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的建筑展,应该在何处发力和生效?
发起人:点蚊香  回复数:0   浏览数:724   最后更新:2021/07/12 11:34:27 by 点蚊香
[楼主] 点蚊香 2021-07-12 11:34:27

来源:打边炉ARTDBL


张永和+李诗琪《中国美术学院良渚校区》©️悦来美术馆


受访:冯博一 王晓松

采访及编辑:钟刚


在美术馆里做建筑展,是中国策展人面对的新难题。传统的“模型+图纸”的展出方式已经越来越失效和“过时”,虽然这类展览呈现了饱满的信息,但它们普遍缺乏空间的理解与运用,在公众对话上也显得生硬和尴尬。在城市的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中国建筑师们,在美术馆展厅显得非常生涩和格格不入。


到底建筑师进入美术馆,应该转变身份成为一名创作适合美术馆展出作品的艺术家,还是继续强化建筑师的身份,并在设计观念的空间呈现上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智慧?为此我们与活跃在当代艺术现场的策展人冯博一和王晓松进行了一次对话。


他们二人最近在重庆悦来美术馆推出了新展“向下生活里的X种空间方案”。展览邀请了8位/组建筑师参与,在悦来美术馆的8个展厅进行了独立呈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美术馆里策划一个建筑展。在展览前言中,他们表示“一致反对在美术馆做一个常规建筑展”,要着力强调现场的不可替代性和有效性,并希望这个展览不仅展示建筑师的“作品”,还能够进一步对于建筑师在中国土地上的实践能够形成干扰反思和刹车式的提示,展览重点呈现的不是建筑师做了什么,而是他们对“潜在危机”的思考、回应和行动。


其中156810为冯博一的受访内容,23479为王晓松的受访内容。依照惯例,问题隐去,发表前经过受访人的审校。

冯博一
男性,生于60年代北京;汉族;群众面目;历史本科;B血;鼠相;天秤座,上升为处女;从80年代末至今,擅长策展、评论、编辑工作。

王晓松

2015年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获博士学位。策划及参与策划的展览包括“何香凝艺术的地·图·志——何香凝美术馆建馆十周年展览”、 “亚洲巡弋——物证”、第1-3届“全球华人艺术展”等。著有文艺评论集《视线之下》等。

冯博一(右)和王晓松在悦来美术馆


1、两难处境


2018年夏季,我和王晓松去日本出差,正赶上东京森美术馆展出“建筑的日本展:传承的谱系”。这是我们这些年看到最好的一个建筑展览,除了惊艳,更多的是感慨!在拜访时任森美术馆长南条史生时,他说:有关中国传统建筑对日本的影响及传承,在展览里呈现的有点弱。因为与中国的合作有点麻烦。


在国内,我以为建筑师进入美术馆还属于初级阶段。这次在悦来美术馆做的“向下生活里的X种空间方案”展览,对我们策展人来说,也是一次尝试,我们希望建筑师运用其建筑的思维、经验和方法,并利用美术馆白盒子空间,营造出一种既与以往建筑展览,如模型、图片、影像、文字等方式不同,又与当代艺术,如装置等有所区别的作品,即介乎于建筑展与当代艺术展之间的一种新的空间形态。坦率地说,在这个展览中这类作品并不多。有些还是属于惯常建筑展的语言方式,有些仅限于廉价的“田野考察”,没有更多的提升、超验;而有些建筑师虽然做了一件最不像建筑的作品,尽管有不同程度的突破,但如果放到当代艺术系统中比较,却又显得常规或简单化了。这是在美术馆做当代建筑展览的一种两难处境。


2、空间转换


目前建筑师进入美术馆的展览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建筑师客串艺术家,作品以“装置”形式出现的较多,看似“跨界”,其实几乎无一例外都会踩空了,“装置”有自己的语法,大多数建筑师并不真正具备“装置”的处理能力和敏感度;另一种就是中规中矩的建筑展,常见的模式是“模型+图纸”,即使一些调研类的也基本如此,对建筑专业来说没有问题,但是放到美术馆、在特地现场面对更多观众时,就有些不够,缺乏有效的空间转换,体验感较差,信息传递自然会受阻。


