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访谈:格哈德.里希特《漫长的一天》
发起人:嘿乐乐  回复数:13   浏览数:10921   最后更新:2011/05/11 21:13:28 by guest
[楼主] 嘿乐乐 2010-02-12 10:43:46
超级访谈

格哈德.里希特:漫长的一天
Gerhard Richter:The Day Is Long




左起:Sigmar Polke、Gerhard Richter、Konrad Lueg。


罗伯特.斯托尔(Robert Storr)(美国批评家,策展人,耶鲁大学艺术学院院长)
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


斯托尔:你是如何开始画画的?

里希特:当我还小的时候,15或16岁,我画水彩画、风景和自画相。我记得我作了一幅一群人在跳舞的画。相当不错的一张。

斯托尔:它在你的记忆中为什么特别清晰?

里希特:因为我在年轻时很消极。我搬到一个新的村庄,然后,自然而然地我成了外来者。我不会说那里的方言,等等…我在一个酒吧里,看着别人跳舞,我很嫉妒,很难受,很烦恼。所以这幅水彩画包含了我16岁时的所有愤怒。这和我写的诗一样很浪漫,但很苦很虚无,就像尼采和赫尔曼.黑塞一样。

斯托尔:你的家人支持你画画吗?还是都是暗地里的,个人的?

里斯特:暗地里的。也许我的母亲赞同。她有点疯狂,所以她认为这个孩子有点天分。

斯托尔:所以她鼓励你?

里斯特:她没有反对我的努力。

斯托尔:那就够了。

里斯特:很多了。真的。

斯托尔:那么你是在什么时候决定把它当成专业的呢?

里斯特:在我17岁时,我当时也需要找份工作,那时我在画海报,写横幅——“Der Sozialismus lebt”,是个非常奇怪的句子,“社会主义的生命”。

斯托尔:对你来说,这大概也是“社会主义是生存之道”。

里希特:很好!然后我在剧院工作,大概有一年半时间,画舞台布景。那是城市剧院。在Zitau,是一个小镇,离德累斯顿约有一百公里,我住在学徒宿舍。

斯托尔:因此出于这些经验——你的诗和水彩以及你在剧院的工作——让你决定到美院学习?

里斯特:对的,在我大概16岁时,我有种感觉这对我来说是对的。

斯托尔:那么你想象中的艺术家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呢?

里斯特:我没有概念,我只是想画画,想画图。

斯托尔:你认为你会是为公共特殊场合创作的画家还是为私人收藏画画的?

里希特:就像其他画家那样的,像洛维斯.科林特(Lovis Corinth)(详见附图1)和拉斐尔,等等…一位著名的画家。(笑)

斯托尔:但你不是在毕业后不久接下了一个壁画的项目吗?

里希特:当我在最后离开美院时,是的,我画了一幅巨大的壁画,主题是在社会主义天堂中的健康与幸福。

斯托尔:但你不觉得自己会继续画那种大型的公共画作?

里希特:也许我有片刻想过这可以是我的前途,画大型绘画,公共绘画。

斯托尔:我从伊利亚.卡巴科夫(Ilya Kabakov)和艾里克.布拉托夫(Eric Bulatov)那里知道其他来自苏联东方集团国家的艺术家都在官方任职,比如,可以是一名书籍设计师,但是在私底下又是一名非官方艺术家。我猜想你有没有预想过这样的双重生活,或者你只是想要画画?

里希特:我真没想到我会在这领域中有份工作,画壁画或成为公共艺术家,我不认为这会是认真的。我最害怕的还是被安排到公司。通常都会这么安排的。

斯托尔:当时成为一名独立艺术家的角色是怎样的?有没有人作为例子证实了这份角色的可能性?

里希特:没有人。

斯托尔:所以,这个东西的问题是,它是需要被创造的。

里希特:是的。它肯定是地下的,但我不喜欢。然后,还有自由艺术家,个体艺术家。但他们之中都没有好画家。独立艺术家,其中有些人,因为自己的独立而过分自傲,他们狂热崇拜自己的身份。我一直对此有不好的感觉,他们的自负,他们的自大。

斯托尔:当时在东德能看见什么样的艺术?

里希特:我们很看重群展。每年有至少两次来自艺术家协会的大型展览。美术馆里是古典艺术。我记得德累斯顿的Gemäldegalerie还是关闭的,一直到很久以后,俄罗斯人才带着他们的“礼物”把他们在战争中拿走的东西归还回来。但是,还有一些小型美术馆,比如Pillnitz,在德累斯顿郊区的河边城堡。当时,那里有个美术馆,展示着卡斯帕.大卫.弗里德利希(Caspar David Friedrich)(详见附图2)以及其他18世纪优秀艺术家的画作,还有洛可可油画和粉笔画。


斯托尔:你提到说东西大约在阿道夫.门采尔(Adolph Menzel)(详见附图3)和印象派之后就停止了?

