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地创作:中外艺术家进驻农村体验
发起人:活泼  回复数:1   浏览数:2396   最后更新:2009/07/15 14:17:00 by guest
[楼主] 活泼 2009-07-15 12:46:49
2005年,丽江工作室的活动基地同时设在昆明和丽江。2006年,丽江工作室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丽江,并在距离丽江古城二十公里外的拉市海海南吉祥村设立了进驻空间,还开展了一些儿童活动。当时虽然很多儿童课堂做得并不是非常有意思,更加偏向社会公益性活动,但是,就是通过这一群纯洁的孩子,吉祥村慢慢地接纳我们,我们也慢慢地介入到吉祥村的生活里来。
2007年春天,我们开始了在拉市海的进驻活动,到2008年就发展成主题性进驻。我主要负责协助艺术家在拉市海的沟通与实地创作。大部分进驻艺术家是外国人,中国艺术家相对较少。有的外国艺术家一来到中国农村,就被很多概念与文化猎奇牵着鼻子走,没有办法深入进去,中国的艺术家则往往更懂得什么是“入乡随俗”。但是有趣的是,外国人在中国有时做事会出奇的顺利,因为中国人喜欢给他们开绿色通道,喜欢和他们打交道。



Mariana Bacelar:脚印来自市场上买来的解放鞋进驻艺术家:
Mariana Bacelar
葡萄牙装置艺术家Mariana Bacelar发现在拉市海本地的纳西族农民生活中,妇女的劳动强度特别大,除了繁重的农活以外,还要负责所有的家务,吃饭的时候却不能与男人同桌,而男人常做的就是喝酒和吹牛。出于感慨,她做了许多小女孩的泥塑,最后自己恶狠狠地在上面踩上几个脚印,又用当地的凉粉做成小女孩的的形状邀请村民来吃。这种试图唤醒当地女性平等权益的努力,在村民看来却是莫名其妙,没有人认为自己的生活出了问题。一个妇女说:谁想晚上回到家面对着一个累得半死的老公呢?


Ann Waddel:无人关注的美丽进驻艺术家:
Ann Waddel

美国摄影师Ann Waddel为村民免费拍肖像照片和村民交换物质回报。拍了许多照片之后,她得到了村民认为和她的摄影作品同等价值的东西:一袋瓜子,三棵白菜,几颗弹珠……慢慢地,主动找她拍照片的人越来越多,她却说要告一段落因为她再也不想收到同样的白菜和瓜子了……



目录小组(Katalog):天降癞蛤蟆开拍公告,其中提及的“收购癞蛤蟆”成为了地方政府劝说我们撤走的理由进驻艺术家:
目录小组(Katalog)

根据2008年拉市海的一场冰雹灾害,美国的“目录小组(Katalog)”为了把故事编造成癞蛤蟆从天而降的喜剧,向村里的孩子们收购癞蛤蟆来拍录像。但是人们的兴趣点并不是在“从天而降的癞蛤蟆”身上,而是在“癞蛤蟆收购”上。孩子们妇女们从田里抓来不计其数的癞蛤蟆在我们这里换成了钱就走了,丝毫不关心这些癞蛤蟆接下来在镜头前的“表演”。这些滑稽的表演在村民看来远远比不上上自己地里忙不完的活,自己地里忙不完的活又远远比不上这“从天而降”的蝇头小利。



Raff:在卧室里为这支农民古乐队录音进驻艺术家:
Raff
当地一群由农民自发组成的民间古乐队和法国电子音乐家Raff保持着友好往来,不是因为音乐上单纯的交流与合作,而是他们委托Raff可以免费帮助他们录制一盘专辑,然后他们可以拿着这盘专辑在游人熙攘的丽江古城里宣传一下自己极力挽救的濒临灭绝的传统文化,寻求当地政府的帮助。在他们看来,这张可以长久保留下来的光盘胜过一切走走过场的艺术合作,它是可以抓在手里的。
2008年秋天启动的“壁画项目”是“新农村实验室”主题下的进驻项目,参与的大部分为中国艺术家。这个活动是在农村试探当代公共艺术创作尺度和可能性,过程中需要大量的沟通技巧,对艺术家来说无疑是个考验。由于丽江工作室长期以来与村民友好共处,所以还是有许多村民愿意参与到这个壁画项目中来。除去免费的墙体美化外,这个活动也给农民带来许多附加的实质利益——免费做墙底和刷墙。打好这个物质基础,农民开心了,上层建筑就好办了。搅进了几分说不清楚的人情味后,混水才好摸到鱼。





