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厉蔚阁
米卡琳·托马斯在她的布鲁克林工作室,《建筑文摘》,2012年11月刊。摄影:Michael Weschler
厉蔚阁将于2021年秋举办一场横跨画廊四个城市空间的接力展览,呈献备受赞誉的美国艺术家米卡琳·托马斯 (Mickalene Thomas,生于1971年,新泽西州康登郡) 相互关联的新作系列。这场跨城市展览「超越快乐原则」(Beyond the Pleasure Principle),将展出绘画、装置及影像作品,拓展托马斯对黑人女性身体意象长达数十载的探索。9月9日,厉蔚阁纽约空间将揭开这一展览的第一层帷幕,并由伦敦、巴黎、香港接力。
本文为《时尚》(Vogue) 杂志撰稿人多迪·卡赞江 (Dodie Kazanjian) 对托马斯的独家报道,带您走近这位「同代中最为突出和无畏的艺术家」。
在美国新泽西州长大的米卡琳·托马斯从小就告诉家人她要搬到欧洲去。「又谈起欧洲了,」她记得表亲们曾取笑她,「姑娘,你对欧洲一无所知。」自那以后,她到访欧洲的次数已多到数不清。今秋,她的31件大尺幅新作将在纽约、伦敦、巴黎和香港展出,其中包括关于权威黑人女性的拼贴式绘画和社会政治系列「Resist」作品,共同构成四城展览「超越快乐原则」。
如今已到知天命之年的托马斯是同代中最为突出和无畏的艺术家之一。《纽约时报》评论家罗伯塔·史密斯 (Roberta Smith) 在回顾布鲁克林博物馆2012年为她举办的职业生涯中期调查展时,写道:「没有一家曼哈顿博物馆有胆量举办一场质疑如此多种规范的展览。」
托马斯今秋将办展的四大都市均属厉蔚阁画廊版图 (她亦将在与之长期合作的巴黎娜塔莉·奥巴迪亚画廊展出10件新作)。三年前她结束了画廊的代理关系,如今,虽然即将在厉蔚阁展出,但实际上她不由任何画廊代理。「代理艺术家的想法过时了,」她告诉我,「我认为代理与所有权的概念密不可分,而我不会归谁所有。」托马斯独立而反叛,毫无顾虑地做自己。
过去十年中,她住在布鲁克林的克林顿山街区,步行即可到达她占地5500平方英尺的工作室,后者位于日新月异的海军工厂区。「大多数来到克林顿山的艺术家都已经离开了,」她说,「但我坚持了下来。我真的希望在这里创建一个艺术家社区。」她有两只迷你拉布拉多犬 (Puma和Toast),并与前任共同抚养女儿。策展人拉奎尔·谢弗雷蒙 (Racquel Chevremont) 是她的人生伴侣暨缪斯,也有两个孩子。
米卡琳·托马斯,《1977年8月》(2019年作),水钻 丙烯
托马斯为纽约和伦敦个展创作的作品是「Jet Blue」系列,灵感来自于《Jet》杂志从1971年 (她出生的年份) 到1977年出版的日历海报。「《Jet》日历以首次宣扬『黑即为美』为卖点,令杂志开始摆脱欧洲中心主义的审美标准,」她说,「所以我通过在装饰性画面中塑造人物来展现黑人女性的赋权,从而重新构想被《Jet》呈现为欲望客体的非裔美国女性。」她的重新构想以大型绘画为载体,化用该杂志早期刊物中的裸体或衣着暴露的黑人女性图像,使之与油画、丙烯绘画以及水钻应用等一系列媒材技法展开互动。早在攻读耶鲁大学艺术硕士学位时,她便在画作中运用水钻,意在结合乔治·修拉 (Georges Seurat) 的点彩画技法与当地流行的闪钻。作为一位DJ混音艺术家,她同时热爱高雅及通俗文化,并曾仔细研究拼贴画大师罗马尔·比尔登 (Romare Bearden) 的作品,后者则得益于马蒂斯和马奈之作。
「米卡琳不仅仅是一位艺术家」——巴尔的摩艺术博物馆馆长克里斯托弗·贝德福德 (Christopher Bedford) 这样评价。托马斯曾将该博物馆的新古典主义式东厅改造为她口中的「巴尔的摩客厅」,其设计理念基于70年代她童年时期的排屋内部结构。「她是一名社会活动家、商业摄影师、设计师、鼓动者、组织者、策展人、公众人物和作家……在她看来,在当下作为艺术家不单是一件事,而是所有这些事。」
米卡琳·托马斯,《室内:黄、绿、蓝沙发》(2018年作),水钻 丙烯 油彩 闪光碎屑 画布 裱于木板,84 x 96 英寸
20岁出头时,她才真正想要成为艺术家。「我从小看着祖母和家里的女性们,就学会了如何坚持下去,」她说,「她们有种韧性,单是作为黑人生活在美国,就需要这种韧性。」她十几岁时从高中辍学,和女友搬到俄勒冈州的波特兰,这样就不用向母亲出柜 (据她所说,父亲并非她生活的一部分)。在参观波特兰艺术博物馆时,她接触到卡丽·梅·威姆斯 (Carrie Mae Weems) 名为《镜子,镜子》 (Mirror, Mirror) 的早期摄影作品:画面中,一位黑人女性面对着魔镜中的仙女教母,下方文字写道:「黑人女性看着镜子,问道:『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镜子说,『白雪公主,你这个黑婆娘,你可别忘了!』」
「这件作品直击灵魂,」托马斯说,「它与我对自己生活和家庭的认识如出一辙。我就是那个人。我认识那个人。它对我说:『这就是你的生活。』我深受震撼,骤然惊醒。我当时想,这就是我要创造的。无论这位艺术家做的是什么,我就要做她所做的。在我的艺术生涯中,我一直在追逐那一刻。」