里希特:是的。我们看不到或很少看到俄罗斯画家如伊利亚.列宾(Ilya Repin)(详见附图4)亚历山大.格拉西莫夫(Alexander Gerasimov)(详见附图5)的原作,我们只能看到他们的复制品。当然,我们每年到柏林两次,游览Dahlem区。去柏林是件很大的事儿,去看电影,去剧院和美术馆。当时是禁止去西柏林的,但很容易去。因为没有墙。

斯托尔:那么你能看见什么样的现代艺术?

里希特:在西柏林,有一次,我意外地走进一家画廊,我记不起我看见什么了。(笑)

斯托尔:是因为你没准备看见当代艺术,还是因为很差?

里希特:很奇怪。是完全陌生的。有一家画廊,Galerie Gerd Rosen,那里有当代绘画,并且是非常装饰的。

斯托尔:是1920-30年代的作品还是战后的?

里希特:战后的。近期抽象,近期作品。我不知道名字,只认识Bernhard Heiliger (详见附图6 )。后来认识到Ernst Wilhelm Nay (详见附图7) 。我们认识的都是法国艺术家,印象派、马蒂斯、毕加索和了勒泽。

斯托尔:你喜欢勒泽吗?

里希特:是的。但,我上个星期看了他的一张绘画,然后我问自己过去为什么那么喜欢勒泽(详见附图8)。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这是多么愚蠢的绘画。(笑)

斯托尔:那么还有其它的信息来源吗?德累斯顿有毕加索吗?有没有到德累斯顿的展览呢?

里希特:没有,从不。但我有书和画册,报纸。我有个阿姨每个月都将西德的摄影杂志寄给我,《玛格南》(Magnum) 。这是很棒的。

斯托尔:你在作品中有没有使用来自杂志的图片?

里希特:没有,但它很好看,是那么的现代。

斯托尔:你还有其它来源吗?你可以获取到《时代周刊》、《Look》、《Paris Match》吗?

里希特:除非你有个阿姨的关系,不然你买不到它们。

斯托尔:那么你在当时创作什么样的作品?

里希特:在学校的训练是越写实越好的,学习着19世纪艺术家的精神如门采尔和威廉.莱博尔(Wilhelm Leibl)(详见附图9),但没有费尔迪南.乔治.瓦尔德米勒(Ferdinand Georg Waldmüller)(详见附图10)那么细致。然后在家很好,我们试图很新鲜,很放松。

斯托尔:但那还是具象的?

里希特:对的,一直是。

斯托尔:你在创作中使用到素描或模特吗?或者出去写生?

里希特:我总是在实物面前绘画,从来不用复制品。

斯托尔:所以你从来不用照片来进行绘画的这种小把戏?

里希特:没用过,除了有一张画;我离开的一年前,画着游泳者的。

斯托尔:然而没有人发现?

里希特:我没有展示。

斯托尔:当你和Konrad Lueg以及Sigmar Polke最初把自己定位为德国艺术家时,你处于怎样的状态中?你对抗的是什么?在1962年或1963年的德国,作为一名年轻艺术家是怎样的?

里希特:我们沉浸在希望之池中。我们想,“我们就做吧。”其他的都无所谓,首先,那时的法国和美国艺术家都买得很好,价钱非常非常高。这不是个话题。我们很年轻。德国老艺术家如Nay和Georg Meistermann都不是很有名而且也不受欢迎。他们的作品都不贵,而我们觉得这是应该的,因为他们都很愚蠢。

斯托尔:尤其在1960年代晚期1970年代初期,不画画的压力在德国比美国还大。你在那个时候是怎么处理的,当所有人都说绘画已经死亡了?

里希特:我不相信这些。但,就某种意义上,这我对来说是很熟悉的,因为我知道文化要终结了,绘画不能再做什么了。而作为一名德国人,我非常熟悉没有价值的概念。所以,绘画没有价值,我没有价值,然后还有其它的一些东西都没有价值。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相信。我相信绘画。

斯托尔:在学院里,你被主要以创作行为、装置或观念等等的艺术家包围,是吗?

里希特:不是那么多人。Blinky Palermo,、Polke 和Lueg,我们都在画画,虽然Lueg 画的不多。但当时在做行为的人都挺傻的,当然其中也有例外,像波伊斯(详见附图11),其他人都是因为流行,所以也没问题。

斯托尔:你和博伊斯的关系如何?就他把艺术当成社会机制的观念而言。

里希特:我一直都是怀疑他的。

斯托尔:就他的艺术还是整体而言?