汤艺—和成光家,汤艺说:“我觉得和平万岁”


汤艺—和成光家,最后被墙面主人涂掉的广告进驻艺术家:
汤艺

北京艺术家汤艺与和成光家合作的两幅壁画进展倒不是那么其乐融融。一幅是和成光家的空心砖广告,但是位置确是在别人家的墙上,另一幅就在和成光家的大门旁。鉴于和成光的要求:除了裸体,画什么都可以。新空心砖广告画完一个礼拜后,我们却受到了墙主人的激烈谴责与反对,强行要求我们把壁画里的蛇改掉,否则他们就要自己去涂掉。这才知道他们依照当地的风俗认为家里出现蛇是大不吉利的。汤艺于是把墙上的蛇妥协成一条“披着龙皮的蛇”,试图蒙混过关。过路村民们开始争执起来,有的说这是一条蛇,有的说这已经是一条龙了。可是墙主人又接着要求“龙的嘴巴要张得更大”。汤艺发现墙主人已经得寸进尺地指使她把“龙”按照他的审美标准来修改了,于是她不再妥协。结果壁画大部分都遭到了覆盖。另一幅壁画上面画的是关节极力扳动的一只手和一只脚,则受到了和成光家人的强烈攻击,不论我们的解释再怎么好——手和脚是农民勤劳致富的表现——和成光家人始终无法接受,还认为我们的“险恶用心”在诅咒他们家的人“断手断脚”。和成光整天忙着自己的工作一点也不关心壁画的内容,我们给他做了许多的思想工作,希望可以通过和成光来化解掉家中的纷争。和成光便说:你们先画吧,最后画完也许他们会接受,我再跟他们解释一下。但是接踵而来的白眼与威胁,让汤艺在“死磕”中举步维艰,万分的疲惫、痛苦与无奈。汤艺感慨:多么希望可以得到他们的尊重,哪怕是一个友善的眼神。和成光的弟媳说:意思我可以理解,艺术我不明白,但是我不可以让你们把怪物画在我们家的门口。和成光的父亲生气地说:你们这是在侮辱老百姓!汤艺也回击:你要这样说,我还觉得你是在侮辱我呢!僵持不下,汤艺把壁画覆盖后重新画上了纠结在一起的一棵青松和一棵摇钱树,又书写上“富贵长寿”的字样,主人家这才满意地笑了。汤艺开心地说:现在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刘传宏—木赞松家,抱着“全家福”的木赞松夫妇进驻艺术家:
刘传宏

和农户保持了特别友好关系的是长春艺术家刘传宏与农户木赞松的合作。刘传宏把80年代电视里所传播的英雄情结——霍元甲和许文强两个人物安插在传统的浪漫风景里,并搭配上自创的路线图。在交流的过程中,刘传宏使用的方法更近乎是一种谈判——这幅画这一大片都是你的,就这个小角落是我的。木赞松当即很仗义地同意了。木赞松还很希望画一张全家福,把全家都画在一个理想造型之中。刘传宏很诧异木赞松对全家福的重视程度,竟然准备了一张和墙面一样大的木板,想世代保存此画。他对画面也做出了许多积极干涉,比如要求画上祖上的一对对联给后代做家训。壁画完成之后,刘传宏用另外一个角度把画面解释给木赞松,木赞松听后相当满意,四处向村民表扬刘传宏的画技,并主动跟客人讲解画面的诸多含义。他高兴地说:我一定要好好地帮你们宣传宣传这个壁画活动。最后他为了感谢此次壁画活动,还邀请丽江工作室全体艺术家到山上野炊。这是我们壁画活动中所获得的最厚重的谢礼。



