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瑞对话刘聪 | “复 身”
发起人:陆小果  回复数:0   浏览数:715   最后更新:2021/07/01 11:00:56 by 陆小果
[楼主] 陆小果 2021-07-01 11:00:56

来源:绘画艺术坏蛋店II


Q:刘成瑞
A:刘   聪


Q:从哪开始聊呢,人生还是绘画,还是有绘画的人生?
A:一下就到底了。


Q:那可不,你周末几点起,去工作室吗?
A:周末和平时一样,七点左右起,在工作室吃早饭。刚才还在,颜料抹了一轮回来聊天,工作室没有网。


Q:既然周末和平时一样,也会画画吧。
A:嗯,需要休息的时候也随时休息。


Q:基督徒说求神办事要避开星期天,因为星期天神不上班。你有没有在一周中专门找一天让自己休息,不动颜料,不看绘画?
A:没有,我工作的计划性其实不强,也是挺日常的行为,有时候不想画,需要等颜料干一下,或者天气阴暗的时候就不画


Q:这种日常行为中怎么建立面对绘画的仪式感,在你的画面中是能感受得到的。比如你会把T恤装在裤子里,这种很老派的穿衣风格在嘻哈圈开始回潮,这中间有什么链接或暗示吗,或者只是一种心理需要,跟我戴耳环一样。
A:对日常行为的感觉和理解会变,比如以前觉得扫地洗碗是很烦的事情,现在觉得烦的时候可以去的扫地洗碗。可能会有仪式的感觉在里面,但自己不会把它们理解为一种仪式


Q:“仪式”这词是不太准确。你这次的展览“复 身”提到“身”,是身体吧?
A:对,是身体的身。


Q:“复身”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一个是绘画中的身体,一个肉身,但它们又是同一个身体。
A:“复身”不是一个简单的名词描述。“复”可以是重复,也指往复,是处在动态关系里的。这个关系在我和画框之间,画面和模特之间,看画的人和作品之间,存在一些不同的层次,它们在感觉中交互流动,发生意义。比如莫兰迪用“介质空间”描述围绕观看发生的空间关系,目光在他的表达里是一种精神介质。在我看来目光也是身体的延伸,物体回应的是身体,但这并不是单方面的对身体的物化理解,“回应“的动作,也是关系中的交互。


Q:就像你画的那两个黑色的水桶,看似重复,实际上是“动”过的。但并置在一起又是两幅静止的画面,走近了仔细看才能感受到画面之外身体的运动,以及多重复杂的关系。
A:“看”本身就是动态关系,我在画的过程里有大量时间是以观看者的状态和画面进行交流的,动手画的时候是在另外一个语言状态里,所以画家对我来说,其实也是双重身份交织在一起的。对观众来说,也是在观看中追寻或者获得意义,启发之类的东西。

BUCKETS_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_175×165cm×2p_2021
Q:如果没记错,一幅画了桶底,一幅没画。
A:对,那两个并置的水桶有些不一样,是很简单的动了一下角度,除了露出来的弧线大小,没有其他严肃的考量。包括金色的“切面A-B”,也有一些不同。“动一下”也可以算是一种仪式,即便一个角度或者皱褶的小变化,对我来说都是完全不同的画面,我其实是受不了重复的,比如说同一个画面让我画两遍,那是不可能的。

切面A-B Section A-B_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_100×60cm×2p_2021


Q:我觉得观众不是很重要,可以忽略的。我更多的是在展厅中感受某种关于创造的力量,这种力量通过点线面组成的图像重塑着时间,而且每个画面都指向另一个完全不同于现实的空间。同一个画面让我画两遍,也不可能重复的,时间次序首先不同。
A:你说的对,画面都指向不同于现实的空间,是被从现实语境里抽离出来的重塑过的。赫拉克里特那句经常被引用的,“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是经常被忽略的事实。