里希特:他的社会性是绝对愚蠢的,艺术方面也半真半假,差不多是个骗子。但在那个时候他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有趣的,非常吸引人,是唯一可以认真对待的对手,可以较量的人物。

斯托尔:你是怎么应付他的?

里希特:我们观察他,就像我们在后来互相观察那样。

斯托尔:你曾经说你对疯狂非常着迷。博伊斯是否也近似疯狂的?

里希特:嗯,我一直在他身上看到危险。太多危险,他那种迷惑人的能力,真的很令人惊异。然后还有那么多的断言,去伪造,去做那么老的东西,去诈取...这就是为什么我疏远他。所以当我在一个派对上碰见他时,如果他在那个角落,那么我肯定在另一个。

斯托尔:这是不是和他想要创造的艺术思想体系的欲望有关?是不是其中的一部分?

里希特:是的,我想是。

斯托尔:博伊斯拥有那么压倒性的性格,那么当时,你和Palermo以及Polke又是怎么应付他的呢?

里希特:Polke有一个很好的策略。他开他的玩笑。而且他到现在还是这样。至于Palermo,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他有点弱,他无法捍卫自己。博伊斯有时会欺负他。他会说,“Palermo,过来!”,这让我非常愤怒。尽管如此,Palermo有自己美丽的绘画信念,就像个天堂,唯一理想的世界。

斯托尔:你和他有共同性吗?你是否把绘画看作是理想世界?

里希特:嗯,但我把它看得更现实,不会和下半辈子有那么大的对比。他的生活很疯狂,吸毒等等,所以这和绘画有很大的对比。然而,我确实不是这样的,我比较逻辑。我很正经所以我的绘画也很正经。(笑)地面很干净然后绘画也很干净,你知道的。过去,我们要把艺术当成一种平静的抗议。因为只有现代艺术拥有权力。吉尔伯特和乔治作了一些古典的,或新古典主义的东西,而我和Palermo要展现一些严肃的东西。就在这时我们和Polke的友谊决裂了。

斯托尔:因为某个事件?

里希特:不是,是整体上。有趣的是我上个月在Baden-Baden碰见他了。这是至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若干年后。他问好,然后我们开始聊绘画。

斯托尔:你和Polke之间发生了什么?

里希特:我们非常密切,拥有同样的想法,一起工作、展出、等等…但最后还是分开了。

斯托尔:为什么分开?是因为你们都有自己的方向还是因为真正的分歧?

里希特:噢,不,不是因为分歧,只是生活,他吸毒,我不吸毒,就这样。然后你知道,如果吸毒,你身边将会出现很多奇怪的朋友,他继续狂野并愤世嫉俗的…快乐的(笑)。

斯托尔:然而你要作的是相反的事情?比较…

里希特:严肃。经典。

斯托尔:你认为自己是现代主义者吗?

里斯特:不是。

斯托尔:你从来不把自己看作是现代主义者?

里希特:不,从来不。我的意思是,是的,我存在于当下。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现代艺术家。

斯托尔:你是否会把自己看作是现代艺术的对立面,或者,我应该说的是现代主义,而不是现代艺术。在某些方面,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受到它的挑战?

里希特:很难,因为对我来说好的现代艺术家,如Carl Andre(详见附图12)和Bob Ryman我都很喜欢。但,现代艺术一直给我的印象是流行并自吹自擂的,所以我做不到(笑),很多我们都记不起的强大流派和小组都曾经存在过。

斯托尔:你的作品拥有非常迷人的一点,那就是部分图片之间的不同的精致度,模糊的具象、静物和风景,还有抽象绘画,它们都是非常可触的,并且都发生在表面上。就技术而言,这些变化的原因是什么?你是如何阅读绘画的?

里希特: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但是它们都是有别的,具象和抽象。

斯托尔:面对绘画活动之间的各自不同,你是什么态度?

里希特:我从来没去尝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很难回答。

斯托尔:你提过说某些抽象绘画其实是从科隆大教堂的照片开始的,但如今绘画底部只剩下一点可视的图像。如果你不知道,你根本就看不见,最初的图像和最后的抽象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里希特:在那里,画抽象就是为了覆盖失败的绘画,这个方法被错用了。但它不像听上去的那么可怕,因为在现实中,人们都是从缺点中找到优点的。但它们之前的方法是完全不同的。

斯托尔:在收录了你的访谈和你的文字的《绘画笔记》(In The Daily Practice of Painting)(详见附图13)中,你谈到——我假定这更多的是有关抽象绘画而不是具象的——绘画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抵消陈词滥调,这是很明显的。

里希特:对,我是那么形容的。

斯托尔:究竟你在开始抽象绘画时知道多少?最初你会对颜色和比例有什么样的选择? 

