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司令”张全收牛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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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黑咪咪 2009-02-23 16:44:02
全顺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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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司令”张全收的牛年战争 
陈新焱 发自深圳、东莞、韶关



时针早已指向了11点,张全收还没到公司。等侯在大厅里的工人们站得累了,便蹲了下来。

这是元宵节后第二天,农民工返城的第二波高峰将从这天开始。大厅里便是刚从河南颠簸了10多个小时返回的农民工,他们正在等着张全收训话。张的司机吴勇说,往年的这个时候,老板五六点就到了公司,“这么晚没来,还是头一遭。”

张实在太累了。就在前一天,他从深圳出发,去河源,东莞和两家工厂的老板谈判,晚上八点才回到深圳平湖。顾不上吃饭,张又赶到东莞塘沥——春节后陆续返回的1300多名工人集聚在这里,他们在等着和老板一起过元宵。

张是深圳全顺人力资源开发公司的老板,人称农民工“司令”,曾创下有名的“全顺模式”:先将工人招进来,哪个工厂要人,再将工人“打包”过去。没活干的时候,免费为工人提供吃住,并且照付工资。

从去年11月份开始,张就开始不间断地失眠:工厂退人,来的新工人又送不出去,“屯兵场”上人越积越多,张第一次感受到了大洋西岸袭来的阵阵寒意。



9年河东,3个月河西

双方最后达成一致:男女工1:9搭配;吃饭问题由张解决,他派河南厨师过来,但日方需每人每月补贴200元。



张的公司成立于2000年,而今已进入第九个年头。过去的9年里,张虽吃了不少苦头,但更多的是顺利。特别是自2004年后,珠三角出现“民工荒”,劳动力市场自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次出现逆转。张的形势一年比一年好,他手下的工人由几百人变成了几千人,几千人变成了上万人。

“以前老板都来我们这抢啊,这个说我先来的,那个说他先来的。”忆起辉煌岁月,张全收的脸上满是留恋。到企业谈判,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牛气,“叫你们董事长来,厂长、经理我不会和他说。”

但是现在,形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

2月12日,记者扮成张的秘书,随其到韶关一日资电子厂谈判。

在飞驰了四个小时后,下午1:30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安静的街道上半天看不到一个行人,侯客的摩的司机聚在路边打牌,“又是个鸟不下蛋的地方,不知工人愿不愿意来。”张嘟哝道。

谈判约定在4点钟,张给对方接待人员挂了个电话,“我们提前到了,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先见面?”

对方婉拒了张的要求。

张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来的路上,他和福州一电子厂打了不下15个电话,对方开始要250人,在张的游说下,又追加了350人,但条件一再压缩,张被迫一再妥协——在去年,这家工厂要了1700人,现在连一半都不到,张的心情当然更差了。

看看还有两个多小时,张决定找个旅馆休息一下。这几天一直睡不好,他需要补觉。

谈判在四点钟准时进行,日方经理抱着笔记本电脑进来,连寒暄都没有,“我们的要求相当苛刻,这次我们只要16—23岁的女工。”

这家工厂隶属于日本一家超大规模的跨国电子企业,主要生产电子马达。新年刚过,总部就对产品结构进行了重新调整,决定不再生产原来的主要产品:DVD马达,转而生产微型马达。

日方经理解释说,这种马达只有黄豆粒般大小,必须在显微镜下才能做出来。“年轻女工视力好,有耐心,比较适合。”

张一听头就大了,工人们最怕的就是这种活,不但要穿着厚厚的防尘服,还要目不转睛地盯着显微镜。一天下来,头晕眼花。去年送出去的工人,有的做了不到几天就跑了回来。

但张不能一口拒绝。他提出招8个女工,必须招2个男工,而且必须解决工人的吃饭问题——张的“兵”几乎全部来自河南,她们吃不习惯南方的米饭。

听完翻译,日方经理沉凝片刻,“男工女工1:9,只能提供中餐,早餐和晚餐自己解决。”

谈判开始胶着,好不容易谈好这个问题,在另一个问题上又说不拢了。在管理费问题上,对方一降再降,差点谈崩。整个过程中,日方经理面无表情,一直在埋头敲击键盘,而张全收则始终陪着微笑。

