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K14乐队的杨海崧访谈
发起人:活泼  回复数:0   浏览数:2982   最后更新:2010/01/29 10:30:30 by 活泼
[楼主] 活泼 2010-01-27 16:58:20
-----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是PK14的杨海崧,南京人。



----怎么接触到摇滚乐的?

----93年吧,第一次听到的是唐朝,那是上大学的时候,大二,第一次听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好听,觉得太吵了,但是知道有摇滚乐这么个词。但是没过多久,再听的时候,突然觉得会不一样,真正的觉得是被击中了,然后看歌词,觉得有很多想法是你想过但是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在他们的音乐里面都反映出来了,生活一下就打开了,原来生活可以这样思考,所以,开始喜欢听摇滚音乐,开始听崔健,张楚,等等等等,开始买摇滚乐的磁带。



----这是你最早接触的摇滚音乐,后来你听的是什么样的音乐?

----几个月以后的,在夏天的时候,就认识了童玮亮,丛峰,宇清他们,主要听的是西方的民谣,这在当时是比较奇怪的,因为当时大家是喜欢听重金属的。说实话当时没有受太多的重金属的影响,最早我买的磁带是PINK FLOYD 《DARK SIDE OF THE MOON》和The Beatles的《Magical Mystery Tour》,那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正好到了一批货,买到了,后来受丛峰的影响比较大,听到了尼尔.扬,鲍勃.迪伦,菲尔.奥克思等等。很长一段时间,在听大门,地下丝绒。到了1996年,开始听朋克音乐,朋克音乐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比如the Clash,Sex Pistols。到了97年,后朋克对我的影响非常大,象Joy Division,Bauhaus,The Cure,Siouxsie and the Banshees。一段时间里这些音乐对我的影响特别的大,现在我还是喜欢听,算得上是在几年之内过了一遍摇滚乐史。而且这些影响还一直存在,都留下来了。



----最早组建乐队是什么时候?

----1995年的时候在南京组建过一个乐队,和蔡捷频,徐路,穆谦。但那时侯,乐队不成型,没经验,没技术,完全是冲动。大家什么都不懂,反正隔三差五的在我家排练。我当时打鼓,倒是排了几首歌出来,歌曲不稳,唱的不好,鼓打的也不好,徐路的贝司还行,象一帮小孩在玩。不过还留下来几首歌,其中蔡捷频的《她是一首歌》还不错,后来我给改了一下,收录在第二张唱片里面,蔡捷频那时侯写了几首歌还不错,后来都忘了,挺可惜的。1996年的时候我自己组建了一个乐队,我弹吉他,孙霞主唱,陈军弹贝司,郝建飞打鼓。朋克的东西,像Ramones、Sex Pistols那样的。作了一年,乐队1997年就解散了,解散以后就决定组建PK14,那时侯在做乐队的时候有后朋克的概念了,开始了解鼓怎么打,吉他怎么弹。考虑了很长时间,那时侯在北京,还写了《蓝色月亮》这首歌。



----那时候就来北京吗?

----那几年我几乎每年都会来北京,丛峰在北京嘛,夏天都会来玩,在朋友家写了《蓝色月亮》这首歌,但是乐队维持不下去,就自然而然的散伙了,那时侯心情不好,对很对问题也比较迷惑,但是又想给自己一个坚定的东西,在《蓝色月亮》里面你能听出来。当时渐渐的开始知道要做什么样的音乐。



----《蓝色月亮》是你们早期的少数录音作品。

----在宇清和童玮亮制作的《97-98南京地下音乐记录》,里面收录的乐队都比较特别,七八点,薛勇,痊愈者十八。当时是宇清要录,在南京栖霞山的炼油厂里薛勇的排练场所有一个调音台,我们就在那里直接同步录音。其他的乐队就加了一些现场,有引擎,子弹头……有的乐队我都忘了,现在基本都散了。



----那几年南京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大学退学,我不喜欢学机械专业,我想通了,要好好的面对自己的生活,生活不容易,已经20岁了,感觉生活很快就要过去了,要该对自己点负责任。我父母希望大学毕业,找份稳定的工作,我觉得应该对自己负责任吧。这么下去,工作会稳定,可是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做什么自己想做的东西。所以想退学,学中文,写东西。



----后来开始写作了吗?