里希特:开始,我的脑海中必须有一张图,一个图像。我并没有达到这张图像,但能够这样开始是很好的。

斯托尔:你其实会不会达到了那张图像后破坏它,或者,在你开始后,你会不会放弃它然后进入到画中让它带着你到任何方向?

里希特:我一直都无法达到我脑海中的那张图像,几乎没有过,其实,那些我创作的抽象都没有达到,但它到了我可以放下的地步。

斯托尔:在这方面,你的抽象和具象之间有没有任何差异,你在技法上拥有只要再推进一步就能让具象显得更成熟的能力,只要你愿意?

里希特:为了完成一张绘画然后说,“画完了,非常好”,是同样的,一直都是同样的标准,无论是抽象还是具象绘画。

斯托尔:是什么样的标准?你可以形容一下吗?

里希特:这与两者画的表面有关,它们到最后都被擦掉,渐渐擦掉。之前,它们是更丰富的,有很多东西。比较丑,但也许是比较精细的。

斯托尔:嗯,这在近期的绘画上看起来的确是这样,它渐渐失去非常丰富的,细节的表面…

里希特:对的。

斯托尔:这似乎就像,当画面达到某种效果后,你就划掉。

里希特:对的。

斯托尔:你对精湛的技巧持怀疑态度吗?

里希特:是的,非常。人们总是说我是大师而我的画也是,但我自己不认为。我不是!

斯托尔:从哪儿方面来说你不是?

里希特:就比如说,我现在无法当场画一张你的素描,但这没关系。我没有这个能力。

斯托尔:但是你可以让绘画做很多事情。

里希特:是的,用照片很容易。

斯托尔:但,你说你是精湛技巧的怀疑者。让自己在画画时困难重重到底有多么重要?有必要让过程在某些方面变得困难吗?

里希特:不。能力是赋予的,这不是我所怀疑的。我很讨厌人们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儿。毫无疑问的,你必须精通你的媒介。我的意思-不是上帝赐予的天赋,但技巧是需要通过努力才能达到的。

斯托尔:你的意思是想成为画家的人必须培养必要的技巧,而你对那些把宁拙勿巧作为优点的绘画不感兴趣?

里希特:对我来说,笨拙不是一种品质。

斯托尔:所以你怀疑那些把笨拙作为风格的艺术家,那些把笨拙看作是直率的证明的艺术家?你宁可艺术家是熟练技巧的,而且,能非常严格地让技巧按照自己的意愿创作,即使这会让自己更加困难?

里希特:为什么让自己更困难?

斯托尔:唔,在某些方面,你不就是这样的吗?

里希特:我没有选择。它自然地变得很困难了。我会更希望它是简单的,大家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斯托尔:创作一张图最困难的一点是什么?

里希特:最难的部分在最后。开始向来都是容易的。所以,你说的让它更困难,也许是对的。

斯托尔:但困难潜在于那儿?困难潜在于主要的手法还是观念?

里希特:在观念。想要知道错在那儿,是多么的不容易。让它正确不难,但要清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是非常困难的。

斯托尔:什么不可以做是非常重要的。但,你这么说,是因为你非常清楚应该画到那儿结束,或者,是因为你非常清楚画到那儿还不能结束?

里希特:我对于两者都没有很清晰的概念。我只有模糊的概念。

斯托尔:比如,在创作具象绘画时,你在开始对于画面的最终效果知道多少?你有照片图像作为参照,然后你也有可控的手法。你对于画面的最终效果知道多少呢?

里希特:对于具象绘画,我知道得很多。我对它的效果有非常清晰的概念,但,实际上它很少出效果,或者说达到那张图像。比如,我总是希望作一张非常细致的绘画,但我几乎从来都做不到。

斯托尔:细节上是非常清晰并很肯定的?

里希特:清晰并尖锐的,能与维梅尔媲美的。模糊的地方通常是一种“紧急屠杀”。(笑)在最后是很紧急的。为了让图像在某些方面看上去迷人,我把它模糊了。

斯托尔:我明白了。画面上有不对的地方,然后,模糊能解决它。

里希特:对的,但之前的情况是很糟糕的。

斯托尔:有这种品质的第一张绘画是在1960年代初期。1965年,有一系列的家庭肖像——小男孩巴克、小女孩把克、巴克先生和巴克太太(详见附图14)——画面上有类似白色的笔触。这是你第一次破坏画面吗?

