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们想要收取贿赂”:泰国电影及其审查制度
发起人:不举手不发言  回复数:0   浏览数:951   最后更新:2021/05/03 22:25:59 by 不举手不发言
[楼主] 不举手不发言 2021-05-03 22:25:59

来源:ArtReview Asia


“也许他们想要收取贿赂”:泰国电影及其审查制度


Maybe They Wanted Money Under the Table:

Cinema and Censorship in Thailand


文/Max Crosbie-Jones

马修·亨特 著,《未经审查的泰国电影》(Thai Cenima Uncensored),2021年3月出版,312页
图片致谢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英国文化部长曾暗示Netflix的电视连续剧《王冠》(The Crown,2016-)应该在播出时附上一条“友情提醒”,以强调该剧模糊了事实与虚构的界限。其实在此之前,罗杰斯(Rodgers)和汉默斯坦(Hammerstein)的热门电影音乐剧《国王与我》(The King and I,1956)便因相同的原因在泰国激起民众的愤慨。该影片任意改编历史——在一个野蛮社会被西方道德和现代性侵袭的背景之下,片中的暹罗国王蒙固(Siam’s King Mongkut,即拉玛四世)在他82个孩子的家庭教师安娜·利奥诺温斯(Anna Leonowens)面前蹦蹦跳跳、使用筷子、克制自己的不良冲动——该影片由此被认为是对泰国不可容忍的轻视。这部老影片涵盖了民族中心主义、帝国主义等多种随性改编的元素,配乐动听,布景奢华,可至今在泰国仍属于禁片之列,泰国国内也不曾有过关于该影片的成熟讨论。在马修·亨特(Matthew Hunt)的《未经审查的泰国电影》(Thai Cinema Uncensored,2021)中,有一段引自接受过英式教育的泰国前总理阿南·班雅拉春(Anand Panyarachun)的话,这段话全然揭示了这部影片为何还是禁片的原因:“你们要知道,我是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的……而大多数泰国人无法区分什么是恶搞音乐剧,什么是真实的本国历史。”


这种危险的、家长作风的虚构——这种必须让傻瓜似的泰国公民远离的可能玷污他们世界观的事物之一——在亨特的“关于泰国电影审查史及其背后意识形态的概述”里一直有被提及。泰国的第一部故事片《暹罗的苏瓦娜》(Suvarna of Siam,1923)伴随着泰国的电影审查制度同时诞生。该影片是部浪漫的情节剧,其中有一个取材于现实的镜头被剪掉了,该镜头拍摄的是一名囚犯被处死的场面。在当时,皇室很少会直接颁布禁令。然而,国王只要稍有不满,电影发行商就会极度坐立不安。1930年,泰国的电影法案里写明,一个由政府官员和高级警官组成的审查委员会成立了。根据亨特的说法,该审查委员会的“禁令覆盖面十分宽泛,可以被用来作为借口,所有可能引起反感的片段几乎都能据此被删减”。尽管每过一段时间该电影审查委员会会有所变化(其中大部分变化相当于在开倒车,巩固了守旧的保皇主义-民族主义意识形态,压抑了社会变革,抑或增加了官僚层级),它仍然存在了长达七十五年之久。


亨特在书中探讨了审查的三大主要对象——性、政治和宗教。他的叙述很直白,没有华丽的辞藻,也不带价值判断。不过,叙述中夹带着十位泰国导演——除了曾是导演的跨性别政治家坦瓦林·苏卡皮西特(Tanwarin Sukkhapisit),他们十人均为男导演——对此的评论和猜测。2008年,电影法案被泰国首次建立的电影评级系统所取代,十位导演均表示遗憾。


该电影评级系统被称为电影和录像法,于“泰国自由电影运动”之后**。该公众运动的起因是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的《恋爱症候群》(Syndromes and a Century,2006)中有六个非违法的场景被一刀删减。这场运动似乎没能改变什么:评级系统中多了一个无所不包的类别,是为“禁止在泰国境内传播的电影”设立的;该电影随后便经历了九次审查争议。电影评论家孔瑞迪(Kong Rithdee)认为,禁令可被用于被视为违反公共秩序或违背良好道德的、或涉及泰国安全或尊严问题的电影,而这种电影评级和禁令的结合是“可以想象的最糟糕的审查制度”。

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 导演,《恋爱症候群》,2006,105分钟,电影静帧
图片致谢Fortissimo


在本书附带的采访中,韦拉斯哈古对泰国人自我审查和好面子的倾向进行了颇为毒辣的抨击,并就《恋爱症候群》遭删减一事推测道,“也许他们想收取贿赂”。彭力·云坦拿域安(Pen-Ek Ratanaruang)就泰国电影为何长期以来禁止出现有关警察贪污的场景发表了观点,并以他的纪录片《悖论》(Paradoxocracy,2013年)为例,表明删减相关片段实则强调了他要传达的信息;朱拉亚农·西里彭(Chulayarnnon Siriphol,代表作《金蜗牛的诞生/Birth of Golden Snail》,2019年)尖锐地指出泰国政府一开始资助他拍片,之后又出尔反尔。

现实令人沮丧而屡见不鲜。亨特在书中使用的叙事手法很普通,但叙事里穿插着充满了恐惧、荒谬和幽默的点滴片刻。他对泰国电影审查制度残缺不全、玄机暗藏的详细描述令人印象深刻,使得泰国人和做泰国研究的人能够明白此书想表达的深意。在泰国,人们渴望一个真正具有代表性、公正透明的政治制度,渴望该制度能将制约和平衡延伸到每一处彰显权力的角落,但他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心愿成真。电影制作人,尤其是他们当中那些喜欢反叛胜过自我安慰的人,在怀揣这般心愿的同时却成了牺牲品。在泰国长期不变的等级制度里,国家、宗教和君主制被置于无可指责的顶端,各行各业会做出反叛行为的人则几乎处在制度的底端,这些电影制作人也不例外——他们因此也成了等级制度的又一个威胁。


马修·亨特 著,《未经审查的泰国电影》(Thai Cenima Uncensored),由Silkworm Books/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于2021年3月出版。

翻译/李婉莹

编校/任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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