Q:要说空间,你觉得同一幅画在工作室和在艺术空间是一样的嚒
A:感觉当然会不一样了,我在家里和在街上也会不一样啊。



Q:那么,你会为了绘画在日常中专门塑造自己,还是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A:我觉得我和作品之间存在相互塑造的关系,我的性格和生活方式很多方面的形成,是和创作方式之类的事情有关的,但那样做的起点又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好像也不是进出先后,一直是通着的。


Q:对,绘画和画家加起来才是艺术。你只画画。但又在展览或信息中总是看到更多媒介的其他艺术家的作品,我看你还乐于转发或评论,它们对你的绘画有影响吗?比如小厅那组水彩,绘画性比较弱,偏观念,有点像艺术空间中的劳作场景或行为记录。

Mindroom-写生 Mindroom-Sketch_纸上水彩 watercolor on paper_34×24cm_2020

Mindroom-重复不对称 Mindroom-Sketch_纸上水彩 watercolor on paper_57×43cm×2p_2020

A:你说的没错。我画画,但我不强调自己的画家意识,不沉迷在媒介语言的神话里,这样说起来有点矛盾,我是把绘画当作一种艺术形态理解的。“绘画语言”有时候像紧箍咒一样戴在画家头上,有点没必要。但在我的理解里,绘画的语言状态是在行动中自发的,简单说,你只要在画画,它就有语言发生。所以我更多兴趣是看装置或者雕塑艺术家的作品,或者照片影像之类的,我看的是对艺术的理解,而不是语言。我看画经常不是审美性的,当然审美是基础,然后我会有意去感受画家在画里对语言做了什么样的取舍,判断,其实是可以在画面上摸得到画家的思考和情绪的,当然如果有的话。
Mindroom系列的水彩,我可以把它们称为系列,因为它们是在“Mindroom”这样一个标题概念的框架里展开的,方法也很清楚,就是做一个假空间,像置景一样进行一些视觉元素的拼贴。对我来说是轻松的,因为我是上帝视角在摆布画面,不是像画油画那样,和画布面对面交锋肉搏。纸上作品我都坐着画,油画是站着画。坐着便于制作图像,站着更有助于手臂运动,面对的是和我的身体一样有厚度有体积的画框,感觉是很不一样的。


Q:“和画布面对面交锋肉搏”有没有悲壮感?
A:生活有没有悲壮感?

Q:对,这可以是同一个问题。mindroom是“精神病院”的意思吗
A:不是,精神病院太具体了,是思想的空间,或者意识的空间,都可以。


Q:哦,我用百度翻译的。
A:百度那么有才吗,翻译很中国特色,心灵生活堪称精神疾病。


Q:嗯,谷歌翻译是“脑室”。
A:微软翻译是“心灵空间”


Q:哈哈,翻译就是创造。
A:观看也是创造啊,观看就是翻译啊,你发现没。我们在看画的时候,或者在聊画的时候,看的是什么?聊的是什么?


Q:“观看”平实一点,经常在网文中看到凝视,我也想凝视一下什么,但凝视不起来,很容易进入发呆状态。
A:凝视是有焦点的,意识形态也是一种焦点,相对来说“观看”是更自由的状态。


Q:对,意识形态是有阶级的。问个小问题,你做艺术家(画家)是天赋还是运气?毕竟选择了职业艺术家这样一种生活方式。
A:运气肯定是有的,天赋最好不要去谈论它。我现在的生活方式也还不算是职业艺术家的状态,我更接近艺术家的生活方式,在郊外小城里一个安静的小区里,几乎没有社交生活。还是相对理想化的生活状态,有时候这种比较“纯粹”的状态反倒会让我有些焦虑。


Q:“职业”两字确实不准确,我知道一位诗人说过:以职业艺术家的名义创作是可耻的。主要焦虑什么?
A:“纯粹”也可以翻译成,太没用了,的意思。我还是希望自己的工作“有用”的,我在精神上不是个虚无主义者。