里希特:用笔触?不是,我是用模糊来破坏画面的。我剪掉四头。我试图修复它,因为它出现了一些裂缝,然后我就生气了,画了那些斑点。

斯托尔:1962年的《桌子》(Table)是你第一次破坏画面?

里希特:对。

斯托尔:是什么激起你涂抹图像的?

里希特:我把它画得很写实,但效果却很傻,你不可能这样去画,这就是问题,你根本就无法忍受了。或者,很少。1994年创作的《读者》(The Reader)(详见附图15)几乎达到了我要的效果,但那是很罕见的,它不是很精确。

斯托尔:不,它很清楚。而这正是你想象的?

里希特:比想象中的更好,但,它还不错。(笑)

斯托尔:是非常不错!那么,从某种角度上,把图像模糊的第一个案例开始了,就如你说的,是个紧急情况,无论是技术上的紧急——裂缝——或者是观念上的紧急——“我看不下去了。”。是哪儿一点让你明白这其实也是绘画的一种方式?

里希特:这一点来得很慢。在抽象绘画里(详见附图16),有时候会出现这种招术。我必须小心不这样去做,但是,有时我会用白色覆盖画面,然后所有的东西变得更美、更新鲜了,像白雪。所有的痛苦和恐怖都结束了。

斯托尔:可怕的是画面本身还是...

里希特:不,是我的方式,我的无能为力——这笨东西,越来越糟糕。

斯托尔:在你眼里什么是愚蠢的?画面本身是无辜的,你知道。

里希特:我需要你举例说明你的意思。

斯托尔:你是怎么决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我知道这不符合逻辑,这不是你可以简单陈述的,但...

里希特:在人生和人性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对好与坏的抉择。而这也是最难的。我记得曾经有段时间,判断一幅绘画的好与不好是非常过时的。但是,我与他人之间的所有真正的建设性的经验都与好与不好有关,和Polke、Palermo、Fischer还有雕塑家Isa Genzken,她很严厉。“这太难看了,太糟糕了”,她会怎么说。这点很重要。

斯托尔:那么好与美,坏与丑之间的差别又是什么呢?

里希特:通常都是好与不好,我不知道这在英文中是不是同样的,但是在德语中如果你说这是一张好画,你同时也说明了它很漂亮;如果你说这张画不好,你也暗示了它是很丑的。它差不多也含有道德涵义中的善恶。如果我们说某件东西很美,那也说明它很好。

斯托尔:你相信这些吗?

里希特:是的。

斯托尔:如果画面是烦扰的呢?“丑”也许是正确的说法,但,如果是让人不安的或是让你不舒服的呢?

里希特:这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品质,一个你可以利用的品质。

斯托尔:我觉得人们在观看《读者》时可以很容易明白它的主题,而且也可以对它的画法做出回应。在另一方面,有些绘画的表面颜色混杂、色彩斑驳而且很模糊。那样的图象很令人不安。

里希特:尽管那样,它还是必须在某些方面做得很好,必须是合适的或能够产生共鸣的。

斯托尔:换一种说法,近期的具象绘画似乎有某种温柔的程度,欢迎人们进入到画中。然而,近期的抽象绘画却有种侵犯的并且封闭式的感觉。这两者的经验非常不同。

里希特:它们都有各自的标准,而且必须是好的。

斯托尔:你同意这种阅读你的某些抽象绘画的方式吗?

里希特:嗯,当然同意。

斯托尔:正如你说的,一部分的白色绘画是封闭式的。在其它情况下,用颜料覆盖或刮掉颜料几乎都是在模糊画面,这就像是某种侵犯行为。这样形容精确吗?

里希特:我想是的,对。

斯托尔:怎么说?

里希特:我觉得就目前来说,很难解释。

斯托尔:我知道罗伯特.莱曼(Robert Ryman)(详见附图17)拜访了你的工作室。他很迷惑地对我说他对你的全能表示惊讶。我的问题是,在你有能力以不同的方式做那么多事情的情况下,你是如何抉择的?

里希特:我从未觉得自己有那么多能力。我画了一些风景,然后还有抽象。一天很漫长,所以我从未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我开始有些坏想法,当我看到莱曼那么彻底,那么坚决每天都在画画时,这让我有点紧张。我想我也许是有问题的画家,我一直都很担心缺了什么,因为我尝试了那么多种方式,那么多个方向。我羡慕其他的画家并觉得他们拥有我没有的品质,尤其莱曼。但后来在我更深入认识他后有所改变,因为我知道他的问题,也清楚我的问题。(笑)

斯托尔:那么你的问题是?