“金融危机”成了谈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日方劝说张全收:今非昔比,先活下来为好;张也毫不相让:危机总会过去的,订单回流,到时找我再要工人可不容易。

双方最后达成一致:男女工1:9搭配;吃饭问题由张自行解决,他派河南厨师过来,但日方需每人每月补贴200元。



全收不再“全收”

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张的第一句话就是:“男的女的?”如果是男的,就让他们在家缓缓;要是女的,还要问问年纪,“16—23的要,年纪大的就算了。”



张的老家在河南驻马店上蔡县拐子扬村,他只上过小学五年级,十几岁便出来讨生活。他卖过冰棒,跑过运输,搞过建筑,修过铁路,对农民工的遭遇有着切身的感受。

小有积蓄后,他在深圳平湖开了个加工厂。加工厂要招人,他就在深圳平湖汽车站挂了个大牌子:“河南人找工作,张全收与你搞合作。张全收的公司,将一流的服务为你承诺:内厂外厂任你挑,不欺不诈信誉高,若是骗了家乡妹,怎对家乡众父老。”

彼时,对河南人的歧视如病毒一般在珠三角蔓延,许多工厂打出“不招河南人”的招牌。张的公司吸引了许多同乡,张几乎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自己的工厂消化不了,张就借给缺工的工厂使用,张的名气越来越大,找他的企业也越来越多,2000年之后,张开始专职“招人给别人使”,而他则从企业缴纳的管理费中赚钱。

为了更好地组织民工,张的弟弟张来收驻点河南,有人戏称“来了就收”。他们甚至开通了河南到平湖的直达大巴。一车一车的河南人就这样被拉到张的公司所在地——深圳市平湖镇大草浦一路27号,然后再从这里发往各地工厂。

张的服务范围遍及外资,港资,台资,跨越深圳、东莞、福州、厦门等地,涉及食品、玩具、电子等十几个行业。2008年,张因此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在他位于深圳平湖的办公室里,各种各样的荣誉和奖杯举目皆是。

与张全收一起打拼多年的副总胡军付说,去年10月份,张甚至放出豪言,要将今年的用工规模扩大一倍,达到2.5万人。但还没等张全收反应过来,金融海啸的寒流就已经越过了大西洋,将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张首先遭遇的是退工。

08年12月5日下午,河源一家工厂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说,要退回400名工人,工人们的饭卡没钱,已经没法吃饭了。张全收一听就火了,几乎吼着说:“×的,没饭吃怎么行。我明天过去。”

  但第二天,张全收首先要赶到的是东莞石龙镇。那里有一家日资电机厂,用了他们900名农民工,厂方刚刚通知,要退回600名工人,剩下的300名工人,也要看情况决定去留。

凌晨4时,张全收就起床出发,窗外闪过的车灯,将张全收凝重的面孔映在玻璃上。他这一天的行程是:去了东莞、河源之后,还要折回东莞长安。一日连跑四地,事情都是同一件:工厂退工人,他要亲自处理善后。

9年的河东,转眼就成了河西。2008年,与张合作的企业有20余家,但是春节过后,减少了将近一半。

形势的变化逼迫张全收对公司策略进行调整。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张的第一句话就是:“男的女的?”如果是男的,就让他们在家缓缓;要是女的,还要问问年纪,“16—23的要,年纪大的就算了。”



女尊男卑

女孩却要优待得多,她们不用接受这样的检查。人多没地睡的时候,女孩睡床,男孩就睡地上。副总胡军付说,女工吃得少,又勤快,坐的住,做事还认真,又不喜闹事,“工厂都喜欢”。



张喜欢别人喊他“司令”,遇到正式场合,他的开场白都是,“我就是那个农民工司令,我的名字叫张全收。”

张没当过兵,但是带“兵”却很有一套。每有新工人来,他都要举起他那个著名的小喇叭,从河南文化讲到上工注意事项,短则一二十分钟,长则一两个小时。

元宵节后,每天都有人来,但人数比去年少了大半,张也就很少像以前一样训话。新人的培训主要由副总朱安伟和胡军付负责,他的培训讲话被制作成了DVD,在胡和朱讲完之后播放。