刘束—和四梅家,独傲山头的小松树和绚烂的色彩(图说见原文)进驻艺术家:
刘束

上海艺术家刘束的做法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和和四梅家接触,借壁画创作来思考了许多有关农户意识形态的问题。每次晚饭后去和四梅家帮她掰玉米叶子,刘束都要叫上我,他说他一个大男人,别人一个姑娘家,还是要避避闲。然后我们边掰边聊天,边唱歌,在玉米叶堆里打滚,然后和四梅还会烤玉米给我们吃。和四梅家里比较穷,似乎从来没有收拾过就算收拾也收不完的样子,刘束在和四梅家里里外外许多地方都画了画,他希望通过这个美化她们家的过程来引导和四梅的生活态度,最起码她应该把家好好收拾一下。年幼丧母的和四梅是否真的需要一些生活上的教育和引导呢?但至少,几乎她所有的邻居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刘束于是用铁丝给她家摊趴的小松树塑形,把和四梅闺房的厚重门板画成了一堵墙,把塑形后的小松树画在内墙上等等。在外墙上刘束画了一架没有发动机的大肚子飞机在拉市海上空笨重地飞翔,沉重的集装箱从空中落下。一个村民评价这幅壁画:“画个飞机的意思就是,你如果坐汽车什么的就赶不上人家了,应该坐飞机。讲的就是要奋斗。人家挖地一锄土,你就要挖两锄土。”但是和四梅除了不喜欢她那扇画得像墙一般的门板外,还十分不喜欢自己家墙上的大飞机,她说别人会笑话她们家的。在壁画创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刘束意识到“和四梅家真正需要的是堵白墙”,一堵和大家一样的白墙。壁画完成后,刘束给了和四梅五十元钱,说如果不喜欢他的画就找人把墙粉白了。结果也在刘束的意料之中,和四梅把钱花在了比壁画重要得多的地方——买好吃的。
“和四梅房间的木门没有榫头扣件并且很重,别人家的门是用推的,她房间的门是用搬的,开关门全靠搬来搬去,每天得有好几次花很大的力气把门呛到门框上。她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方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安全的,虽然有时当狗叫起来的时候也会感到害怕,床下的狗会预警,在深夜,只要村里的一只狗吠起来,其他的狗也会狂吠,“这对犯罪份子起到震慑作用。”我在她的木门板上画了一堵墙,她搬门的样子看起来很累。”——摘自刘束《和四梅家壁画项目》
“像大多数纳西农村人家一样,和四梅家的院子里自己也栽了棵松树,只是在我们看起来这棵松树是趴下的,毫无形式美感,花坛也是用空心砖简单的堆砌了一下。对于纠正这棵树的形式感是我自始至终都有的冲动,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要纠正这棵松树呢?这棵松树的纠正就真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我的感性直觉让我会有这样的纠正需求?” ——摘自刘束《和四梅家壁画项目》
“我在人为纠正趴着的这棵松树的形式感之后,开始在和四梅闺房门外的内墙壁上着手更加美化甚至神话这棵松树,在这里看来它是一颗凌驾在山峰上的一棵松树,按照中国传统审美观念,它那在悬崖绝壁上,面临极端气候的优雅姿态,是一种坚忍不拔的高风亮节,这是从伦理学中抽取出来的美学态度。” ——摘自刘束《和四梅家壁画项目》
在拉市海农村的进驻项目中,我们更加侧重的是艺术家实地创作的过程以及这背后发生的故事。丽江工作室更多的时候是个观察记录者,有的时候也是个推动者。观察和试探艺术家在不同情况下的应对方式与态度以及在创作中对尺度的把握,思考当代艺术实验在农村的活力。