这次展览筹备时,我们和几个建筑师聊,大家都在反思这种展览方式,也都不爱看这类展览了。最近一些展览在美术馆进行建筑复刻,可能多少会解决“纸上谈兵”的问题。我认为建筑的本质不是造房子,而是一种有目的空间营造,空间是表达的中介,形式、材料、体量不过是营造、区分、表达内部空间、外部空间的媒介。建筑师进入美术馆,既要处理自己作品内在的问题,也要处理作品和空间的关系问题,还要考虑受众,这是最基础的要求。当然,还有预算问题,建筑师应该比艺术家更懂得控制预算、协调现场。群展的最大特征是,在几乎相同的条件下,大家做智力比拼。

李涵《民间叙事》©️悦来美术馆


3、常识的反动


这次的展览主题是向下生活里的X种空间方案”,建筑中“向上”的太多了,大量的资本、权力以及媒体资源涌过去,比如被误用的概念城市地标建筑。房地产广告最能体现建筑和资本、权力对“向上”的热情,有时候觉得那些文案比获奖文学作品写得还好,遣词造句中对人性把握得无比精准。我们从没有停止过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现代城市在这方面的贡献功不可没,它几乎提升了整个人类的生活品质。我们在讨论城市生活时,因为它有不足,需要改进,而不是怂恿人逃离城市,文艺幼稚病不能犯。


过去几十年中,我们赶上了一波最重要的城市化浪潮,没有留意全球性的城市收缩,虽然有时间差,但它还是来了,之前被忽略的、来不及思考的甚至被遮掩、带过的问题一定会浮出来。在这个展览中,我提出三个原则立场来阐释什么是“向下”:1、以基本生活诉求为导向,反对“高尚”生活的贴牌与理论植入;2、拒绝宏大叙事的仪式感和纪念性,基于当代生活对建筑史和艺术史规则的反动,以建立在常识之上的逻辑性思维反对以创造之名的抖机灵;3、破除人类中心意识及幻觉。

何志森《农林菜市场欢迎您》©️悦来美术馆


4、反思


这个展览虽然展出的是“空间方案”,但我们希望这些方案还是有实践做依托的。没有任何一个结果是完美的,一定是受各种条件制约,我们希望它在展览中能够更完整地展现建筑师的意图,而且有完整的逻辑思维、材料和技术选择、施工路线图作支撑的,并不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和虚构。此外,我们还要讨论它是否具有超出单个项目的价值,建筑师通过具体的实践能不能在问题、方法上对相关类型的问题有所启示。所以,方案里本身就包含了反思的部分。

刘珩《重庆森林》©️悦来美术馆


5、副作用


策划一次建筑类型的展览,不可能面面俱到。我们更多地根据对建筑界情况与趋向的认知,做一个具有明确现实针对性的专题展览。中国在城市化激进过程中,光鲜、冷漠的“形而上”摩天大楼等建筑已经太多了,有温度的“形而下”建筑又太少了。如同我们也要关注“下流社会”一般。抑或我们是以一种逆向的策展思维,做一个对中国城市化具有“副作用”的展览。


参展作品里,既有方案,也有完成后的结果案例,创作的过程就是一次反思的过程。

徐腾《意外重庆》©️悦来美术馆


6、自主沉浮


在论坛上,王菊梦(重庆悦来投资集团董事长、悦来美术馆馆长)表达了对悦来美术馆和“美术馆的展览”的期许。如果要说这个展览对于悦来所在的这个新区,只是一种刹车式的提示而已,或只是开始,还难以掀起某种“激荡”。