里希特:我的问题?还是老问题。它们没有变,但是现在我很清楚我拥有继续绘画的权利。

斯托尔:一般来说,艺术家都会被鼓励在一贯的系统内工作,或者,自觉地从一个概念到另一个概念中有所进展。你的作品令人惊讶的地方在于,很明显地,你让自己自由地从一个概念跳到另一个概念,根本不担心画作会如何被接受。你是如何认为这是没问题的?

里希特:我总是很讨厌那些工作始终如一的并且是那种标准化进展的艺术家,我觉得这是很可怕的。我从来不把画画当成一个职业。它通常是一种兴趣,一种乐趣,一种尝试的欲望。其他艺术家也许会为了展览而画。他们会说,“我还需要大张的绘画。”。当我面对经济问题时,我和Heiner Friedrich之间有问题时,我不能再和画廊合作下去了,然后我需要离开时。到那个时候,我就去当老师。我会去做其它的工作。我不想要用画画来挣钱,我也不想要讨好画商,虽然我一向人很好。(笑)但,如果你强迫我,我就做不到了。

里希特:那么说,当老师是为了有自由而去…

斯托尔:去画画。我从来不是位好老师。

斯托尔:在美国,虽然很多画家都在教学,但通常给人的印象是,由于你不是成功艺术家,所以你才会去教学。令人惊讶的是,在德国,特别是所有的好艺术家都在教学,而且他们其中很多人都在学校很多年了。

里希特:这是因为制度,文职部门。如果你是教授,那么你便能保证终生领取工资。德国对“教授”的头衔还是很疯狂的。所有的艺术家都是教授。

斯托尔:他们难道不担心留在学校会变得很学院吗?

里希特:不,你不会变的更好或更差。这只是一个职业,非常简单的工作。几乎不道德。我拥有五个月的假期。然后,剩下的七个月,教授是不需要露面的,但我还是去了,我老是很正经。太糟糕了!

斯托尔:你和学生的关系密切吗?你觉得教学实际上是在消耗还是在增强你的工作?

里希特:Thomas Schütte成为了我的朋友。他和家人一起拜访我们,而且我们老是互相鼓励。这是个例外。

斯托尔:但是,你没有,比如,像博伊斯和他的学生那样的关系?

里希特:没有,永远都不会有。因为我也没有老师,所以我无法想象学生们能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我踏入课堂,然后说,“不好意思,我不想打扰你们。”。

斯托尔:你提到你不想树立一个父亲的形象,而你自己也不是一个很强大的父亲…

里希特:所以我根本无法想象学生会把我看作是父亲的角色。最终,我知道他们可能需要。

斯托尔:除了它能给你带来经济上的保障,教学对你的艺术思考有没有影响呢?实际上,你认为艺术是可以教育的吗?

里希特:开始的几年是的,我觉得我可以在某些方面与学生进行沟通,或者说,通过另类的方式,表现出一些对立面和某些偏好。有这种需要。

斯托尔:在你的范围内?

里希特:是的。学院很差而老师们都那么腐败,我觉得我需要做点事儿。

斯托尔:很差很腐败是指?

里希特:在这个体系里,你会腐化的。院里只有不成功的艺术家,除了波伊斯,但很短暂。他们教的东西都很可怕。是那么的现代,学生从来不按照我的做,我从静物开始,可是他们却觉得很反动。但,我想这是非常重要的基础,去学习绘画去理解色彩。

斯托尔:这就是你的教学方式?

里希特:是的,开始还好。但渐渐地变得很奇怪,1968年的事件,等等…我无法教学了,我无法教静物绘画了。他们拒绝它。然而,当然,有些学生是不需要学习静物的。Thomas Schütte(详见附图18),他是最棒的,或者Isa Genzken(详见附图19),他们从来都没有画过静物。我们聊过。

斯托尔:画一些对别人来说不可能的主题对你来说会不会是一种挑战,比如说静物,甚至是花卉的静物,就像你最近的创作?

里希特:无意识地。也许无意识也是一种动力,谁知道呢?另一方面,我记得我在1969年画第一张风景《科西嘉》(Corsica)(详见附图20)时,那真的不是为了观众。我想,“我就为了兴趣,为了自己而画。”。我没想到它也可能展出。

斯托尔:你描述的工作方式和德库宁(de Kooning)(详见附图21)描述的他的工作方式有很多有趣的相似之处。当时,他在进行工作的那个时期,很多人,比如艺术家和艺评,都在说:某些东西你可以做,某些东西你不可以做。然而,他经常会说,“在显然你不可以做的时刻,你就必须去做。”(笑)在不可能画人体的时代里,他却说,“好吧,那么我就得画女人体,因为很显然这是办不到的。”。我在想,你的思想中是不是也存在这种因素?