Q:我对“纯粹”的理解跟你有点差异,我觉得“纯粹”是比较凝聚的精神状态,甚至是创作的基础。另外你觉得你的工作“有用”落实在什么地方?
A:你这个理解很好,我还不能够做到很长时间处在凝聚的精神状态里,在画和画之间还是会进进出出的走神。“有用”还是一个期许,反对功能性的创作或者无病呻吟,也可以说是有内容,作品就像一个切实的支点能容纳或者建立一些关系。我认为好的艺术家的工作都是“有用”的,他/她们创造出可以自由交流的场域,或者在不同的事物之间建立联系。


Q:你对自己的“创作”以“工作”二字概括其实挺纯粹,艺术不再高高在上,而是融入日常。既然日常了,必然会解决你日常中的一些问题,比如思考、精神、情绪和欲望。
A:其实当我们觉得艺术高高在上的时候是无法行动的,那个帽子太重,刚开始好多年不会画油画也是因为把这个事情看的太严重,一画就会想起别人,表达欲很强,但自己其实是很虚弱的状态。但后来能融入日常的生活,会发现艺术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因为它是在日常之上的超越性,我们无法拒绝日常生活,也无法拒绝精神诱惑,所以创作就成了一种需求。我以绘画的方式行动,它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容纳你提到的那些方面的问题,创作也能很好的作用于自己的内在感受,在好的状态里可以获得“忘我”的自由,打开更大的空间。但欲望我不确定,欲望是更复杂,更多样的关系。

Q:绘画中的“关系”是抽象的,只能用诗歌中的“意象”去接近。我们谈谈欲望,在油画展厅中我感受到很克制的理性的欲望,不谄媚也不试图强暴的性欲。比如黑色坚挺的棍子,空洞丰满女性下半身,几何体中的弧线……我甚至觉得你黑色柱体的那几组画很感性,也很性感。想听你聊下。

“复 身”展览现场,图片致谢拾萬空间

“复 身”展览现场,图片致谢拾萬空间

A:你说的欲望可能是一个感受的集合点。我画的时候没去想象那些物体在性方面的意象,只是重新摆放它们,或者换个颜色。但你说弧线,曲线这种东西,我倒觉得是有本能的生命欲望在里面,曲线的节奏韵律是生命热情的显现。直线是理性和克制,有框架的。


Q:性欲也不只是针对某一类湿润的或坚挺的肉体,还是生命意志。狄金森孑然一生,快硬200年了,司马迁没鸡鸡整个历史都被他日了个遍,非常阳刚。文艺作品中追求雅劲,颓劲。你看弗洛伊德那么能干的人,笔下的女人体像肉体堆砌的废墟,像是被他日空了。就像你说的“身体为轴”已经挺准确的了。

“我在近几年的绘画创作中一直把形象作为结构画面的支架使用,通过一些干预动作改变形象的轮廓和结构方式,来实现我想赋予视觉的力量和强度。我对形象做尽可能清晰直白的描述,试图以此越过想象的纠缠把感觉引向更加直接,或者更加似是而非的直觉里。
在创作中,画家既是创作者也是观看者,在进退反复之间处理流动的感觉与具体画面之间的关系。绘画是纯粹的形式,内容是形式所具备的意义潜能。通过观看,观众在感觉中参与意义的生成和建设,并以此执行创作者的身份。
由此我把绘画理解为在语言缝隙间连接不同关系的行为。以身体为轴,建基在日常经验之上的绘画创作可以作为一种具备超越性的存在形式而获得信任。”——刘聪


Q:你的自述文字我读了好几遍,感觉太概括了,几乎能概括所有色彩和笔触都很理性,冷静的具象绘画。给我的感觉是你好像更看重“建立在日常经验”中的绘画这一行为,还拔高了观众的地位—被带入创作者的角色。我通过观看你的绘画得到的不是直觉,依然是想象,用想象进入的还是空间。
A:对,很概括,两百多字写了一整天。我觉得很困难,因为我想尽可能准确一点,会失去很多感性的东西,也就是在里面去掉个性。文字是辅助性的。我确实是近两年才逐渐信任起绘画这个媒介的,之前从很多角度质疑和追问自己