但有一件事,张却始终不让别人做,那就是验看每个男生的身份证。每有新人来,他就拿着一沓登记表,让男生一个一个走到他面前,他看看身份证,又看看对方,长头发的要剪掉,染了黄毛的让站一边,过去在工厂犯过事的,不听话的,他都要叮嘱几句——只有拿到他的亲笔签名,男孩子才能登记注册。

“现在工厂对工人很挑剔,尤其是男孩,不收拾整齐一点,就不容易送出去。”张说。

张的脾气火爆,有时已不是叮嘱,是男孩子们熟悉的“乡骂”,所以走到他面前时,每个男孩都颤颤兢兢。

但女孩却要优待得多,她们不用接受这样的检查。人多没地睡的时候,女孩睡床,男孩就睡地上。副总胡军付说,女工吃得少,又勤快,坐得住,做事还认真,又不喜闹事,“工厂都喜欢”。

因为总有人来,同时又有人走,张始终无法给出个准确的员工数,但他心里有着大概的数字。春节过后,来了5000多人——差不多是去年的一半——送进厂了3000多,余下的1000多就被送到了位于东莞塘沥镇芦竹田村的培训基地。

站在门口的保安感觉,今年只见人进,少见人出,基地成了明符其实的“屯兵场”。

事实也确实如此,张去年只租北楼,但今年将南楼也租了过来。铁架床已经不够用了,新来的男生只能睡在地上。30多平米的宿舍里,挤住着60多个女生,床底下,角落里到处是箱子和摞起的盆桶,女生们需要相互贴身而过。

由于男女严重失衡,集合的时候,女生先站队,呼啦啦地占了大半个操场。而男生则被放在操场的一角,等女生全部集合完毕,他们再站到队伍的最后。

有男生和记者开玩笑说,“在这里是典型的“女尊男卑’,不悠着点还真不行。”



胜利在五月?

张期望五月之后再将价格涨上去,“就像你买白菜,现在吃的人少,卖的人多。等到五月,大家都想吃白菜又没得吃的时候,白菜自然就贵了。”



往年将工人送到工厂,张和老板们一签就是一年,但是今年,所有的合同都只签到4月30日。

“工厂在看,我也在看。”由于控制了民工的流入,张全收由“司令”陡降成了“旅长”。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调侃,“你说,谁不想做司令?”

张将他目前所做的一切,看成是对抗金融危机的战争。至于这一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他心里也没底。但他知道,节点在五月。

五月是国外下订单的高峰,一旦订单回暖,工厂就会开足马力,“到时肯定会闹民工荒。”

张全收对自己的推理很自信:找不到工作的农民工待工一天两天可以,如果待工一个月,两个月就肯定不行了。他预计不久就会有找不到工作的农民工返乡,五月将会出形成一个新的用工缺口。

张期望五月之后再将价格涨上去,“就像你买白菜,现在吃的人少,卖的人多。等到五月,大家都想吃白菜又没得吃的时候,白菜自然就贵了。”

至于“吃白菜”的人到时会不会真的多起来,张心里也没有答案。

但张眼前所面临的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

基地里1000多号人,张开都是嘴。厨房的师傅说,光干面,一顿就要下150斤。一到吃饭时间,蜿蜒的队伍就如长蛇一般扭动。以前张全收看着他们会满心欢喜,现在却有种说不出的忧愁。

2月9号上午,张决定自己去买钢材,再焊200张铁架床。火花在厨房边的空地上飞溅,无所事事的男孩女孩们围在一起,看着师傅们干活。

围墙之外,就是双向四车道,白天不敢放孩子们出去。这些80,90后,正是荷尔蒙大量分泌的时候,为了释放孩子们的过剩精力,张决定在操场上搭个舞台,整个晚会只有一个节目:露天的卡拉OK。

白天,张四处谈判,电话平均两三分钟一个,他已经不敢用听筒了,改用耳机——他不得不这样拼命,他算了笔账,一个人在这里平均要吃6元钱,加上水费、电费和房租,一人一天就得花去10元,再加上承诺给每个人的,待工一天,发工资40元,“如果没有5000人在工厂上班,根本养不起。”