托马斯在波特兰读完高中后,入读纽约普瑞特艺术学院,并在澳大利亚利斯莫尔的南十字星大学做交换生。下一站便是耶鲁艺术学院,2002年她在此获得研究生学位。她在普瑞特的作品一直是抽象的,但她在耶鲁选修大卫·希利亚德 (D**id Hilliard) 的摄影课,这改变了一切。
希利亚德提议她为母亲摄像。托马斯与昵称布什妈妈的母亲桑德拉·布什 (Sandra Bush) 关系极为亲密,但又不乏矛盾。布什妈妈曾滥用毒品,进入戒毒中心,并成为一名佛教徒。她是托马斯的首位缪斯,以她为主题的摄影作品将黑人女体树立为托马斯作品最重要的主题,并横跨多种媒材和形式——照片、拼贴画、绘画、电影、影像、装置、壁画和行为艺术。艺术家关于其母亲的短片《美丽女人,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to a Beautiful Woman) 于2012年首映,正是布什妈妈英年早逝前两个月。
米卡琳·托马斯,《Resist》(2017年作),水钻 丙烯 金箔 油画棒 画布 裱于木板,84 x 108 英寸
「我喜欢有关黑人女性身体的一切,」托马斯告诉我,「这里总有更多的发现和探索。」她的工作室里有一个木板构筑的角落,她在此用大胆碰撞的图案和颜色,为每一次临摹模特建立一个不同的居家空间作为背景,比起典型的70年代装饰风格有过之而无不及。托马斯经常使用相同的模特,她们都直视你的眼睛,浑身散发出自信和自我意识。她们占有这个空间,而不是受男性凝视的宫女。托马斯作品的标题同样大胆:《你看我是不是性感、火辣、狂野、无人能管》 (Do Ya Think I'm Sexy and Hot, Wild, Unrestricted)。艺术家曾说,她的缪斯都「美丽,带有一点不确定性,有毅力以及某种饥渴。这些都是我自认为拥有的强大品质。我在这些女性身上寻找自己。」在2015年与卡丽·梅·威姆斯的一次对谈中,托马斯说:「无可避免,女性带给我深深的渴望和感官享受。所以,就我想要观看、拍摄、描绘女性的动机来说,也许我和男人一样有罪。」
从马蒂斯和马奈到霍克尼和比尔登,托马斯亦深挖艺术史以求题材。在她对库尔贝《世界的起源》的演绎中,女性的裸体生殖器是她自己的。十年前,当现代艺术博物馆要求她为其53街餐厅的橱窗创作一幅画时,托马斯以一件对马奈《草地上的午餐》的大尺幅翻转画作作为回应,后者在1863年震惊了巴黎沙龙。较之让两位衣冠楚楚的绅士与一位裸体女人在树林中野餐,托马斯让其作品中三位时尚的黑人模特摆出同样的姿势,她们身着镶有水钻的太阳裙,直视我们的眼睛。正如她所说,「我喜欢这样一个事实——即现在当你用谷歌搜索马蒂斯或马奈或库尔贝时,我就在他们身边。」
她把男人排除在她的野餐中,也排除在她的大多数艺术实践中,但绝未排除在她的思考之外。四年前托马斯开始创作她称之为「Resist」 (抵抗) 的系列,关乎1960年代至今施予黑人和棕色人种的残暴和非人化待遇。从民权时代到「黑人命也是命」运动的档案图像构成丝印拼贴,艺术家再于拼贴画上作画,从而建立了多层次的视域,她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这是受罗伯特·劳森伯格的作品启发。「这是我的第一组社会政治性作品,」她说。
第一幅《Resist》亮相于2018年西雅图艺术博物馆的三位艺术家联展,与罗伯特·科莱斯科特 (Robert Colescott) 和凯里·詹姆斯·马歇尔 (Kerry James Marshall) 的作品并列。「我很荣幸获选参加那个展览,」她告诉我。「这些艺术家为像我这样的艺术家创造了一个平台,因此我可以自由地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巴尔的摩艺术博物馆委托创作了《Resist #2》,而她正在为今年秋天在香港的展览创作同一系列五件新作。「米卡琳做了一些设计精美、结构合理、装饰性强的作品,简直好的离谱的作品,」马歇尔告诉我,「其中一些绘画就像是把绘画的美做到了极致。」
米卡琳·托马斯 (MICKALENE THOMAS)
Jet Blue #25 (局部),2021年作
水钻 丙烯颜料 粉笔 混合媒材 纸和典藏数位版画 博物馆板 裱于Dibond板
213.995 x 154.94 厘米 (84.25 x 61 英寸)
© Mickalene Thomas / Artists Rights Society (ARS), New York
但黑人女性仍然是托马斯作品的核心。「米卡琳将马蒂斯的『奢华、宁静与享乐』与同志生活的喷胶*美学交错,并将这一组合与20世纪70年代的黑人家庭内部装修相嫁接,与此同时全然以黑人妇女为核心。」策展人兼作家海伦·莫尔斯沃思(Helen Molesworth)表示,「其成果令人惊叹。」
托马斯是否认为自己成就了《镜子,镜子》曾给予她的,那种层面的冲击?「不,」她说,「努力是有的。勇气在那里。技巧也在那里。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同样的影响。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在做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