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夜访蛋花花先生
蛋花花


　　昨夜，我正磕花生米喝小酒，韩非子来了。

　　我急忙起身，倒履相迎：“韩大师，您怎么来了，您是法家的代表，不世出的特级大师啊！命运不济您早生了2000年，要隔现在您铁打的法学界泰斗，两院院士，享受国务院津贴，隔三差五去中南海给领导们讲课啊！您不知道，现在提倡法治社会，您的思想备受推崇，光芒万丈！比您资格老的几大家都完蛋了，什么孔子，老子，墨子，他们现在也只能到《百家讲坛》混混，您不同啊！连美国人都自称是您徒弟，还了得？！”

　　韩非子笑呵呵道：“你过誉了，我哪里有资格收徒弟。今天早锻炼，正巧从你家门口过，看你一个人喝酒，就进来找您随便聊聊。

　　我一愣：”早锻炼？哦，不好意思，我忘了咱们的时间是颠倒的。咦？韩大师，史书上说您口吃，怎么今天讲话这么清爽？不好意思，我这人没大没小，您别介意。“

　　韩非子并不尴尬，笑道：”呵呵，你很直率，我原先是口吃，那时候整天只顾埋头写书，不和人交流，书写完了，人也进了大牢，还自以为才华绝世，哎，何止是口吃，简直就是白痴，用你们的话讲叫‘政治上不成熟啊’！“

　　”那您现在成熟了？“我问道。

　　”做了几千年的鬼，沧桑冷暖早已阅尽，无所谓成熟不成熟，自己快活就好。“

　　”是的，如果人人都能活您这岁数，恐怕就没什么问题值得争执了。对了，您这几千年都在干嘛？还研究法学？“

　　”早戒了！“

　　”戒了？？？太可惜了！您竟然舍得自废武功？“

　　”可惜什么？难道我被法学害的还不够惨？当我被杀的那一刻，我明白商鞅当年的痛苦，他死前曾仰天长叹自己是作法自毙！哎，报应啊！所以我发誓再也不沾法学。“

　　”为什么啊？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我们要是早听您的，提倡法治社会，中国早该飞黄腾达了。“

　　”哎，我当年不也是这样想的么，话似乎没错，但走进去才发现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我大惑不解道：”怎么回事？“

　　韩非子解释道：”南橘北枳的道理你明白吗？同样的种子，种在南方叫桔，种在北方就叫枳，我当年一头劲，以为只要种子壮硕、农夫勤劳、肥料充裕就可以开花结果，根本没想到土壤的问题！我错了，错的一塌糊涂！秦王吹捧我，是为了用我的学说更好的玩人！当我说了一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他就翻脸了。谁跟你平等？去你妈的！“

　　我惊愕的下巴都快掉了，韩非子居然讲粗话！

　　韩非子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继续道：”哎，幼稚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居然想了几千年。什么法治人治，全都是为了利益！谁能让利益最大化，就用谁。儒家、道家、墨家，随便哪一家，在皇上眼里都一样，好就用，不行就换，无所谓对错，道具而已。我们这些知识分子都活在冰清玉洁的理想国中，都希望自己的学说能照耀千古，让世界大同，我们四处游说，为了找到展示自己的舞台，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但最终的结果呢？要么变成鹦鹉，学主人唱一个调子；要么横眉冷对，被丢进坟墓。总之，鲜有善始善终者，老聃算是最狡猾的，连孔老二都对他高山仰止，这老家伙，一看不对头，拍屁股溜了，什么名利都不要，拿得起，放得下，哎，我真服了他！“

　　我听呆了，都不知道该问些什么，韩非子并不看我，继续道：”前两年我应邀去赴王母娘娘的蟠桃会，碰到了老聃，他现在改名叫太上老君了，我说你太牛了，做人滴水不漏啊！你知道他怎么讲？“

　　我摇头。

　　韩非子道：”他说：还滴水不漏呢？为了逃命，迫不得已写本《道德经》糊弄人，现在居然天天给下界当宝贝供着，因为有泄露天机之嫌，回来后被玉皇大帝骂的要死，并赐一匾，上书“烧包”两个大字，要我必须挂在兜率宫大门口，以供各路神仙瞻仰学习！哎，这老脸往哪搁？“

　　我大笑，继而不解，道：”这传播经典文化是好事啊，也要挨批评？“

　　韩非子道：”我活着的时候也不懂啊！后来经常跟一帮神仙朋友玩，才明白，人心本来朴素，混沌未开才能享受自然之乐，理论创新搞的越多，心就越乱，到最后，完全丧失了自我，成为知识的奴隶，知识有个屁用！苏东坡有才吧！累不死他！到最后如何？还不是讲了句‘人生烦恼识字始，初通姓名即可休’的大实话来。“

　　我已有恍如隔世之感，对韩非子的谆谆教诲只有拼命点头的份。

　　韩非子看我似懂非懂，态度却很诚恳，于是冷冷地问道：”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需要法律吗？“

　　我说：”那当然，否则社会岂不大乱。“

　　韩非子有些激动，端起我的酒杯一饮而尽，顿了顿，道：”我记得美国有个小屁孩叫林肯的，后来做了国王，他讲：法律是显的道德，道德是隐的法律。他归纳的很好，今天的美国虽然问题成堆，但的确是我当年想都想不出来的样子，他们制定法律是为了秩序，而我们制定法律是为了道具，他们上至国王下至百姓，都在法律的天平下玩耍，而我们中国人太狡猾了，一部分人玩弄法律，一部分人逃避法律，就是没有人遵守法律，中国人不会遵守任何死的制度，他们只遵守良心和共识，没有任何制度可以约束住中国人，除非你能约束他的心。这就是我研究这么多年法学得出的最后结论。“

　　我说：”难道法治精神在中国就一文不值？“

　　韩非子道：”怎么一文不值？！只是美国有美国的文化基因，就是土壤，中国要学他，必须先改土壤，否则只会南橘北枳、肥田瘪稻。关键是我们的文化基因是《易经》，这种土壤传承了几千年，全世界独一份，最高明，最简单，最合乎自然。但偏偏没人会用，搞来搞去都是阴谋诡计，都是窝里斗，《易经》真正的好处，连皮毛之万一都没发挥出来。自己的宝贝看不懂，别人的宝贝用不上，只落得邯郸学步，东施效颦的结局，可悲啊！“

　　我渐渐明白了，遂问道：”以您的眼光，该怎么办呢？“

　　韩非子道：”说实话，对于你们人类的现状和未来，我是很悲观的，有些话我不方便讲，否则回去玉皇大帝也要送我一个匾了，我消受不起啊！但既然你这么诚心，我也不妨透露一点：无论人类发展到什么程度，最终都要回归，因为宇宙是个圆，人生也是圆，起点即终点。那个点叫做良心，叫做自然。法治也好，人治也罢，能回归自然，找到良心，就是坦途。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韩非子起身道：“我要走了，最后送你一句话，不要以为阴阳隔界，你们做的事情我们全看的一本清楚，好自为之。”

　　我起身准备送行，他已飘然而去……

　　我定了定神，回头看，桌上杯还在，酒确实没了。

法这碗汤不该是中国人喝的，何况还不是我们的法德日苏混合出来的糟糠实在不能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