按参展建筑师刘珩说的:只能是一种“自主沉浮”。

程大鹏《野兽城市》©️悦来美术馆


7、平常状态


城市史上不断有不同类型的旧区改造、新区实践,巴黎、伦敦、芝加哥、东京以及我们的北京等几乎所有城市都经历过这些问题,而且不止一次。建筑和城市规划是两个专业,有时候还经常被混在一起,而新区实践比旧区改造更令人激动,机会多,空间大,更容易造梦,柯布西耶的光辉城市在巴黎、北京是没可能实现的,只能跑到昌迪加尔。但是,两者应该对比起来看,旧区改造中一部分是物理性的老化、陈旧,还有一部分是原建筑和规划自身的缺陷带来的,有些问题是从一开始就应该而且可以避免的。


建筑师有自己的职业幻觉,大体量、大投入、大建筑确实容易出效果,但一旦出错危害也大。比如“烂尾楼”,我觉得也不能全怪政府,建筑师不该反思吗?比如最近美术馆大跃进中,各地建造的美术馆完全不具备基本的美术馆功能,固然有业主迷信名校、名建筑师的问题,但是建筑师我觉得也难辞其咎,很多美术馆做的像巨型厕所。大学城是另一类奇葩。经过这几十年的“激荡”,我们可以慢下来,回到平常状态做事,步子太大容易扯住筋。


我也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操盘手的决策都蛮难的,多快好省还不出错,只能求神仙。陈向宏先生的演讲之所以引起共鸣,我想是因为大家都明白道理简单做起来很不易。


我们的展览并不直接为美术馆定位服务,但是它一定是美术馆定位的一部分,除了做一个靠谱的展览之外,外延的部分就不是我们能把握的了。不过,我们想,通过这样的展览,多少会让人特别是对城市规划、建筑决策有影响力的群体关注城市生活被忽略的群体、需求,在日后的工作中他们或许就会把这些因素考虑进去。


8、干扰的力量


在艺术界流传有一个段子:现在如果你说这位是油画家、雕塑家……这等于骂人!要介绍说:这位是艺术家。“艺术家”意味着他\她的创作是多媒介的综合,跨学科的联合,牛逼的艺术家是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在当代艺术系统出现同质化、均质化时,其内部的调整可能难以突围或举步维艰。而借助于其它门类,包括建筑、科技等等学科的多维“共生”关系,或许才能将社会能量转化为一种从外围介入到内部的干扰力量,并形成某种突破“固化”的切口。

汤桦《共享界面》©️悦来美术馆


9、主体意识


“学科联合”说得好听点儿是开放,难听点儿就是自身主体意识欠缺,没有足够的知识生产能力。只有自身有清晰的主体意识,其他学科的知识才能真正在自身发挥作用,否则就是一团浆糊。我一直强调学科之间的边界,如果边界消失相应的学科可能就不存在了。当代艺术和建筑的共通性更强,但是在美术馆展览的关系上却很模糊,有时候建筑师个展的特例在于他本身在艺术、建筑等不同领域的实践上,而很难普遍化。


不是所有的建筑师都会设计家具,不是所有的建筑师都具有艺术的理解力。反过来也一样。

马岩松《穹顶下的村庄》©️悦来美术馆


10、超越


这个展览在重庆举办,参展建筑师对重庆的地方性也作出了回应。但作为建筑师,如果对重庆城市文化的关照,仅停留在以往记忆、现实考察、图文资料收集的基础上,很容易陷入对重庆魔幻、奇特、荒诞等表象的发现与认知,或陷入庸俗社会学呈现。或者说,如果建筑师对现实的考察、思考与批判,没有超越现实本身或停留在一般大众的认知水平,缺乏对“魔幻”、“怪诞”本身形而上独特的艺术提升和视觉转化,那么这样的建筑艺术就显得有点缺失了建筑师创造性的想象了。


其实,城市以我们建造城市的方式也在建造着我们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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