----没有,一直在想,这方面我没有做什么努力,也没说要报名什么的。或者说是以写作的名义开始做音乐了。



----PK14是什么时候正式来北京的?

----99年。



----为什么想到北京来?

----到北京来算是偶然吧,6月份的时候,北京有个女孩说,给我们联系了一个演出,在忙蜂酒吧,有诅咒,和捷克的木头鞋乐队。那个北京女孩说,已经联系好了,你们来吧。我们就来了,到了北京发现,北京女孩根本没联系,我们和酒吧都很尴尬,后来酒吧还是让我们演了。第二个星期,有朋友联系我们演出,还是在忙蜂酒吧。沈黎辉看了,他比较喜欢,觉得在北京没有这样的乐队。告诉我们,希望在《摩登天空4》收我们一首单曲,我问他沈黎辉说什么时候录音,他说8月份录音。还有两个月,我们就不走。这么就留下来了,结果是从99年的8月份一直拖到2001年才录,我们就呆下来了。



----留北京是什么想法?

----开始没什么想法,开始是等着录音,还有就是觉得北京的氛围的确不错,比起南京来说演出的机会的确很多,乐队也比较多,我们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我觉得99年的时候北京出现了很多不错的乐队,包括木马,微,果味VC,诱导社当时状态都不错,他们跟别人不一样,他们想做新的东西,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北京“老”摇滚。很容易能和他们找到共通的东西,都是新的一代。在南京的时候,我们经常演出,但是来的人永远是那些,没有什么特别,我们和七八点乐队在南京是比较成型的乐队。在演出的时候,看的人都是熟人,他们喜欢你,一拍手,闹一闹,很容易产生满足感,很容易有成就感,这是很糟糕的。在北京就不同,演出的时候,你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是新鲜的,是未知的。在北京我们是一支新的乐队,对我们是一个挑战。



----你怎么看这几年在北京的变化?

----这几年,乐队人员的变化比较大,我个人这几年的是有变化,但是,根本的没有变,就是对世界的看法没有变。在南京的时候,愤怒的东西少一些,神经质的东西多一些,可能更戏剧化一些。



----你说的最根本的东西是什么,你的世界观是什么样的?

----我直接的反应是这个世界比较糟糕的,我不相信靠某个人可以把这改变,这个世界是不可救药的,这几年,这个国家发展迅速,我对某些事情的反应,比如说,对金钱,穷人、暴富、中产阶级,对这些,我的直接反应没有变化。这些从我退学的时候就固定下来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去做,人变的会宽容,但是有些情绪变的更愤怒。



----你现在还在做些什么?

----给杂志写稿,挣稿费,朋友开了一家设计公司叫“未来社”,我在里面和朋友一起编辑过书,《绝世爵士》,《电颤世纪》,一本是介绍爵士的,后面一本是介绍电子乐的,没挣到钱,大家都劳民伤财,不过挺有意思的。后来还有新的计划,想让新的书出来,但是因为朋友生病,就分别离开北京,回去了。



----你可以说说PK14乐队的变化吗?

----是华东先离开的,他是鼓手,中间还有个鼓手叫杨宝斌。后来的鼓手是瑞典的雷坛坛,雷坛坛是在香港做设计,自己有一家小的唱片公司,在香港发行了“国际噪音”乐队的第一张唱片,99年带着“国际噪音”乐队来内地演出,我们是在上海认识的,后来雷坛坛也在99年到了北京,华东离开以后,我想到他,他的鼓打的很好,他当时在别的乐队。接着是吉他手徐锋走了,我们找到了许波,刚开始琴弹的不是特别好,在《谁谁谁》的时候,他的状态就上来了,而且越来越好。2002年的时候,贝司手孙霞突然生病,我们就找“脑浊”乐队的施旭东来帮忙,后来又想到任杰,他在武汉组建过乐队,他是主唱,来北京电影学院读书。我考虑到他对音乐的理解,虽然没有弹过贝司,还是邀请他来加入,任杰也非常高兴。我们乐队换了不少的人,但每一次,都有新鲜的感觉,每一次都象一支新乐队,在做新的东西。每一次都在重新开始,这一点比较好玩。



----你适应现在这个国家的迅速的变化吗?

