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弭的腹地:​评“浪奔浪流”第五届新风村双年展”
发起人:陆小果  回复数:0   浏览数:851   最后更新:2021/07/23 11:53:10 by 陆小果
[楼主] 陆小果 2021-07-23 11:53:10

来源:不周山  王鹏杰


消弭的腹地——关于展览的联动性

评“浪奔浪流”第五届新风村双年展”

这篇文章早就写好了,大约从荆州(第五届新风村双年展现场)回到重庆就开始写,写的并不快,写的时候时常想起展览上下大家相处的氛围,又想到这个展览艰难做了5届,以后未必还会继续,也有一些说不出的滋味。写好以后我没跟荆州的朋友们提起过,也没有发出来,希望待大家对这次活动淡忘以后再发出来。过去一段时间以后,再回头看一件事情,似乎会更客观更全面些,即使没有这种认识上的帮助,这篇小文也大约能为那年那地发生的展览做一个蹩脚的纪念吧。

——编者按

一朵浪花——意外的小事件

荆州是位于长江沿岸的历史名城,但其影响力在近代历史变迁中逐渐衰退,处处显示出闭塞、荒凉的气息。发生于此的新风村双年展已持续举办5届,稳定的展览组织者是杨涛、许敏、李科、王元元、马可等人,他们大多是长江大学艺术学院的教师。虽说是“双年展”,却每年举办一次,这既是个玩笑,也是对国内外制式化的双年展惯例的揶揄。本届展览主题为“浪奔浪流”,寓意人的境遇如水浪起落般难以捉摸。

展览海报之一

以上是参展艺术家自发所创作的展览海报,仅仅海报的传播就造成了展览在朋友圈中的热议,还引发了一些关于版权问题的小风波,实际上,展览的序幕已经拉开。


展厅位于长江大学校内,疫情期间学校的进出管制渲染了展览的神秘感。开幕当天涌进展厅的人潮,让主办方和受邀艺术家都颇感诧异。荆州的街景萧索冷清,这里的市民和学生对新的审美体验却充满热情。来自中国7个地区及德国、加拿大的数十位艺术家展出了57件作品,还有未获邀请便强行展示并引发现场哗然的行为。展出的作品中,绘画占比约50%,反映出中国独特的文化体制和艺术传统。观众进入展厅会有视觉上的拥堵感,因空间的局促,作品展陈相当密集,影像与声音、装置与绘画之间互有干扰。展厅共有两层,观者在任何一个角落都难以摆脱作品的包围。这显然不是一个怡情的环境,“爆炸”般的体验夹杂着莫名的幽默感和刺激感。不少作品涉及的内容,容易让人神经紧张,在国内的非民间美术馆和画廊空间很难看到这样具有自由精神和嬉皮质感的展出场面。在算法治理、自我审查的年代,这样的展览从早些年的艺术中心北京、上海的核心展馆逐渐消隐,荆州在这种背景下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这里的艺术家们也主动在创造一些契机。艺术中心中的绝大部分展览失去了“活的艺术”的精神,而真正具有强度的展览似乎只能出现出在被忽视的边缘地域,比如这座位于中部腹地的三线城市。展览对本地观众和外地艺术家双方而言,都是一次不可回避的意外事件。

陈九匹 《对骂》局部

林华池《校服改短还能满足你吗》的展览现场截图

国晨《服务于国晨经济发展》 A4纸普通彩色打印


艺术家来到荆州,希望能偏离自己日常的创作状态,从熟悉的方法与环境中摆脱出来,对当下的生存境遇和政治现实做出非惯性的回应。限于严密的文化管理技术,这种回应只能以暗示、迂回甚至扭曲的方式才可达成,艺术家只能基于肉身体验描述现实的某个局部,在破碎的言语中抵达不可言说之处。展览现场作品体现出艺术家们的这种共识,他们在彼此协作中还贯穿着另一种默契:作品不可过于晦涩。大部分作品似乎刻意回避了高度专业化的修辞手法。有些作品为了增加观众的兴趣,加强了表达的直接性,以至于有人因自己的伦理观念遭受冲击而抗议。过于通俗的作品,不合符大多数人对艺术品的憧憬,因而引发了惊诧与争议。

李振洲《无题》 布面油画

被动扎根——在地者

发起者的初衷,并不是要服务于本地的审美启蒙。这几位久在荆州的艺术家,在当地除了彼此之外也难觅知音,做展览的动机之一便是自我激励。为了不断吸纳新的异质经验,组织者们热切邀请外地艺术家来荆州驻地交流。有时他们会收到来自外等地友人的赞助,但大多时候需要自筹经费,以此勉强应对展览各项开支。持续的自发行动显示出他们与外界创作者交流的强烈渴望。杨涛(组织者之一)曾在第五届新风村双年展开幕期间公开表示,邀请艺术家的标准主要基于几位同事对艺术界的了解和判断,须是他们一致认可的人选。活动宗旨是探讨以下问题:在远离艺术权力、资源中心的中国中部城市,当代艺术可能呈现出何种状态?被忽视的地方性自我组织,在艺术上还有何种潜能?