里希特:我在开始画风景时认为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儿,虽然,当时极简主义和观念艺术是主流。但是,十年后,流行的却是什么都可以做。马丁.基彭伯格(Martin Kippenberger)(详见附图22)不就什么都做吗?(笑)

斯托尔:逆风而行。回到我们之前的话题,我们聊到你在学院教学,因为你不想要陷入为了符合市场而工作的情况。我在想,艺术史对你来说有没有特殊的重要性,就你是如何处理自己的工作而言,或者说,你更愿意站在一边做你应该做的,让艺术史自己发展?

里希特:我肯定是在艺术史内的,在我的领域中,我的家。

斯托尔:你在领域的哪里?

里希特:艺术中,画家文化中。

斯托尔:画家文化?

里希特:对。

斯托尔:但不一定在利用宣言来界定艺术史的前卫性中?

里希特:不。它对我来说是很陌生的。

斯托尔:艺术家是怎么创造艺术史的?

里希特:他们从不,艺术家不可能创造艺术史。他们每天把工作做好,十年后这些就是艺术史。(笑)

斯托尔:近期的一些创作或许比风景更令人惊叹,1995年你画的你的妻子和小孩。这些绘画让人出乎意料。

里斯特:也许是因为它们的数量很多。

斯托尔:数量和主题。

里斯特:主题?因为画的是小孩?

斯托尔:对的。

里希特:我不明白,它有什么特别的?

斯托尔:很出乎意料,因为它很私密。

里希特:是非常私人的,对。这唯一的差别在于我已经不知羞耻了,我不再感到害羞,我不怕了。在某个程度上我的恐惧已经消减了许多。我觉得我不需要再正经工作,不知怎么地我终于感觉到我什么都可以做了。

斯托尔:自1988年,在你创作了一系列的有关德国恐怖主义“红军派”《1977年10月18日》(详见附图:23)后,你似乎进入了一个明确的转折。颜色变了,而主题也变得更个人化了。我在想,比如,你女儿的肖像《贝蒂》(Betty)详见附图24),这和红军派系列是同一时期的创作。这像是,你的头脑两边一直在紧张地进行不同的工作。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里希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是年龄关系吧,或者是时间。一个时期的需要。

斯托尔:你曾经说“十月”绘画是一个告别。

里希特:但看上去,似乎每张绘画都是一个告别。《贝蒂》,当然,是个告别,母与子(详见附图25)的那张也是。

斯托尔:怎么说?

里希特:它们宣告了一个时期的结束,短暂的。

斯托尔:绘画可以留住时间吗?这是绘画的某个原因吗?

里希特:这不是我画画的原因,但,是的,他们可以留住一些时间。这就是为什么它们那么迷人。

斯托尔:讨论到你利用快照创作和快照本身,你把快照看作是供奉式的图像,有别于绘画。在你开始这样绘画你的一生时,它们之间的差异又潜在于哪儿呢?

里希特:这是个真正的学术问题。快照像个供奉式的东西,人们把它放在某个环境中观看。绘画也有点这样,但它们没有那么私密。也许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不想要那么私密。想要公共化的,向世界开放。

斯托尔:当你这样谈到向世界开放时,我非常惊讶,实际上你创作的红军派,是个在你的内心深处即时产生反应的社会事件,然而,萨宾娜和你的孩子的绘画却是那么的不同,是极度个人化的。

里希特:就像《1977年10月18日》,母与子的绘画也挑起了很多回应以及非常严厉的评论。

斯托尔:是吗?为什么?

里希特:在其中一家最优秀的德国报纸上,有个疯狂的女性主义者写了一篇有关它的很强硬的文章。然后,巴塞尔登出了一篇很有趣的文章,回应了绘画的审美。有位作者写道,如果我画的是性或暴力,那没问题;但是,人们是不允许画那么美,那么完整或理想的东西的。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对我的主题表示愤怒的部分原因。

斯托尔:他们认为这太感性而且肤浅?

里希特:对的。

斯托尔:实际上,也许是,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它们是很不同寻常的,因为我都不记得上一次创作有关耶稣降生的主题的画家是谁了。

里希特:它们也没那么漂亮。它们有点破损,就像我之前描述的那样。再一次,我还是不明白,它们也没有维梅尔的画那么美。

斯托尔:那么,你有没有还击他们?攻击他们?