----你必须要面对吧,对于社会,我是拒绝参与进去的,我一直在抗拒很多的东西,一旦参与进去,你就很难把持自己吧。但是我也知道对抗其实是会损害生命的。我是一个旁观者,谈不上适应吧,仍然,我自己对这个世界是不报有希望的,但看看外界的变化,还蛮有意思的。我在北京做音乐,我不是北京人。



----你什么时候开始自觉的创作的?

----从我刚开始学习弹吉他起,93年的时候,那时候刚学会两三个和弦,就开始写歌了。97年成立PK14的时候,想做一个跟当时的大部分乐队不一样的,我思考了很多的东西,怎么唱,吉他怎么出,起什么作用,鼓怎么打,其实在成立PK14前就开始想这些了,然后就是考虑怎么做这个乐队了,其实弹什么音,我觉得不重要。所以一开始乐队有很强烈的风格化的倾向。



----你们做过三次巡演两次是国内的,一次欧洲的,是怎么样的情况?

----在《谁谁谁》刚发行的时候,我们考虑有必要做一个巡演,以前也没有做过,我觉得对于一个乐队的音乐,唱片是一部分,酒吧演出是一部分,巡演是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因为对乐队的感觉、技术、舞台经验、凝聚力都有特别大的锻炼。国内的第一次巡演做了19场演出,每天一场。从北京开始,南京、上海、杭州、广州、深圳、武汉、长沙、昆明、大理、桂林、西安、成都、重庆。有点累,但是很高兴。今年,很凑巧,瑞典3月有个中国艺术节,有人请了我们去演出,把PK14的演出当一个作品,时间没有超过20分钟,既然我们到了欧洲了,我们为什么不做一次巡回演出呢,于是在欧洲3个月跑了30几个城市,同时在瑞典把新专辑《白皮书》也录了。然后就是今年9月份又做了一个11个城市的小的国内巡演。



----在欧洲,那里的人怎么看你们?

----怎么说呢?我想一开始,他们肯定对我们有一种新鲜感,中国的摇滚乐。但是他们看了我们的演出以后,我能感觉到喜欢我们的是真的喜欢我们的音乐,而不是因为我们是中国的乐队。



----刚才你谈到从前想从事文学创作,你现在还想吗?

----现在还写诗,还有阅读的习惯。现在看一些短篇小说,象塞林格的。不过我看的书比较杂,基本上什么种类的都有兴趣看。



----在北京的几年,你是借音乐之名在鬼混吗?

----其实我很懒,也许如果没有音乐,我就不会去思考。可以这么说,艺术给了我一个体验和思考的理由。我明白你在说什么,有些人是这样的。



----你是一个摇滚青年还是艺术家?

----我把音乐当作艺术。



----因为摇滚乐里面有很多青少年的东西,有商业的成分,有人觉得不够严肃。

----对,这是最本质的东西,摇滚乐可以非常弱智的,可以是青春期的焦虑。也可以做到非常理性的,非常严肃的,这是摇滚乐最有意思的地方,它可以包容很多东西,我想在这之间做一个平衡,所谓商业的音乐,它的创作冲动不是来源于自我的,是从唱片公司的冲动,还有媒体的冲动。但是从内心来的冲动,就算是很俗的,只要是你想说的,也许不好,但就不是问题。



----谈谈PK14的第一张专辑《上楼向左拐》。

----《上楼向左拐》算是我们在南京生活的记录,我们在南京找了一个录音棚,鼓手刚离开,所以用了鼓机,当时没有录音的经验,也没有制作人,在制作上不是特别满意。



----你们的第二张唱片《谁谁谁》很优秀。

----《谁谁谁》是2004年的时候出版的,其实应该再早一些出来的,孙霞生病,“非典”制作人来不了中国,然后制作人的老婆生孩子等等,一直耽搁到2004年2月才开始,但是也有意外的好处——准备的时间非常充分。这一张唱片的制作人是瑞典的欧阳汉客,是他帮助我们得到我们想要的声音,唱片里是我们在北京生活的记录,其实情绪上更低调一些。PK14的第三张专辑《白皮书》情绪比较激烈,这是在巡演的时候做的,有现场的感觉,也是欧阳汉客制作的。录音的时候,我们又加了实验的成份,做的比较平衡,这一点我比较满意,其实我喜欢那种越老越激进的人,他们始终能感觉时代的变化,走在时代的前面。



