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剑:猎人笔记
发起人:开平方根  回复数:0   浏览数:905   最后更新:2021/07/09 13:48:51 by 开平方根
[楼主] 开平方根 2021-07-09 13:48:51

来源:飞地Encl**e


编者按:

在展览“正艳”中,龚剑的最新作品呈现出不同以往的面貌:从对公共场所的写生、对摄影作品的转译,以及对大众媒体中广为流传的荒诞事件的调取,转向了融现实、历史、文学及大众文化于一体的、拼贴式的社会寓言。在绘画手法方面,龚剑亦从图像的再现走向了果敢的、强塑造的造型语言。对于熟悉龚剑的观众而言,心中不免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契机和思考下,艺术家在创作上选择了新的路径?

艺术家坦言自身对一成不变的创作风格保持警惕,新的创作面貌源自于龚剑对自己生活中关注的一切事物的摄取与消化:《睡前故事》中,艺术家的家庭记忆与当下国际事件交错之间产生的共时性;《现代性》中历史现实与东西方经典绘画作品的“蒙太奇”所诞生的历时性;《晚风》与《宋徽宗——中华未来主义》所形成的作品与作品之间的互文指涉,此间又融入了艺术家在疫情阻隔下的一次“互联网旅行”……艺术家的个体记忆、现实经验与社会、历史经其转译、剪辑,在艳丽的色彩和笔触间呈现出一个陌生疏离、令人玩味的奇异世界。


龚剑:猎人笔记

(整理自2021年6月5日艺术家访谈)

从创作之初,龚剑就有意识地与固定的风格程式保持距离。艺术家更愿意将自己视为一个猎手,而非农夫。农夫年复一年地耕种稻谷,猎手则穿行于丛林中寻找不同的猎物。闯入艺术家视野中的一切事物,都被其吸收、消化到创作实践中。保持开放、不囿于画面内容的“原创”与否,是龚剑一以贯之的创作态度。因而,在观众的眼中,龚剑似乎不断地在变化创作风格与题材,而对于艺术家本人而言,实则是一种常态。

龚剑,《现代性》,布面丙烯,190x138cm,2021


龚剑,《现代性》,纸本水彩,76x56cm,2020


在“正艳”展出的作品中,“鸡”的元素反复地出现在龚剑的近作中,但并非艺术家有意为之。从创作的时间线上来看,《现代性》是整个展览中最早开始构思的作品。这幅作品缘起于八大山人的《竹石双鸡图》,八大所作的两只鸡,在形体上具有强烈的力量感,其构图、造型、姿态各方面都隐含着一股现代性。艺术家由此联想到立体主义绘画对于线条和造型的处理。延伸至历史的角度,八大山人所处的时代正是中国社会产生资本主义萌芽的时期,明末清初的中国也诞生了不少启蒙思想家。社会史、思想史、绘画史等各个维度的思考使艺术家萌发了创作的灵感,尝试在八大山人的基础上做一些新的工作。

明末清初,八大山人,《竹石双鸡图》,图片来自网络



龚剑,《现代性》(局部),布面丙烯,190x138cm,2021


期间,龚剑同时着手于《睡前故事》的创作,其灵感来源于艺术家与女儿的家庭记忆。在反复讲述《小红帽》的过程中,猎人剖开狼肚子营救小红帽与外婆的情节,引发了艺术家的诸多联想。童话情节本身所具有的画面冲击力和戏剧张力,与现实平行发生的国际事件,打开了一个奇幻的叙事空间。

龚剑,《睡前故事》,布面丙烯,220x165cm,2021,私人收藏

1·6美国国会暴乱,新闻图片,图片来自网络

约瑟夫·博伊斯,《我爱美国,美国爱我》,行为/录像,1974年,图片来自网络

查尔斯·奥里尔,《极乐世界》,摄影,1996年,图片来自网络

2021年初,美国国会发生骚乱事件,头戴红色棒球帽的特朗普粉丝涌入美国国会大厦示威。适逢艺术家以《小红帽》为原型创作了几幅水彩小稿,便将事件的相关意象融入到最终的创作实践中。在西方文艺作品中,“狼”有其独特的象征,往往关联着欧美社会与文化,例如博伊斯(Joseph Beuys)在其作品《我爱美国,美国爱我》中与狼共眠,凯文·科斯特纳(Kevin Costner)执导的美国西部片《与狼共舞》,以及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的小说《荒原狼》等。基于现实事件与诸多联想,艺术家将原本小稿中的森林背景,改为Windows XP的经典桌面。这张可谓世界上最为人熟知的作品出自美国《国家地理》,作品的原名“极乐世界”(Bliss)为《睡前故事》增添了一抹耐人寻味的讽喻色彩。艺术家将云朵表现为特朗普粉丝的口号,并在远处添加了美国国会大厦,左下角的动物则指涉了《小红帽》这一文本原初的童话森林环境。


《睡前故事》完成后,艺术家将这幅作品中鸡的色彩,沿用到了《现代性》的创作中。思及八大山人的时代正对应了西方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将佛罗伦萨圣马可修道院中许多湿壁画的局部,尤其是安吉利柯(Fra Angelico)的作品,一并挪用到了《现代性》当中,例如作品中群青的天空、鸡背后的两座山和右下角的骷髅。耶稣受难时脚下的骷髅,在《现代性》中隐喻了“人”的存在。