而到了晚上,张也不敢松懈。张的声音嘶哑,但会唱很多流行歌曲,兴致来了,还能哼几段豫剧。2月12号晚上,基地决定举行一场盛大的晚会。张特意剪了个头发,上台点了首豫剧《朝阳沟》。他唱,副总胡军付就在旁边做动作,又是挖地,又是除草,逗得底下的人群哈哈大笑。







农民工“司令”张全收将滞留的工人放在东莞塘沥的基地里,元宵节当晚,张给工人唱歌解闷。


基地厨房,师傅们说,一顿饭,光干面就要煮150斤



张在前面又唱又跳,孩子们看起来很开心,


[沙发:1楼] 黑咪咪 2009-02-23 16:48:56

以前的张全收
“司令”张全收
《南方人物周刊》 2007年第29期
 
他的企业像个“屯兵场”,而他则是一个极具个性的农民工“司令”
  
  11月11日早晨7点,深圳平湖,太阳刚刚升起,400多名穿着蓝色厂服的河南农民工在一片空地上整齐站立,张全收拿着小喇叭开始用河南话讲话:
  “立正……稍息……蹲下。”
  “同志们!今天我给大家讲件事……今后有谁敲诈我们的人,马上汇报……妈了个×,这里是我打的天下。只要有我在,由我来顶住,我们的队伍这么大,我们还怕什么?!”
 
……张全收夹杂着粗言粗语的讲话引起员工们阵阵笑声。
  讲话结束,张全收问记者:老弟,我这队伍大不大?我这司令当得怎么样?
  “司令”是他自封的,只在私下说。他真正的身份是全顺人力资源开发有限公司的老板。
  一名全顺公司合作厂的保安说:全顺公司是“人力厂”,“你要问他生产什么,他说不出来。”
  深圳的企业多是从事外贸加工,订单来了找工人干活,没订单的时候又赶工人走。这潮涨潮落的规律谁也掌握不准。
  张全收的企业则像个“囤兵场”,他调兵遣将,哪个厂要人,他就调人过去,这个厂干完了,就调到另外一个厂。要是碰到没活干,工人就免费吃住在他租的两个大的培训基地。
  厂方需要张全收的人,则须为此支付比正常工资更多的费用。张全收赚的就是厂方除工人工资外多支付的费用。
  今天,他手下有1.3万多员工,公司资产过千万。
  
