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ula 观点|郑波:万物社
发起人:脑回路  回复数:0   浏览数:5011   最后更新:2021/10/07 23:14:57 by 脑回路
[楼主] 脑回路 2021-10-07 23:14:57

来源:Ocula艺术之眼  Till Julian Huss


在柏林格罗皮乌斯博物馆的个展“万物社”(由斯特凡妮·罗森塞尔[Stephanie Rosenthal]和克莱尔·莫洛伊[Clare Molloy]策划,展期:2021年6月21日至8月23日)中,郑波邀请观者建立起一种生态敏感(ecosensibility),有意识地关注自然,这对于重新定义我们与环境的关系十分必要。迈出这一步需要我们用全新的思维方式,克服长期占主导地位的人类中心主义,不是从人类的角度来理解世界,而仅将人类作为复杂生态环境的一份子。

展览现场:“郑波:万物社”,格罗皮乌斯博物馆,柏林(2021年6月21日至8月23日)。图片提供:格罗皮乌斯博物馆。摄影:Eike Walkenhorst。


郑波的展览很平静,几乎是克制的。如若要进入作品并欣赏其简化的美学,理解艺术家的理论思考则颇有必要。为实现这一点,郑波在展期内多日提供联动的练习活动。《生态感悟练习》(2021)在格罗皮乌斯博物馆建筑一侧、荫蔽着博物馆停车区域的梧桐树下展开。观展者被记录在影片中,出现在最后一个房间散布的电视机上。人们可以看到其他参与者如何通过跳舞、唱歌和绘画接近树木的生命。

郑波,《生态感悟练习》,2021。展览现场:“郑波:万物社”,格罗皮乌斯博物馆,柏林(2021年6月21日至8月23日)。图片提供:格罗皮乌斯博物馆。摄影:Eike Walkenhorst。


展览呈现的是与自然漫长邂逅的结果——从艺术家仍在疫情笼罩的国内时已经开始,延续到其在柏林及周边区域的日子。在香港附近的大屿山,郑波每天早上都去大自然中写生,沉浸在当地的生态系统里。如此对植物默默关注所产出的成果占据了展览的前六个展厅。这些草图盖在玻璃下,并用粗糙石头上的木板装裱。放置的座垫挽留着参观者匆匆的脚步,邀请他们在作品前稍作逗留。

展览现场:“郑波:万物社”,格罗皮乌斯博物馆,柏林(2021年6月21日至8月23日)。图片提供:格罗皮乌斯博物馆。摄影:Eike Walkenhorst。


展厅的布置十分严谨,只有玻璃下的不同画作显示出它们的细微差别。这些作品不同于对植物的科学研究——大约100年前,德国摄影师卡尔·布洛斯菲尔德(Karl Blossfeldt)以严谨的形式记录了植物志,而相比之下,郑波的图画表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活力。在他的大多数纸上作品中,植物不是被孤立地描绘出来,而是融入了周围环境,而艺术家恰恰迅速触及了这些环境。有时个别的叶子或树枝凸显出来,有时各个侧面则在植被的整体再现中全无踪影。生动而快速的铅笔线条没有遵循任何形式上的精确,只是大自然活生生的表达。

郑波在大屿山写生。© 郑波。图片提供:艺术家与马凌画廊。摄影:关尚智,2020。


植物不是艺术家记录下显得被动的物品,而是他与之对话的活物。这种从物品(object)到事物(thing)的轻度语言滑移,代表了我们对环境态度的基础性调整。世界不是从属于主体的客体——就像人类中心主义观点中的那样,一切都围绕人类而转——而是由各种无既定等级的事物组成。郑波的绘图使我们得以具体而感性地认知这种理论上的重新定位。然而,这种美学感性与冷峻的展览空间和单调重复的玻璃板陈设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艺术家试图在这两种形式之间保持平衡:感性的表达和理论的探索。此外,他必须在作为审美对象的艺术品的展示和艺术研究的记录之间进行调和。

