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焰:我为什么要画这些圆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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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开平方根 2020-11-26 13:13:13

来源:一甸艺术


2020 MAO YAN
我为什么要画这些圆和光?

如果说心丹以其密度代表实有,光体则以其指向代表空无。心丹因其体积感代表空间,光体则因其闪烁代表时间。这是一个时空或者虚实相间形成的维度构造,双方都无法脱离对方。一虚一实,一明一暗,一个是封闭之圆,一个是一条穿越之路……二者之间的关系显然强于它们分别和所绘形象之间的关系。似乎毛焰给自己所画的画增添了一个景深,就像是画框。但这画框却不是现实中一幅画的画框,也不是在画面上再画一个具象的画框,比那样做更为神秘和深远。我认为,心丹和光体媾合所形成的那个东西只能用维度加以说明。

毛焰·《无题》No.11,34.3cmX52cm,宣纸、水墨、水彩颜料,2018年—2019年


Mao Yan & Han Dong

【 毛焰的删减和增加 】


文/韩东


我们有必要关注艺术家减去了一些什么,同样,也极为重要的,关注他在删减之后的有所增加。在这一减一加中将透露艺术家深入其工作的程度,以及所抵达的十分不同的境地。可以说艺术的奥秘就在左近。


从某种意义说,艺术家的工作就是删减一些东西和增加一些东西。这么说自然有语境,比如毛焰的托马斯系列。

©Mao Yan’s work, Portrait of Thomas, Oil on Canvas


二十年前开始的托马斯系列让我们见识了毛焰可怕的删减,可以开一个清单:主题、情节、背景、服饰……所有具有社会学指向透露具体生活的信息都被省略了,画面只余形象,一张人脸或者加上不构成特殊意义的姿态。

©Mao Yan, Small Portrait of Thomas No.4, Oil on canvas, 36 x 27.8cm, 2014


作为一个中国艺术家,毛焰还从形象中特意删减了“中国”,模特是一个欧洲白人。但他是在画欧洲白人吗?如果毛焰只画了一张或几张托马斯,那就应该是了,但如果二十年如一日只画这个欧洲白人,那所画就不可能是具体的某一个人。不是欧洲白人,也不是托马斯,如这一系列的命名所示,画的是“托马斯系列”,其中的托马斯只是徒具人形而已,只是一个抽象的面孔。甚至是否是人脸的抽象都没甚关系,只是一个符号。但,画面上的形象又那么的实实在在,具体而微。

©Mao Yan’s work, Portrait of Thomas, Oil on Canvas


通过删减,毛焰达成了一种我称之为“具体的抽象”的东西。尚扬曾说,像毛焰这样以绘画语言(在这里就是形象语言)而达成抽象的艺术家极为罕见,因其不可能。抽象,在形成具象以前可以存在(色彩、线、形、体积、明暗等),在形成具象以后形象最可能的归属是象征,而非抽象。以形象而达成抽象者,这里面的冲突和超越冲突的确难以调和,也很难企及,但毛焰做到了。顺便说一句,毛焰还省略了命名。“托马斯系列”是一个总题,为言说的方便,具体到每一幅画,即使有名字也难以让人记住。

©Mao Yan’s work, Portrait of Thomas, Oil on Canvas


考虑到毛焰同时是一位和语言文字打交道的诗人,如此处理作品的命名,应该是某种故意的含混或弱化。他还删减了绘画语言之外的文字语言(这和托马斯系列开始之前,比如画我的那张以《我的诗人》命名形成了对照说明)。


毛焰的“托马斯系列”之一


近二十年来,托马斯系列是毛焰绘画的主体部分。这之外他也画了一些别的,尝试了不同的画法,这里暂且不论——可作为某种“工作之余”的游戏或者闲笔观之。下面要说的毛焰的增加,这一两年来开始的异动不在此列。毛焰开始增加了,有意识地多画了一些东西。

Mao Yan, Portrait of Thomas - 2016 No.1, 2016, Oil on canvas, 110 cm × 75 cm (43-5/16" × 29-1/2") © Mao Yan


我们有必要关注艺术家减去了一些什么,同样,也极为重要的,关注他在删减之后的有所增加。在这一减一加中将透露艺术家深入其工作的程度,以及所抵达的十分不同的境地。可以说艺术的奥秘就在左近。这不是夸大之言。比如说我是一个写东西的人,对海明威著名的删减就尤其在意。海明威的删减引发了小说叙述意义深远持续至今的革命。但非常可惜,他的增加比较模糊不清。也许,这就是海明威的写作后来难以为继的一个原因吧。我扯远了。

©Mao Yan, Fragments of Portrait No.1, 2018, Oil on canvas, 75 x 55cm


这一两年来,
毛焰在画面上增加了一些什么?