Q:为什么是近两年?
A:因为时候到了吧,画的够多,想的也很多,一直相信好像也挺不正常的,倒不是有了什么答案,是问题在转化和推进,可能一直都会有问题。


Q:这些出现的问题通过画面解决,还是通过“工作”,还是不需要解决?
A:我认为是不需要“解决”,因为想要解决的话,就要去找方法,有方法自然会把问题解决掉,但我不太信任艺术最核心的问题可以通过方法解决,能解决的都是表面问题。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Q:也许艺术的核心没有问题,是个很明亮的空间,也没有四壁和天花板。
但解决具体问题的过程中,你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会确立并笃定“艺术家”这一身份,这个身份一确立,之前之后此时所有的都合理了,所以应该不是“画多了”。这是自我加冕的重要时刻。“加冕”这词可能有点浮夸,但艺术家身份的确立肯定是自我加冕,别人和艺术都给不了。如果不确立这一身份必然在艺术之外或边缘,比如文艺青年。每个艺术家都有过这样的时刻,跟具体做作品的方式无关的。我们还是回到“复身”,你觉得这次展览在你的绘画创作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跟目前在工作室正在创作的作品,有没有递进关系。
A:目前我主要还是通过展览对自己的工作进行一些梳理,试图从中抽出一些线索。因为在我看来我并不是在预设的主题或者方法之下工作,我只是缩小了范围,在有限的范围里工作,很多东西会在持续的行动中铺陈开,或者生出新的分岔,我也不是很确定它们能通向哪里,但会持续留意它们的发展,这最终似乎又成了一个关于自我认知和成长的命题。“复身”是在传递我对自己和绘画之间关系的理解,这个标题和上次展览“重置”一样,分别从感知路径和行为动作的角度,剥离出的两个词,是斟酌之后的概括表达。


Q:你在画面中也在较劲,你觉得在哪?
A:在画面里较劲的东西,就是在绘画的语言里,对感觉的校准,或者追随感觉对画面的“篡改”和“重塑”,这在作品里都会留下痕迹。其实都是很具体的,具体到比如一块颜色的灰度或者一根线的曲直,节奏。画面的整体一开始基本就确定下来,如果一开始的结构感觉不对,那是进行不下去的,就是我说的画面中的形象作为支架,一开始就要立起来,立不起来就重新来过。有些画甚至在完成之后又被我拆下来重新切割,变成另外一张画。就是感觉的变化,会让我不断调整各个方向的关系。

X_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_100×100cm×2p_2021


Wechat


liucong:
我把球赛最后一节看完,两队正在血拼。
刘成瑞:
哈哈,好好看,这是大事。
刘成瑞:
我从不看球,任何球。
liucong:
我看NBA,体育比赛挺纯粹的。
刘成瑞:
那是。人类就是人类,用体格输出哲学。
liucong:
这话说得好,展开一下?
刘成瑞:
体育竞技是超人哲学,大概意思是老子不但不死还要超越你们还要表现出人类的肢体的意志力和美。
liucong:
你这个理解挺感人的,艺术家也是超人意志。精神的意志力和美,很像歌德对”伟大女性“的赞美。
刘成瑞:
是不是有球队进球了?
liucong:
比赛结束,篮球比赛是不断在进球。
刘成瑞:
不断进球挺厉害,怀孕的应该是观众,跟绘画差不多。
liucong:
场地小,回合数多,肉搏。
刘成瑞:
你是看球队还是盯着某个人看?
liucong:
看某个人的球队。
刘成瑞:
还是某个人嚒,你不但维护画家,还维护绘画这一语言。
liucong:
我维护的方式是在热情的行动中保持怀疑
刘成瑞:
到处生机勃勃绿意盎然,谁不想怀孕呢,我们结束吧。
liucong:
好。


相关展览


刘 聪:复 身
展览时间:2021年5月22日 - 7月3日(周一公休)


关于艺术家


刘 聪,1987年生于山东,现生活于北京。创作以绘画为主要媒介。


刘成瑞,1983年生于青海,现生活于北京。其创作以身体为核心,通过行动,表演,绘画,写作等方式凸显对生命意志的坚守和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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