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ARTSHARD艺术碎片
继2019年在香港白立方的个展“负读·读负”（点击回顾）后，秦一峰进入负片图像作品创作的第三个阶段“负影”，在方法上他将泥土作为一种绘画材料介入到拍摄前期的干预中。我们针对秦一峰新的系列创作，对他进行专访。
Q&A
艺术碎片 x 秦一峰
《2019/08/20 12：10 晴》，2019，134.5x107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12'
Q：
之前，你通过负片对物体进行压缩的方法，是基于物体本身原有的形态进行拍摄，那这一次创作的新的“明式素工家具”和“玫瑰花”系列作品，在方法上对物体进行了干预，那你是如何进行处理的？
秦一峰：
我之前的拍摄方法，并没有对物体进行干预，而这一次我用泥土对物体进行了一些描绘、化妆，在负片中去消解它的空间立体感。
我选择的是蚯蚓排泄的泥土，蚯蚓其实并不是吃泥土，它是吃泥土中的腐殖质，里面有丰富的有机营养物。泥土中的微生物会把动植物的残体进行分解，所以蚯蚓在某种程度上完成了一个生物链的循环。玫瑰花也好，素工家具的原材料树也好，它们都跟土壤息息相关，能和整个生物链的循环连通起来。有时候，蚯蚓排泄的泥土在干了以后会变淡，所以当我需要用颜色比较重的关系调整物体时，我就使用少量现磨的墨进行描绘。
《2020/05/23 11：42 晴》，2020，107x134.5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3' 20"
《2020/05/23 11：42 晴》(局部），2020，107x134.5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3' 20"
你对物体进行处理，在负片中去消解它的空间立体感，就是为了你之前所说的“尽可能地去抹除它的物质性”？
完全抹除它的物质性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想试试它到底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所以它引着我继续往前走。每一次拍完，我总觉得它还有可能性，同时它也会带来另外一个问题：物质性越来越弱了以后，它会怎么样？这就是我想知道的一个结果。
物质相对的一面是什么？为什么物质平时会诱惑我们？在它的背后有什么东西？对于这个结果，我还是不愿意用自己的语言去说，我希望通过作品本身来表达。所以我会反复地往深度里边做，这也是我这次新作品的一个想法。
《2019/09/30 13：11 晴》，2019，134.5x107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1' 24"
除此之外，蚯蚓泥土的描绘，到底模糊或影响了哪些你觉得很重要的意义？
这是我近几年面对终结所思考的一个问题：生命的一种循环。玫瑰也好，树也好，它们最后都是一种终结，然后再形成其它的部分。那么如何面对结局，如何去接受它？我会用作品去慢慢体验这种东西。恰恰是这样的机会，让我想到了这套方法，有可能去触碰终结的问题。
《2020/01/14 11：56 多云》，2020，134.5x107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6'
《2020/02/05 11：18 晴 》，2020，107x134.5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13"
这也就是在你的负片压缩、对象的选取，以及对其进行干预的所有环节中，始终在强调和观看物体生命的一种自然循环关系？
是的。比如素工家具，可以说树结束生命之后，它已经死了，但当它被做成家具跟人生活在一起后，好像开始了第二次生命。但是它不再生长，开始衰变，一直在做减法，在往泥土的方向走。
我始终强调要和自然一起合作来完成作品，所以我会用自然光。我和自然的关系是：我好像是被动的，但又是自觉地去跟自然形成关系。
《2019/10/08 12：09 多云》，2019，134.5x107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2'
《2019/10/08 12：09 多云》（局部），2019，134.5x107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2'
《2020/06/04 11：40 多云》，2020，107x134.5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2' 8"