本土艺术家调查:和凛毅
和凛毅简介:
生于1967年,纳西族,农民,12岁开始跟家父学白沙细乐,18岁当兵,1991年退伍,一直至力民族文化传承事业,现为“纳西族崩时细哩”民间艺术团,白沙细乐传承中心原生态民间艺术研究会法人,并成为白沙细乐唯一传人。
你已经有多次和丽江工作室合作和接触的经历,能谈谈你和艺术家们的一些合作心得和希望吗?
茅毅是一个很好的古琴老师,并且对纳西族的音乐特别感兴趣。基于我们在音乐上的共同语言和茅毅发扬古琴的意愿,我请求他教给我的儿子和侄子古琴,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且把亲手制作的古琴馈赠给这两个孩子,令我非常感动!他在教古琴的这几天里非常认真耐心,他不把他们当作小孩,可见他的艺术修为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如果当时时间上允许的话,我们和茅毅先生的交流合作还可以做得更深入。
那颖禹对纳西族的音乐和民俗特别感兴趣。他在我们家拍摄了十天左右,我们接触时间比较长。他拍摄了很多民俗文化生活现象,并且答应剪辑之后赠送我们一盘光盘。我们以后有机会可以把这个光盘进行拷贝,赠送出去让大家了解我们纳西族。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合作。
Raff和Lisa给我们录音之后,他们把我们的音乐当作一种素材。我们这个艺术团,有着很好的文化资源。虽然我们这个古乐队已经组建了很长的时间,但是因为经济原因我们一直都没有自己的一张专集。我一直都很想有一张我们的专集。第一,起到宣传作用;第二,我们可以有一些经济收入。我父亲组建的这个乐队已经有十二年了,我组建的这支有八年了,但是我们一直都没有机会出来演奏。每个周六日大家聚集到我家里来,我父亲教大家如何去演奏,把这部音乐完完整整地传授下来。目前只能做到保护传承,而发展就更本谈不上。Raff很支持我做专集这个想法,他把握不大但是会尽力而为。通过几次的合作,他们是直接地帮助了我们。
这三次合作的基础都是丽江工作室。我最大的一个心愿是能够通过丽江工作室把我们引荐到其他国家去演出。这样的演出对我们来说是一种提高,对其他国家来说也算是一种文化交流。我们也不断提高自身的水平,再有可能的话就是和一些国外的艺术家一起合作,把我们新的作品和老的作品一起同台演出。
你怎么看待和外来音乐家合作上的可能性呢?
要和国外的音乐家合作需要好几方面的条件,首先,我们要有国际性文化合作交流的基础。我们经济上没有条件出国,所以希望他们能来。这就要丽江工作室的帮助。第二,合作之前必须先了解纳西族音乐,这不是一个短时间的过程,要必须回到纳西民间去听音乐的基调和风格等。所以这些磨合需要相对比较长的时间。就音乐艺术品种来说,最好的合作对象可能是管弦乐队,还有国外的民间音乐、乡村音乐。国内的民乐团体基于古老的文化底蕴合作起来会更加容易。因为一般都是民间乐团,不管他们过来还是我们过去,这种经费开销都是很大的。
今后我们一定不能改老套曲,包括它的乐器、编制不要改动,这本身是一种历史。我们要尊重历史。同时在保持原作的基础上进行新的创作。因为这部音乐的历史价值和文物价值是很少有的。
另外,像茅毅这样的水平的音乐家,他完全可以和我们一起合奏,但是我们乐队一半以上的人不可能和他配合起来。因为水平有限,队里的老人有好几个是退休以后才学的,别说乐理,他们就连一些简单的识谱都不知道。这也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对当下丽江的民乐生存状态怎么看?
丽江对音乐教育这块并不重视,很多我这一代的本地人的孩子,倾向去学外来文化,比如钢琴小提琴。我父亲曾经在其他乐队和学校传习过音乐,但是到头来坚持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他们没有意识到丽江需要什么,中国希望丽江怎么样,游客需要丽江什么,重中之重是民族文化,如果民族文化没有了,那这么多游客来丽江干什么?看现代文化应该去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到丽江来就是要体验这里的民族文化。文化多样性和文化个性是非常重要的。
我有一个梦想,在2008年奥运会期间,中国四大著名乐种(白沙细乐、江南丝竹、西安鼓乐、新疆木卡姆)能否同时登台演出?



[沙发:1楼] guest 2009-07-15 14:17:00
太艺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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