展览现场:“郑波:万物社”,格罗皮乌斯博物馆,柏林(2021年6月21日至8月23日)。图片提供:格罗皮乌斯博物馆。摄影:Eike Walkenhorst。


如果不对郑波的艺术实践的理论基础进行考察,这个展览一定会有些扫兴。然而,如果我们从理论的角度出发,询问抽象理论的感性层面及其与具体生活世界的关联,那么郑波的艺术则呈现出一种极端的丰富性。


这一系列的纸上作品被命名为《写生》(drawing life,2020-2021),这个标题反转了写生(life drawing)作为一种实际为研究人体而保留的绘画实践。通过这种方式,艺术家挑衅性地阐明了哲学家简·贝内特(Jane Bennett)在其关于活力物质(vibrant matter)的政治理论中所称的“一点拟人观”。有些自相矛盾的是,我们不得不以人类的方式来思考其他形式的生命,从而理解它是超越人类的。在理论阐述中仍然有些模糊的东西,到了郑波的艺术实践中变得非常显而易见。

郑波,《写生(寒露)》(Drawing Life [Cold Dew]),2020–2021。纸上铅笔,共15张,各21×29.7cm。© 郑波。图片提供:艺术家与马凌画廊。摄影:Luca Girardini。


这些绘图根据植物的生命节律和周期进行调整,并根据节气排列,而在展览一端的黑盒子房间里,视频《植物的政治生活》(2021)试图通过电影的方式探索树木和森林的时间性。大投影向我们展示了一组镜头,是对树杈和林下植物的特写。镜头有时缓慢,有时快速,穿插着紧张的运镜场景,一个颤抖的极近距离特写图像混合着滴水声,二者的混响传达着特殊的时空感。我们在什么视角?游移的目光来自人还是动物?或者这些图像是一种完全不同的途径?

郑波,《植物的政治生活》,2021。静帧截屏。4K影像,黑白,彩色,双通道有声,31分。© 郑波。图片提供:艺术家。


这些素材在勃兰登堡州的一个森林中录制而成,其中一部分呈现了透过强光中的树丛的视角,强烈的慢动作只留下模糊的运动感。摄像机的视图真切地向我们展示了一种全然不同的、由媒体驱动的感知方式,并隐喻了树木放缓的时间性。如此的技术姿态隐含着艺术家的视觉论证中一个重要方面,即我们的政治是基于我们自己的人类时间性,我们的生活速度。然而,如果我们想了解植物如何实践政治,我们必须首先了解它们行动的时间性。森林场景的慢动作让我们面对我们感知的门槛与局限。这些图像与艺术家和研究人员之间的画外音对话相结合,他们在对话中批判性地讨论了树木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采取行动。郑波表示,树木在较长的时间内与所处生态系统形成合作,必须以其他方式找到长期的可能性。

展览现场:“郑波:万物社”,格罗皮乌斯博物馆,柏林(2021年6月21日至8月23日)。图片提供:格罗皮乌斯博物馆。摄影:Eike Walkenhorst。


郑波能够采用一种新方法,针对目前被广泛讨论和实践的哲学思想,将其转译为极为独特的美学语言,这种语言并不停留在被动的沉思上,而是纳入并转化参观者,使其成为平等的参与者。他邀请参观者提供自己的想法,将格罗皮乌斯博物馆变得高于人类。展览进行到中期时,他已经选了一些画下或写下来的建议在墙上展示。展览的出口两侧有十二条披肩,应是指向为期三天与12名艺术家、科学家、活动家和园丁的会议,目的为写一份关于格罗皮乌斯建筑如何超越人类的宣言。


尽管如此,在展览中,大量严谨的图纸展示和参与性艺术研究的记录之间的张力仍然存在,完美展陈的图纸和录像与最后一个展厅的开放性形成了鲜明对比。


译者:钟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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