  偶然的发现
  
  发现这个模式,张全收却是偶然。
  2002年,张全收来深圳有点积蓄后,跟人一起办了个加工厂。
  加工厂要招人,他就在平湖汽车站门口挂了一个大牌子:“河南人找工作,张全收与你搞合作。张全收的公司,将一流的服务为你承诺:内厂外厂任你挑,不欺不诈信誉高。若是骗了家乡妹,怎对家乡众父老。”
  这时,他一边为自己招人,一边也把多余的人“送”到缺工人的厂里。
  然而有的时候,他的加工厂没活干,有的厂却等着要人,“他们有场地,又有工作台,什么都有,吃饭吃他们的,借我的人,跟他们干,我说这样行。”
  后来,张全收的加工厂倒闭了,他就专职招人,“借人给别人使”。
  开始,情况并不乐观。2004年,珠三角地区出现“民工荒”现象,劳动力供需市场自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次出现逆转迹象。从此之后,张全收的形势一年比一年好,他手下的工人数量由几百人、几千人到上万人,一年上一个台阶。
  张全收慢慢出名了,现在去找合作企业,他一般说:“叫你们董事长跟我谈话,厂长、经理我不会跟他说的,因为跟你们说,越说越糊涂。我们的公司是一个很正规的公司……”张全收解释说,“你到哪都是‘低低’的,人家会把你看成什么?”
  而且,现在他不再是免费推销工人。首先要问厂里的工资有多高。“你们给你们自己招的工人发到一千,我们的人也要发到一千,另外,我们还要收管理费。”
  张全收的工人好用,“他们听话、勤奋,比较少与其他人发生冲突。”
  这与张全收善于“带兵”分不开。张全收对工人好,工人也对张全收好。
  一个工人胃穿孔,副总给张全收打电话问:怎么办?张全收就急:什么怎么办?赶紧送医院,拿钱交押金,赶快进行手术。
  副总告诉他,小孩他爹说还在公司办公室,要把人拉走。张全收电话中就骂:他爹是神经病啊?!让他在那,我去跟他说。
  张全收问他爹:哪儿来的?孩子在这干了多长时间?这里包年薪包月薪知道吧?小病公司看、大病送医院的制度知道吧?小孩爹说:他都知道,就怕这边医院看不好,想让老婆打钱过来,把人拉到有一个亲戚在的深圳市区一个医院。
  张问他:你们家的钱是不是用不完?你怎么知道这里治不好,送的是这里最好的医院。
  小孩他爹知道公司会出所有治疗费,他不敢相信真有这样好的老板。
  类似的故事有很多:床上掉下来的、溜冰折断腿的、河里淹死的……各种各样的事故,张全收的公司对工人的治病求助从不含糊。
  一家玩具厂的行政总监于枫则讲了一个更有意思的故事。有一次,一个工人肚子疼,张听说后马上开车赶到,二话不说,一个箭步把工人抱上车,送医院。于枫当时想:这个老板是不是想把工人拉走丢到野外的路边去?
  当然,这些保护不仅仅依靠张个人的感情,而靠一套制度。
  张全收公司分四级;张全收、副总、各厂主管和小组长。工人有问题报告给主管,主管解决不了汇报给副总,再解决不了,就找张全收。而主管的产生则有一套民主制度。
  11日早晨,一个厂训话结束,他又到另一个厂。这个厂要进行民主表决,小组长站成一排背对着员工,张全收拿着扩音器站在凳上喊:
  “跟王继红的兵站起来!”
  ……
  “赞成王继红的举手。”
  ……
  “哎呀,坐下…坐下,还没李亚伟的多呢。看样子这个月工资涨不了了。”
  这次表决将决定这些组长和主管们的命运:停职检查、涨工资或维持不变。
  这些主管和部分组长不用从事生产,专门负责工人的生活:谁生病了?谁情绪不对了?等等。

  全顺公司有铁的纪律:组长(主管)不能向工人借钱,不允许让工人买水买烟,工人随时可以投诉。张全收在对员工讲话时说:“要工人买一根烟我都‘枪毙’你,有问题反映到我这里来,我就是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

  如果是工厂的老总对工人不好,“我们工人全部走人,我们老板(即张全收)不再与这个厂往来。”一位主管说。
 
  一个与张全收合作过的老板把张的“队伍”比作当年的红军,“每个人都自觉维护集体的荣誉,都觉得自己的奋斗给集体争光。”著名三农学者于建嵘在对张全收的工人多次调研后说,张全收的公司好比是一艘船,他保护了船上千万个农民工。
 
流浪少年
  
  张全收出生于“文革”开始那年,老家是现在以艾滋病而闻名的上蔡县。
  张全收小时候,患了脑膜炎,到7岁的时候,还经常一走路就摔倒,后来慢慢好了。他小学毕业,碰上村里的初中停办,他家庭经济条件不好,身体又差,又要去邻村上学,张全收干脆就不读了。
  从此,他再也没有跨进过学校门,开始了闯荡生涯。
  我小学毕业后,卖过冰棍,去山西搞过建筑,还跟一个师傅当学徒,搞油漆。
  但让我永生难忘的是河南义马市渑池县的一个砖瓦厂,那年我十四五岁,跟同村人去做工,坐火车去,到郑州转车,晚上就在火车站睡。那天晚上,小偷把我身上仅有的15块钱偷走了,把我衣服上的口袋都割了一个洞。
  我们白天出去干活,晚上就睡在砖头盖的那个房子里面,下面铺稻草,也没有凉席,大被子一裹就睡。有的时候,晚上蹬被子了,冻坏了。后来,我就患了类风湿性关节炎,走路的时候脖子都歪着,胳膊也抬不起来。
  只有去看病,当地人告诉我,只能吃中药。我没地方熬药,但我认识一个老妈妈。当时45岁,没事的时候,我就跟她聊聊天。她就用她家吃饭的锅帮我熬药,熬了几次,但我却不辞而别了。
  一天半夜,我正在睡觉,有人说:“快、快、快,跑!”我说:“怎么了?”他说:“赶紧走,你要不走,人家就把你扣了。”我说,我去跟那个老妈妈打个招呼。他说:“不行,得快走。”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们砖窑的人都跑了。我走的时候,腿还一拐一拐的,扛着被子跑,跑着、跑着,我“扑通”一下就掉到坑里去了,被子全湿了。掉到水里,捡起来还要跑,跑得可费劲了。要搁到现在,那被子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了。
  后来知道,原来是窑主借了人家的煤,却没给人家钱,人家把路给断了,那天不走就走不了。
  跑到县城后,我们就坐车离开了那里,但我一直惦记着那位老妈妈,记了25年。
  去年,我也找到了那个老妈妈。前几天,我去她家了,终于圆了我的梦,我还是见到那个老妈妈了。……
  