创作《世界》时,龚剑的脑海中萌生了一个十分强烈的想法——是否有可能创作一幅完全“非原创”的作品?对于部分影迷或熟悉日本文化的观众来说,《世界》的画面中心并不陌生,其来自木下惠介最为人熟知的作品《楢山节考》。有趣的是,看过这部电影许多遍的龚剑对这一幕传播甚广的经典剧照几乎没有印象。不论是自身记忆系统的偏差,还是画面本身具有的戏剧性与文化意涵,都让艺术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由此,艺术家开始调用诸多艺术史名作和网络图像资源,尝试创作一幅“非原创”的油画拼贴作品。在作品中,墙面上装饰着贝克曼(Max Beckmann)、库尔贝(Gust**e Courbet)、巴尔蒂斯(Balthus)等艺术家的作品,前景则是网络上广泛流传的猫的图像,以及大卫·霍克尼(D**id Hockney)作品中的猫。青绿色的点纹边框来自西周晚期一把青铜戈上的装饰纹样。在艺术家的思考中,“世界”对其而言是客观存在于身体、心灵之外的对象,它是可能与我们发生关系、但并不属于我们的客体。

龚剑,《世界》,布面丙烯,120x160cm,2021

巴尔蒂斯,《窗口》,油画,1951,图片来自网络

马克斯·贝克曼,《清晨五点的斯赫弗宁恩》,油画,1928,图片来自网络

古斯塔夫·库尔贝,《世界的起源》,油画,1866年,现藏于法国奥塞博物馆


《宋徽宗——中华未来主义》紧随着《晚风》的完成而创作。彼时,艺术家思考着古今中外有哪些艺术家曾创作类似的题材。在宋徽宗的瘦金书代表作《秾芳诗帖》中,有一句“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联系到花鸟画亦是徽宗所擅作的题材,龚剑便起意画宋徽宗。在作品中,宋徽宗背后是一座前南斯拉夫(现塞尔维亚境内)的社会主义未来主义纪念碑。这个元素来自艺术家近期一次的“网上冲浪”,其无意间找到了一个当地年轻人做的网站,为前南斯拉夫境内的二战纪念碑建立了一个相当完整的线上档案,包括每一座纪念碑各个角度、各个细节的实景照片,地图坐标,历史档案,以及附近的酒店、景点等。和大多数人一样,在疫情的常态化之下,龚剑已经很久没有出行旅游。艺术家身临其境般地在这个网站上“旅行”了一夜,感受到时隔多年未曾经历的兴奋。自从手机愈发方便,“网上冲浪”也成为了过去的记忆,甚至是年轻一代不曾体会过的经验。艺术家十分自然地将这个体验结合到了创作中。未来主义的纪念碑与宋徽宗长长的帽翅,又令其联想到马列维奇(Kazimir Malevich)的经典作品。为了构图的平衡,龚剑在画面左侧的帽翅上加了几个戏耍式的圆球,图像与历史的叠加演绎出了丰富的意涵。

龚剑,《中华未来主义——宋徽宗》,布面丙烯,120x150cm,2021

龚剑,《晚风》,布面丙烯,160x120cm,2021

前南斯拉夫二战纪念碑,图片来自网络

马列维奇,《至上主义》,油画,1916,现藏于克拉斯诺达尔艺术博物馆


“悲伤”系列来源于龚剑少年时期看到的一张梵高素描,画面上的女性是梵高的一位疾病缠身的情人,两人因为各自多舛的命运互生情愫。在这位情人因病去世时,梵高为她创作了这幅素描,并写下了“sorrow”一词。回想到这幅作品,龚剑开始构思一系列创作,试图探讨情感如何通过图像与文字引发观众的共情。《悲伤No.1》以“sorrow”作为背景,前景为梵高情人,横看是文字、纵看则是绘画。《悲伤No.3》则抹去了文字,尝试通过色彩营造“悲伤”的氛围。受到图伊斯曼、塞拉尔等人的启发,艺术家使用了高对比度的蓝色、浅黄色和黑色。整个系列都在尝试探索文字、图像、色彩、语义、情感之间的关联。作品完成后不久发生了疫情,龚剑回过头看,竟觉得有些许预言的意味。

梵高,《悲伤》,速写,1882,现藏于英国沃尔索尔新美术馆

龚剑,《悲伤NO.1》,布面丙烯,230x170cm,2019

龚剑,《悲伤NO.3》,布面丙烯,160x118cm,2019


在“我的革命,我的爱”这一系列中,艺术家表现了日本赤军领袖重信房子的两个形象,一为其真实的本来面貌,另一个则是在媒体上广为流传的、大众“以为”的她——一个穿着校服、面容姣好的女孩扛着火箭炮的形象,实际上这是一张电影剧照。在创作中,艺术家的思考聚焦于在网络传播的环境下大众对女性的凝视——究竟什么样的女性形象、什么样的叙事会刺激到大众的眼球。

龚剑,《我的爱,我的革命 - Fusako Shigenobu》,布面丙烯,55x72cm,2018

重信房子本人形象,图片来自网络

饰演重信房子的日本女演员,图片来自网络


龚剑的创作集合了个人的记忆、想象、历史与文学,同时交汇着不断变化的现实世界。然而,艺术家的本意在于尽可能地保持与现实的距离。受到现实的启发,龚剑对画面进行编译、拼贴,最终呈现的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而他本人仅仅将自己视为一个观察者,未曾试图对现实表达任何的立场和态度。


文中作品图由艺术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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