里希特:是的,我没有选择。我也不想这样。但我真的想画很美的画。

斯托尔:在《绘画笔记》一书中,很多笔记都似乎非常消极,有关绘画的徒劳,艺术圈中的腐败。实际上,你的绘画和这些想法有关吗?还是你在创作后才想到这些问题?绘画有没有自己的逻辑,自己的身份位置?

里希特:绘画是唯一让我积极的东西。虽然,我把其它事情都看得那么消极,但至少我在绘画中能够找到希望。至少,它能让我继续前进。

(完)

作者:罗伯特.斯托尔
翻译:嘿乐乐
来源:Art in America (本文整理于2002年1月1日)
[沙发:1楼] 嘿乐乐 2010-02-12 10:48:38


图1:德国画家Lovis Corinth(1858-1925),《Im Schlachthaus》,1893年。



图2:德国画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利希,(1774-1840),《The wanderer above the sea of fog》,1818年



图3:德国画家阿道夫.门采尔,(1815-1905),《The Departure of King William for the Front》,1871年。



图4:前苏联画家伊利亚.列宾,(1844-1930),《Unexpected Return》,1884年。



图5:前苏联画家亚历山大.格拉西莫夫,(1881-1963),《Meeting of the 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 with the Shah of Iran Mohammed Rezoy Pahlavi》 1944年。



图6:德国雕塑家 Bernhard Heiliger,(1915-1995),雕塑创作,1953年。



图7:德国画家 Ernst Wilhelm Nay,(1902-1968),《Purpurklang 》,1962年。



图8:法国画家勒泽 Fernand Léger,(1881-1955),《Three Women》,1921年。



图9:德国画家 Wilhelm Leibl,(1844-1900),《Die Spinnerin》,1892年。



图10:奥地利画家Ferdinand Georg Waldmüller,(1793-1865),《Am Fronleichnamsmorgen》(局部),1857年。



图11:约瑟夫.波伊斯,(1925-1968),1972年于英国泰特和艺术家里查德.汉密尔顿的对话。



图12:美国极简艺术家 Carl Andre,(1935 出生),《Equivalent VIII》, 1966年



图13:《绘画笔记》(In The Daily Practice of Painting),里希特于1962年-1993年的文集。



图14:格哈德.里希特,《巴克太太》,1965 年,尺寸:46 cm X 40 cm



图15:格哈德.里希特,《读者》,1994 年,尺寸:72 cm X 102 cm



图16:格哈德.里希特,《抽象画》,1988 年,尺寸:27 cm X 35 cm



图17:罗伯特.莱曼,(1930出生),《Points》,1963年。



图18:里希特的学生Thomas Schütte(1954出生),2007年他为英国Trafalgar Square的《第四根基柱》创作的雕塑。



图19:里希特的第二任妻子Isa Genzken,(1948出生),《Memorial Tower (Ground Zero)》,2008年。



图20:格哈德.里希特,《科西嘉(日照)》,1968 年,尺寸:86 cm X 91 cm



图21:德库宁,(1904-1997),《女人与自行车》,1952-53年。



图22:马丁.基彭伯格,(1953-1997),《自画像》,1988年。



图23:格哈德.里希特,《1977年10月18日》Baader-Meinhof系列,《吊死》,1988年,尺寸:200 cm X 140 cm



图24:格哈德.里希特,《贝蒂》,1988 年,尺寸:102 cm X 72 cm



图25:格哈德.里希特,《萨宾娜和小孩》,1995 年,尺寸:41 cm X 36 cm


相关链接:

里希特 超级资料!
访谈:格哈德.里希特
伦敦:格哈德.里希特肖像展
“里希特”该结束了!(文/王春辰)


帖子编辑:嘿乐乐
转载请注明出处,谢谢!

[板凳:2楼] guest 2010-02-19 00:45:34


[地板:3楼] guest 2010-02-20 01:50:47
老师好
[4楼] guest 2010-03-23 19:20:39
斯托尔:艺术家是怎么创造艺术史的?

里希特:他们从不,艺术家不可能创造艺术史。他们每天把工作做好,十年后这些就是艺术史。
[5楼] guest 2010-04-13 23:32:56


[6楼] guest 2010-04-22 15:42:33

[7楼] guest 2010-05-03 23:07:32


[8楼] guest 2010-05-03 23:13:00


[9楼] guest 2010-05-05 03:00:31

[10楼] guest 2010-05-06 17:02:17

[11楼] guest 2010-05-07 22:34:24

[12楼] guest 2011-05-03 22:46:04
[13楼] guest 2011-05-11 21:13:28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