  卖冰棍,做学徒、搞建筑、打砖、修铁路、卖馒头、开饭店,跑客运……这些年轻时的事,说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我走的路坎坎坷坷,几起几落,村里人都说我是学习邓小平。
  
  烦恼
  
  他讲起往事,绘声绘色。讲到在砖厂干活累的时候,他在椅子上作倒下呼呼大睡的样子,讲到趟水的故事,他站起来把双脚裤管往上托;讲到悄悄话,他贴近记者的耳朵说。
  现在,他的事业越做越大,不过烦恼也越来越多了。
  张全收父亲患脑溢血,母亲时而精神失常,老婆也患脑溢血后遗症,家庭压力不小。他买了栋别墅,但却住不习惯,仍经常独自去那300元月租金的旧房里住。
  他说,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做一个祈祷:让老天爷保佑家人及全公司员工平平安安,都能顺利地挣钱,让千家万户的孩子有活干、工资能拿到手。
  1.3万多人,每进一批新人,张全收都要发表讲话,必须亲自去,一次起码一个小时,顶不住也得顶,像打仗一样往前冲。前几年,他每天5点准时起来,6点准时到厂里发表讲话。现在,则改为6点或6点半起来,但每天坐下来,就会不停地打哈欠,“现在就想多休息一会,睡个三天三夜。”
  他不抽烟,基本不喝酒,最喜欢的饮食是“早晨一碗小米粥,中午一碗刀削面,两个馒头” 。

他不打麻将,也很少看书,也不知道有“企业社会责任”这个词。
  他也不会用电脑,办公桌上有一台,都是人家打开给他看。
  当然,他也很少在办公室,一个月也不到三五回,没事就往企业跑,到车间里去问工人的情况,到企业老板的办公室问他们的人力资源计划。
  现在,他的公司在平湖已经很有名,“假如他把人撤了,很多厂都会受影响”。
  树大招风。他的“全顺”公司名在另外的城市被抢注,有人打着他的牌子在坑蒙拐骗。
 
 还有人说他制造了“不稳定因素”,原因是他的公司有那么多工人,而且是这么忠诚于他。但他辩解说,他是在建设和谐社会,因为与他合作的厂,员工都很听话,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起工伤或劳资纠纷。
 
 家乡的父老乡亲还源源不断地把孩子交给他,他也在河南获得了巨大的荣誉:河南省优秀共产党员、河南省十大杰出务工有为青年等等。有时出席正式会议,他会带上各级政府颁发的奖章,像一个立了赫赫战功的老战士一样,挂满上衣。
 
 然而,在深圳他几乎没有获得荣誉,他只不过是千百万农民工中的一员。
 
 他说他有一个愿望,就是当上全国人大代表,去见温总理。
 
 “我给千家万户的孩子,带来了一个温暖的家,挣到了钱,给企业带来了方便,社会也更和谐了,但一些人却天天来查我,查得我没法开门。我没有营业执照,他说我无证经营;我办了营业执照,他说我超范围经营、说我不合法经营;我让他给我批证,他不给我批。我找谁?我只有找温总理,我不找温总理解决不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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