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文艺捣弹 文:刘化童
XXX 打来电话时我正在这个人比鬼多的地方喝着下午茶
空 间 和 身 份
总 是 彼 此 映 照 着
互 相 界 定
只是一通电话的时间,周末难得的下午茶心情就烟消云散了。我实在受不了XXX(再读几行就会明白我为什么隐去他的名字了)催命咒语般的电话铃声,只好接听。
“我们打算周二去看康定斯基展览。你有时间的话,陪我们去吧。想听你讲。不然我们怕看不懂。”
“我们?你指的是老婆,还是情妇?”
这句话还没说完,我就开始嫌弃自己智商突然掉线了。并非后悔这话问得太过直接,让朋友感到尴尬;而是后悔这话问得太过明知故问,多此一举。
哪个正经男人会带着老婆去美术馆看展览?
在选择正经与否的关键时刻,男人的智商总能秒杀爱因斯坦:他们心甘情愿带情妇去夜店,不情不愿陪老婆去便利店;独自和情妇去远方度假,跟老婆拖上小孩去近郊野餐;明目张胆地送情妇YSL**香水,随手送老婆沉稳低调的Tom Ford灰色香根草;愿意全程当摄影师陪情妇逛美术馆,但只愿意全程最多动嘴地陪老婆去海底捞吃火锅……
至少在Michel de Certeau或者Zaha Hadid的超级拥趸,以及空间意义生成论重度患者看来,空间与身份是彼此映照着完成相互界定的。
上了年纪的男人,最大的能耐莫过于熟练运用情境分类学,能在所有空间上都分类贴上恰如其分的欲望标签,这成了他们愿意迈腿出门的唯一理由。
最简单且最高效的分类,就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地方,一个叫“老婆空间”,另一个叫“情妇空间”。
情 妇 向 你 提 供 爱
老 婆 向 你 提 供 ——
她 被 爱 的 机 会
很显然,那个叫作美术馆的地方就是标准的情妇空间。
当然,也会有善男信女跳出来说,他们就是形影不离、情比金坚的看展夫妻档。
没关系。这多半也是因为男人没有情妇,只好在老婆不知情的前提下,勉为其难地临时把她幻想成情妇。
总而言之,对男人来说,界定空间属性的唯一标准来自于搂腰同去的那个女人的身份。
男人天生就知道,情妇在浪漫幻象之中提供爱的象征,老婆在日常生活之中提供她被爱的机会。
美术馆远离日常生活。它气质独特,不食人间烟火,在那里绝对唤醒不了你需要沉痛悼念的唠叨——为什么牙膏非要从中间挤,为什么撒尿从来不掀起坐便圈,为什么你宁可对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也不愿意去看一眼儿子的作业。
取而代之的只是你看展览前事无巨细地google一遍,艺术家的生平经历,策展人的行业黑话,以及似是而非的艺术史概念,然后你只要像复读机那样,声情并茂一字不差地从嘴里念出来,就能换来情妇一双星星眼对你投射而来的无限崇拜。
男人深知,在美术馆里,你的视觉体验不是最重要的,来自情妇的听觉爱抚才是。哪怕再不肤浅的男人,都无比享受这种听觉颅内高潮主义的洗礼。
甚至就连康定斯基本人,都更愿意带着他的情妇Gabriele Münter(他在包豪斯学院的学生,后来成了德国表现主义艺术家)到处去看展览,而不是他的表妹兼合法老婆Nina。
毕竟,在Münter眼里康定斯基是一个会画点线面的天才,而在Nina眼里只不过是宁可出去鬼混也不愿意回家的杀千刀的。
(但愿到了周二,XXX和他的情妇不至于问我关于康定斯基和他的情妇的风流逸事。)
尽管没有铁证表明,男人是为了想要拥有情妇才爱好艺术,或者反过来说,爱好艺术的男人天生就有吸引情妇的荷尔蒙;但是,不可否认——艺术天然就带有情妇的气质。
幻想艺术总是长着一张爱玛·包法利、安娜·卡列尼娜或者潘金莲的脸,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根本不会有人无趣到认为艺术应该板着一张王宝钏、刘慧芳甚至是秦香莲的脸。
我相信XXX比我更同意这种观点:艺术家就是凡夫俗子的“欲望爱豆”。不仅因为伟大的艺术家多多少少都有情妇(有些甚至不只一个),更重要的在于,他们能让有情妇这件事也变得伟大,而不是道德污点。
毕竟,艺术总是“非道德”的。就像毫无保留开放阐释权的后现代社会之中,所有的道德问题都已经退化为修辞问题;在审美至上的年代,艺术就跟道德一样,也不过是这种品味与那种品味的修辞问题。
只有感受,没有好坏,更没有对错。如果点线面是对的,那面线点也绝不可能是错的;这样的点线面是无需理由的,那样的面线点也可以是合情合理的。
男人并不在乎康老夫子讲的“审美无功利”,他们的功利心在于“审美无责任”。
至少在我的朋友XXX看来,“爱情妇,爱艺术,看展万岁”就成了男人嘴里默不作声却心照不宣的美学宣言。
在更深刻的意义上,他肯定还认为,带着情妇去看展览具有猥琐且伟大的激进革命意义——终于能让“男性霸权主义”不再受到“伐木累中心主义”的戕害了。
康定斯基《歌》,1906年,光面纸板蛋彩
康定斯基《穆尔瑙——城堡、教堂和铁路》,1909年
康定斯基《即兴——马》,1911年
康定斯基《即兴III》,1909年
康定斯基《有红迹的画》,1914年2月25日,布面油画
康定斯基《作曲IX》,1936年,布面油画
康定斯基《蓝山,第84号》,1908–09
康定斯基《构图,二号》,1910年
康定斯基《带黑色的弓形,152》,1912年
康定斯基《左方与上方》,1925年
康定斯基《灰色之中》,1919年
康定斯基《白色之上II》,192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