李科《关老爷计划》普通打印输出

杨涛《鼠标》 现成品


绝大多数观众无疑是本地人,展览作为公共活动,若只是艺术家之间的学术交流,便失去了在地的意义。本次展览,只有李科《关老爷计划》和陈九匹《对骂》有意与本地人的经验产生明确关联,前者以坐落于此的世界第一大关公公共雕塑为主题,展开了网络图像调查;后者将上海和荆州两地方言录音置于情趣用品内部相对播放。大体而言,这仍是一个缺乏在地性的艺术界内部展览,涉及西方政治状况的《击打特朗普》和《领导的领带》等作品,让本地人感到莫名其妙。在展览的前期筹备过程中,具体的地方属性是暧昧不明的。本地举办者关心的是如何与外界发生丰富的关联,借此克服处于三线城市的经验局限。而外地艺术家对此处的具体问题并不了解,即便有过短暂的驻地经历,也只能是走马观花,缺乏深切体察。大多参展者尚未充分呈现自己的问题意识,创作和展示状态仍是惯性的延续。他们关心的问题仍围绕“当代艺术”(一种专业化的认识体系)展开,在地问题尚未得到重视。

慕容亚明《慕容亚明》

旱地:《<这儿所有的作品都是我做的>王鹏杰 2020年 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王元元《新风村双年展》 综合绘画行为


于是,这次的新风村双年展遭遇了尴尬,立足于本地的自发展览与本地隔阂,在地性未被激活,作品虽然穿刺了观众僵硬的日常审美经验,但现场的视觉内容和讨论话语对本地人并不友善,观者缺乏知识和心理准备,被强行拉入一个喧哗的景观之场。展览真实的交流性应建立在观者对自身登场与反应的自觉,遭遇审美异质性虽是宝贵的契机,但还远远不够,作品与观者仍处于对方的外部。虽然艺术家在努力搭建对话的桥梁,但效果不佳。尽管开掘“活”的在地性如此艰难,本地艺术家却必须面对,关键在于如何扭转扎根此境的被动性。

陆佳炜《有谁能不爱语录》 绒布喷绘


聚散的能量——协作者

为了让现场更具有“生产性”和“干预性”,展览以一场反思社会文化时势的主题讨论拉开序幕,一些观众开始思考未曾留意过的话题,或许他们对现实的封闭式理解得到了松动的机会。挑动式的交流是为了引发具体的反应和判断,尽管一些作品“学术”气息浓厚,但创作者的出发点并不是在面对抽象的他者,亦非呼应艺术理论界的热点话题。多位艺术家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个真切的个体,不是接纳信息和运作处理的肉体界面,而是(或者假定是)具有自由意志的复杂生命主体。在一个协作空间中,展览上的每件作品不再单独发挥作用,而是依靠联动的共鸣形成合力。大部分艺术家们拿出的作品放弃了精致性,甚至有意制造“败坏”和“挑衅”的感官效果,目的在于尽可能突破日常审美习惯,艺术家在善意激发观者的肉身(感知)觉醒。

开幕式的讲座与讨论现场

旱地《浪漫不能当饭吃》 影像 5分20秒

讨论会期间,桌上放置的文字作品。李科《已消毒,请放心》 kt板文字打印

外地来的艺术家在杨涛家中畅谈戏耍,引吭高歌


在所有参与者的讨论中,这种集体策展思路便自然达成了。展览从筹备到实施,虽有组织者,却无策展人,本地和外地艺术家平等合作,作品运抵展厅之时尚无预先方案,展陈思路基本来自彼此的协同、争论。相较于展览的视觉结论,这个复杂的学习、交往、联动及相互批评的过程才是重要的。新风村双年展在运作过程中总是缺乏明确指向,它今后将如何演变和发展?缺少经营策略的艺术家们关心这些难题,却找不到方向。因此,组织者总是忐忑不安又无可奈何,就像这届的主题“浪奔浪流”所透露出的不确定感和流动感,同时也蕴含着难以把握的潜力。互联网将中国腹地的展览信息传递到世界各地,打破了场所的封闭性。艺术家们回到各自生活的空间之后,将各自理解的展览内涵再次传播,带着真实的焦虑感继续各自的审美实验和生活实践,对自身的批判和追问,至少能帮助他们警惕单一性,进一步远离教条与规训。当然,个体在其中所获得的意义是无法量化的。不过,对很多亲身参与其中的人而言,这次展览颇像一个精神世界中的“节日”,希望这样的描述不会太过于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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