在你的作品中一方面你使劲把物体的特征、信息遮盖起来，另一方面你又在展现、讨论常常不被人关注的微观生命的自然循环关系，你把两者同时浓缩在负片中，往一个交叉的方向走。那对你来说，艺术是要建立这样的对比和矛盾性吗？
是的，对我来说，艺术必须是自相矛盾的。就像我用一个大画幅相机的客观科学的成像技术，来拍出一个非常主观的阳光下物体消失的画面，看似是做不到的，但我还是想去做。因为我相信做到一定的程度，会有意外出来。很多时候，我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会差那么一点点，这是由各种原因造成的，总之做不可能之可能。
那为什么我不在拍之前把对象、背景关系全部看好？是因为首先它是负向，其次它的背景是不存在的。作品背景中的灰，是我用曝光时间调制出来的，这也是我画画的一个经验。所以说，自相矛盾和悖论是我语言中的一个核心内容。
《2020/04/19 13：29 晴》，2020，107x134.5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19' 45"
《2020/04/13 11：10 晴》，2020，107x134.5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1' 22"
那在你的最新作品《三联》中，看到了三种不同的背景灰，同时也将一件素工家具的三个面向进行比对，那你在创作的时候是如何构想的？
把这三件作品放在一起，可以看到三个不同的亮的形状：一个是矩形，另一个是一条横线，还有两个点。矩形是这件明代平头案的一个卯眼，横线是一个断裂，两个点是销子的眼。其实我在拍得时候，它们并不是一组的思路，是单件进行拍摄的。我想把各自的空间压缩到一种极致的程度，这三件看似做到了，物体的物质性被消解了以后融化在后面空间的灰色背景里，它们可以放在一起交流，彼此形成诉说。
关于背景，就像我前面谈到的它是靠曝光时间调制出来的。靠时间来调灰度可以无穷无尽，你让它如何与前面的物体进行消融都可以做到，但是你要判断准确。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要不停地做记录，用测光表对对象进行测定，在半个小时内做出决定，并在预设的时间段完成。
就素工家具的形体和空间结构而言，它会产生一套你拍摄它的曝光时间和方法，那玫瑰花相比素工家具，它的形体结构更加不规则，所以你就需要去重新探索拍摄它的一套方法，对你来说这种探索和难度也是你选取玫瑰花的一个目的？
首先，我想尝试另一个植物，另一个生命，去挖掘它究竟会怎么样。其次，它的形态完全不同，很轻薄，不像木头家具那么厚重，它的前后空间关系也很窄。所以在拍摄的技术层面，我用的镜头就会不一样，拍摄的方法、距离也不一样，拍之前的方案也要做得更透。技术在我的作品中起到很大的作用，它既指引又制约我。如何运用好技术的局限，让它成为特点，这是我经常要考虑的。
那拍摄玫瑰花的时候，是如何考虑构图的？
我们都知道镜头最清晰的部分在中央，所以我在拍玫瑰花的时候，让中央尽可能有物体，保证清晰度；在形方面，玫瑰花的形非常的自由，我会选择去控制它的外形来做。我开始想保留花的形状，但压缩之后它就变化了，这种变化有一半是意外的，我保留这种意外；还有一半是我故意的，我会选用一些几何的形状去做，或者让它的姿态展开，它的前提是在这四条边中有一条边的物体是被出血的，这也是一种受限。
通常玫瑰花很容易被拍得漂亮，那么如何去控制这种漂亮，所以泥土的干预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我总觉得很多东西跟泥土有关系，它好像是一个归宿，也是一个生长的地方。
《2019/09/15 11：15 阴 》（局部）， 2020，107x134.5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5'
《2020/03/25 11：32 晴》，2020，134.5x107cm，8x10英寸明胶银盐负片，自然光 曝光45"
之前你在拍摄素工家具残件时，谈到了负片中耐看的细节和密度，那拍摄玫瑰花时，实则加入泥土后物体本身的密度被改变了，那你是如何看待这种变化，它是失效了，还是升级了？
我觉得它在根本上开始改变了，并不是那棵树纹理的密度或者玫瑰花本身的密度，它可能走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密度，因为泥土非常的终结。我在体会泥土这种表达的时候，它的难度非常大，尽管观众在作品面前很难感受到它，但确实通过它进行干预的负片是完全不同的。这也是我这个阶段对前一个阶段的反思。
图片、视频来源于艺术家及白立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