首先是一种相互串连的小球。当然,你也可以把它们叫做“圆”或者“丸”,“圆形”或者“弹丸”。我有机会就此事问及毛焰本人,他的说法是“心丹”,这很可以展开一番联想。丹是典型的中国式说法,具体的丹可供服用,又有“心”字限定,可见这是一种内在的唯心之物。

©Mao Yan, Woman with a Mirror, 2017-2018, Oil on canvas, 130 × 90cm


毛焰这两年身边常备速效救心丸之类的药物,这个心丹的意象或者形象和他的个人生活也是密切相关的。毛焰并没有直接增添属中国的或者社会生活的符号,如果那样做就是妥协和重蹈覆辙了。心丹极为抽象,如果不是毛焰自己用文学语言说出,你还真的看不出来。

©Mao Yan’s work, Young Man, 2017, Oil on canvas


直观画面,那只是一些深色的彼此连接或缠绕的圆状物,有点像乒乓球,也像大力丸,其动向又像是DNA双螺旋结构模型。但无论如何,这些丹或者丸都不是毛焰所画的一部分,我的意思是,它们既不是画面空间的背景也非前景,和毛焰所绘的形象没有半毛关系。这一点非常重要,心丹不是画的一部分,就像是另一幅画、另一幅画中出现的内容。或者是正在画(正在看也行)的这幅画的边框、装饰。然而,在笔触和色彩以及其他绘画语言的处理上,心丹又绝对是和正在画的这幅画以及形象水乳交融的。套用语言学的术语,在所指的范围内,心丹和所画的主体形象各行其是,在能指上它们又出于同一个整体。

©Mao Yan’s work, Young Man, 2017,Oil on canvas


下面说毛焰新增加的另一些东西。是闪光,还是反光?或者是光线折射?抑或是玻璃碎裂的瞬间?总之是一些不规则的光体、光照别出心裁地出现在画面上。在没有和毛焰交流的情况下,我们暂且称之为“光体”吧。和心丹一样,光体并不属于正在画的那幅画,和所画形象没有半毛关系,但却在用笔和色彩等方面融入了画面。同样的抽象、难以琢磨,但却好像是和心丹配合使用和互相生成的。在心丹和光体之间有一种彼此影响的必然关联,并非是各行其是的。

©Mao Yan, “Andy of Scotland,” oil on canvas, 150 x 100cm, 2013-2014


如果说心丹以其密度代表实有,光体则以其指向代表空无。心丹因其体积感代表空间,光体则因其闪烁代表时间。这是一个时空或者虚实相间形成的维度构造,双方都无法脱离对方。一虚一实,一明一暗,一个是封闭之圆,一个是一条穿越之路……二者之间的关系显然强于它们分别和所绘形象之间的关系。似乎毛焰给自己所画的画增添了一个景深,就像是画框。但这画框却不是现实中一幅画的画框,也不是在画面上再画一个具象的画框,比那样做更为神秘和深远。我认为,心丹和光体媾合所形成的那个东西只能用维度加以说明。

©Mao Yan, Sitting Y, 2016, Oil on canvas, 110 × 75cm


当然,毛焰并非是从效果上考虑这一切、处心积虑才有了这些增加。所有的增加并用于建构,都是他长期思考、判断、专注凝神和在尝试中发展出来的。所有的这些“复杂的简单”并非是仅凭理性就能完成的工作。也许理性只适合于事后的阐释和解读,而真正超越性的创造只有天才在天才的时刻佐以耐心和单纯才能稍稍把握住。一旦有所成,天才立马便回到了和我们一样的肉体凡胎,对自己的所作也感叹不已。

©Mao Yan, Sitting Y, 2016, Oil on canvas, 110 × 75cm


“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画这些圆和光?我不得不画,但的确不赖……”毛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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