----比如说戴维.鲍依。

----对,戴维.鲍依算一个,他不仅对时尚和潮流非常敏锐,而且对社会的变化也非常敏锐,但是他的核心是不变的,我们身边的艺术家不是这样的。他们看不清楚时代的,不敏锐。



----有时候等到他开始反应的时候,已经显得很迟钝了,力不从心。

----是的,这牵涉到看世界的角度和方式。用自己的世界观来看这个世界的变化,用音乐去反映变化,音乐必然会变化,我如果要是《白皮书》的时候,还是象在南京做的《上楼向左拐》,会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是不诚实的。



---但是,摇滚乐是有很多青春期的东西,你现在的年纪的算不算是个挑战?

---没想过,我还没有做到特别满意的地方,我一直想,把诗歌和音乐结合起来。而且摇滚乐也有很多是可以非青春期的。



----像Lou Reed吗?

----对,像Lou Reed,像The Doors,Bob Dylan那样,脱离青春期的感官刺激,有更丰富的东西。那是我最想要的。



----你自己喜欢的乐队是什么?

----老的、新的都有,60年代到90年代都有,Bob Dylan、The Doors、The Who,珍尼丝.乔普林和吉米.亨德里克斯,整个嬉皮年代还有老的车库乐队,像Iggy Pop,戴维.鲍依,滚石 这些大家知道的,还有70年代纽约的很多乐队,包括很多美国的新浪潮乐队,还有80年代一些地下的我比较喜欢,像Fugazi,还有Joy Division,音速青年,国内的就谈不上。我们乐队成员喜欢的东西当然各有不同。要说起来就太多了。



----在你的歌词里有“形而上”的东西,你怎么看?

----对,这是一个问题,我早已经意识到了,而且不仅是“形而上”的东西,还有很多写作上的习惯,如果要想改掉这个毛病,是要去斗争的,这跟成长,教育都有关系。在很多时候,我是希望能够在歌词上有所突破,比如一个故事的结构,或者完全是意象,或者用一种对我来说是实验的方式,反正我喜欢用一些自己从来没有采用过的方式来写歌词,但是不容易,确实还需要努力,还是要和音乐配合的,它和诗歌不一样。



----你觉得教育有问题吗?

----一直有问题,简直糟透了,至少在我上学那会儿,特别是高等教育,我们从学校离开了以后,发现学校教的和社会上的完全不一样,老师教的做人方式和他现实中的也不一样。完全是一种谎言。我上学的时候,结果就是理想的破灭,所以,青春期的幻灭感特别容易产生。



----你做音乐是在对抗吗?

----不是,要是对抗,我做别的,而且生命也不是用来对抗的,我还是更关注体验和认知的,音乐还是自己喜欢,虽然音乐里面有时候有不自觉的对抗,那时因为这个社会有的时候逼着你去对抗,所以说这个社会有问题,或者说就是这个文化有问题,对生命不够尊重。



----有两种摇滚乐,一种是“酸梅汤”式的,还有是“地下”的,流氓无产者式的,你怎么看?

----事实上摇滚乐只有两种,一种是不好的,一种是好的。“酸梅汤”式的确是可有可无的,听了和没有听没有什么区别,不会对听的人产生任何影响。地下音乐我说不好,你无法判断有些人的动机,有时候,那些不得不处在地下的乐队,你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独立精神。但是说老实话,大部分的乐队的音乐质量不高。



----对未来怎么看?

----以后啊,不知道,以前的朋友们都做自己的事情,大部分挣钱去了,但这无所谓,我觉得是你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就老老实实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就不错了,有些东西是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也不用想太多了,主要是要认识自己。



----你现在认识的人是……

----我在北京的朋友不多,做音乐的就更少,象丛峰、李红旗、谢强、等等,其他好多人就是认识,有的朋友在怀疑自己。



----你怀疑自己吗?

----我的那个时期已经过了,确实很痛苦,大概在27,8岁之前,现在没有了,也许是因为世界观成熟了,不过也许有一天又会崩溃。



----你的世界观是什么?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知道自己是不太注重物质的,注重精神。这可能和从小的教育有关系。这种教育,不是从学校来的,是来自父母和家庭。
 
 


 



杨海崧的小说集,共26篇。可在PK14的演出现场买到。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