天对我很严厉,后来却好起来了,不过给我读的书渐渐加多,对课也渐渐地加上字去,从三言到五言,终于到 七言。

三味书屋后面也有一个园,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花坛去折腊梅花,在地上或桂花树上寻蝉蜕。最好的工作是捉了苍蝇喂蚂蚁,静悄悄地没有声音。然而同窗们到园里的太多,太久,可就不行了,先生在书房里便大叫起来:—— “人都到那里去了?”

人们便一个一个陆续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他有一条戒尺,但是不常用,也有罚跪的规矩,但也不常用,普通总不过瞪几眼,大声道:—— “读书!”

于是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有念“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的,有念“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的,有念“上九潜龙勿用”的,有念“厥土下 上上错厥贡苞茅橘柚”的……先生自己也念书。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 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先生读书入神的时候,于我们是很相宜的。有几个便用纸糊的盔甲套在指甲上 做戏。我是画画儿,用一种叫作“荆川纸”的,蒙在小说的绣像上一个个描下来, 象习字时候的影写一样。读的书多起来,画的画也多起来;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 却不少了,最成片断的是《荡寇志》和《西游记》的绣像,都有一大本。后来,因 为要钱用,卖给一个有钱的同窗了。他的父亲是开锡箔店的;听说现在自己已经做了店主,而且快要升到绅士的地位了。这东西早已没有了罢。

九月十八日。

总想接着文人迅哥的足迹写点什么,只可惜肚里没有文采。

从我家到姨夫家有两三里路,长大后发现那段距离不算远,却阻挡了小时候伙伴的思念和长大后亲戚的隔阂。小时侯最有趣的事情是呵表哥表弟到河里捉鱼。我跟表弟撑着网,站在下游低矮的水里,河水插过腿间,表哥从上面拿一根棍子顺着河边赶下。然后我跟表弟就等着收网了。往往补的都是些小鱼,有虎头鱼,小白条什么的。偶尔捕到手掌长的鱼,总能给我们带来半天的喜悦。但收网的时候,我们也总能保持兴奋的状态好久。捕来的鱼都拿回去喂鸡子了。那时候哪里想到那些指头大小的鱼会成为现在餐桌上的佳肴呢。

夏末秋初的时候,河蟹最多的时候。表哥说它们出来找老婆了。午饭后大人们都休息,小孩子们就出来摸螃蟹了。表哥带着我们,还有一个小夷吧表弟,到河上游泉眼的地方,那边石头多,大大小小的布满了浅浅的水面。我们就开始掀石头了,每一块石头低下都藏着玄机。不必说张牙舞爪的螃蟹,也不必说迅速游走的小鱼虾,单是一块一块的石头,就有无穷的乐趣,以至于长大后游山玩水时,看见浅溪中的石块,就感到无比高兴。翻石头往往翻到的都是一些小螃蟹。略比大拇指大的就算收获不小了,抓住也无需什么技巧。倘若要捉大的,得到岸边泥洞里去掏,而且只有大表哥会,因为被大螃蟹嵌住会被扯掉肉的。相传岸边以前是个瓷窑,掏螃蟹时经常掏出碗底状的瓷片,老人们说那些都是烧坏的瓷片。最近有个搞古董生意的朋友便时常搞些碎瓷片来卖。倘若掏出来的那些瓷片还在的话,那就发达了。大表哥将袖子抹上,将细长的胳膊伸进洞穴里,先试探着摸索下,倘若摸到尖硬的东西,便将胳膊掏出,然后用一只细长的树枝一点一点的将硬东西拨拉出来。往往都是手掌大的螃蟹。这些螃蟹都成精了,一出来就沿着被趟污浊的河水跳掉。大表哥总是不慌张的在水中摸到它。捕捉时要注意的是如果螃蟹的壳是软的一定要扔掉,因为相传那些螃蟹被蛇敷过,是有邪性的。对于水蛇,也是有讲究的。有人说蛇有记性,能记住人的头发有几根。所以每每见到水蛇,我们便捂着头发用石头砸它,以免被它数住了头发日后算账。以前都是那种铝盆,成年人肚皮那么大,下午回来时总能装满一盆。捉螃蟹固然有趣,每每从河边上岸,大表哥都会让我们检查身上有没有马鳖。大表哥说那东西长在水里,专门吸人血的。如果爬到你指甲里就不好了,得用石头敲打,它才会出来。不过我一次都没有过。仅有一次大表哥在石头上发现一只,然后用石头砸,砸不滥,那东西挺软的,最后刨了个坑埋了,还用石头压住,说是怕跑出来。

抓来的螃蟹,我们就开始比赛,把螃蟹放在地上,比赛谁的跑的快,我们在螃蟹后门做各种恐吓的动作,吓唬螃蟹快跑。赢了比赛的螃蟹就扔进鸡窝里,跟鸡子打架。往往到鸡窝里,螃蟹就不动了。也有挑掉的螃蟹。顺着砖缝钻进去,就不见了。姨夫家没有排水沟,在水池子低下挖有一个大大的坑,不少螃蟹都爬进那里面去了。烤螃蟹吃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饭后等大人把煤火糊住,等煤泥烧硬以后,螃蟹被活活的放在上面,用筷子按住,不一会一股香气就放出来了后来吃的大闸蟹也无非是那个味道,不同的是现在的东西都是圈养的而已。

也许是我贪玩,也许是母亲想我,我再也不能在姨夫家长住了,再见了,我的小河,再见了我的小鱼虾。我进入了小学,在村中心。从我家到学校要上一段泥泞的小坡,然后就是大队铺的水泥街道了。在我的记忆里,以前村里的路到处都是大坑小坑的,一下雨,便成了儿童的天堂。找一块木板,就能划船。都把衣服弄的特别脏。铺完水泥路后直到村东头分宅基地才又有机会划船。

村里修路也几经波折。很小的时候听说村里有位能人,弄了很多钱,给村里建了个水泥厂,炼铁厂,南北两大长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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