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为实:杨福东谈《明日早朝》及其他影像
发起人:脑回路  回复数:0   浏览数:1143   最后更新:2020/11/23 20:55:00 by 脑回路
[楼主] 脑回路 2020-11-23 20:55:00

来源:ArtReview Asia


“眼见为实”:杨福东谈《明日早朝》及其他影像


Seeing Is Believing: Yang Fudong’s “Beyond GOD and Evil”


随着其最新个展“无限的山峰”开幕,ArtReview Asia回顾了2019年对艺术家杨福东的采访。

2018年3月,艺术家杨福东在上海龙美术馆展出了其新项目的初始阶段。《明日早朝》(Dawn Breaking)标志着艺术家实现了使拍摄作品本身成为现场表演的长期心愿;杨福东在美术馆内建造了两个大型场景,并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在观众面前对它们进行了拍摄。这场拍摄围绕着宋朝时期(公元960-1279年)的礼仪与文艺生活(皇帝与其臣子讨论国事的“早朝”)展开;每天的拍摄工作结束后,艺术家都会以视频日记的形式展示当天剪辑过的短片,每一个短片都标志着即将发行的终版电影的最新进展。这些日记本身以当天的拍摄为表现对象,并穿插着弗里德里希·尼采作品的名言;其中词句为被拍摄的场面提供了一种精神侧写,将历史与现实联系在一起。电影的拍摄和制作将在不同国家通过多个展览进行,而上海之后的第一站是伦敦的玛丽安·古德曼画廊。

杨福东,《明日早朝——一个美术馆电影项目》(拍摄现场),2018
图片致谢艺术家


ArtReview Asia:你在伦敦玛丽安·古德曼画廊新展览的标题取自弗里德里希·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的《超越善与恶》(Beyond Good and Evil,1886年),并将其改编为“Beyond GOD and Evil(超越神与恶,中文译为‘善恶的彼岸’)”。为什么是“GOD(神)”?

杨福东在标题的中文文字中,“ good”应当译为“善”,其含义更为丰富。当我们将标题重新翻译成英文时,我认为我们可以稍微改动一些词,去显示汉语中“善”的宗教色彩和更广泛的含义。


ARA:你对尼采的兴趣是如何发展的?

YF:本次展览是2018年在上海龙美术馆西岸馆开始的“美术馆电影项目”的第二部分,即我正在进行拍摄的《明日早朝》(Dawn Breaking)。整个项目是对宋代生活的描述,其灵感来自尼采的著作;尼采的语言和思想为影片提供了结构。

ARA:你认为西方哲学与中国历史有什么关系?之所以这样说,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二十世纪的亚洲许多地方,西方思想既被作为现代性的标志接受,又因其带有殖民主义色彩而被拒斥。

YF:我认为中国人往往对自己的传统文化有很好的了解,并能通过其它许多宗教或哲学,包括道家、儒家或佛教——加深对历史的这种了解。但是我认为他们已经意识到世界上存在着不同的思维方式,包括西方哲学;并且它们并非是独立,而是互补的。中国哲学也在世界范围内传播。

ARA:是的,我想尼采和佛教之间存在特殊的关系,特别是在转世和轮回的观念上,这两者有时是冲突的,而有时是相通的。

YF:他们是互文的。

杨福东,《明日早朝——一个美术馆电影项目》(拍摄现场),2018

现场拍摄(演出)延续36天

图片致谢艺术家、龙美术馆西岸馆及玛丽安·古德曼画廊(纽约、巴黎、伦敦)


ARA:《明日早朝》和《善恶的彼岸》也在制作过程中揭示了影片的结构,这与你制作的其他作品不同。这有点像魔术师向观众展示了技巧的原理:即使我们没有观看您在龙美术馆的拍摄,我们也看到了演员身上的威亚、置景的边缘和动臂麦克风……

YF:日记或“日常作品”与终版剪辑肯定有所不同。在玛丽安·古德曼(Marian Goodman)画廊楼下作为单独装置展出的36份“日记”记录了每天在(上海)现场发生的事情,因此它们也包含失误;这些瑕疵都向观众展示出来了。但是它们当然不会进入终版影片。通过观看这部作品,观众将能够更接近导演的角色:他们可以看到事物如何发生变化,然后预测电影的结局。但是这部电影的最终版本与显示其制作过程的“日记”有所不同。

ARA:你最喜欢哪个版本?

YF:我没有偏好,一半对一半吧。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演员们都穿着古装;但是它的呈现方式使观众可以迈出故事本身,看到灯光、照相机和制作团队。我希望观众考虑作品是如何架构的,去质疑是故事还是拍摄过程本身才是“真实”的东西。

ARA:你认为人们在艺术家的作品中寻找真相有点荒谬吗?

YF:这要看情况。在中国,我们有一句谚语说:“眼见为实。”我很想让观众考虑这句话是否适用、以及在何种情况下适用。

"无限的山峰"展览现场,香格纳画廊西岸空间,上海,2020年

图片致谢艺术家及香格纳画廊


ARA:这是否类似于观众观看你的装置作品的方式——许多内容分布在多个屏幕上,人们可以以不同的路径移动,并据此重构作品的多种叙事?

YF:是的。在上海进行展览时,我们用两种方式来展示我们正在拍摄的对象。一种是在多个屏幕上放映电影,另一种是在一块大屏幕上将某些“日记”作为不断发展的影像展示出来;这就是说,每天拍摄结束后,这些“日记”都会被编辑成连续的电影版本并在大屏幕上放映,但是我们还会在单独的监视器、屏幕或投影上分别放映这36则“日记”。这样一来,我们向观众展示了观看电影的不同方式,我认为这既具有艺术性,又不至于单调。

ARA:上一次我看到你较早的视频装置之一《蛇的复苏》(Revival of the

Snake,2005)时,每个观者都认为装置的十个屏幕之一是影像的开始,但它通常不是他们进入空间后看到的第一块屏幕。在伦敦,有些“日记”显示在监视器或纯平面上,而另一些则投影到有图案的墙纸织物上,让它们有一种绘画感。

YF:壁纸是一个重要元素:电影的时代设定是宋朝,因此我们选择了可以唤起那种时代感的中国传统图案。

杨福东,《明日早朝——一个美术馆电影项目》(拍摄现场),2018
现场拍摄(演出)延续36天
图片致谢艺术家、龙美术馆、西岸艺术中心及玛丽安·古德曼画廊(纽约、巴黎、伦敦)


ARA:你之所以选择宋朝,是因为它某种意义上标志着艺术的复兴?

YF:宋朝是一个非常繁荣的时期,也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高峰。然而,与其他任何时候一样,这里也存在冲突和困境。

ARA:包括与神的关系、特别是佛教的影响……

YF:不一定是佛教对俗世的介入引发了冲突。正如尼采的书所阐明的那样,每个社会里,在人民之间都存在着欲望的冲突和夺取权力的斗争。我认为这是人性所致。

ARA:那么,您认为这些动机永远存在吗?

YF:历史总是一再重演的。

"无限的山峰"展览现场,香格纳画廊西岸空间,上海,2020年

图片致谢艺术家及香格纳画廊


ARA:现代中国与自己的历史有着复杂的关系——“文革”尤其能说明这一点。但是直到今天,在我看来,许多艺术家——甚至更年轻的艺术家,似乎都不愿意将自己与过去联系在一起。

YF:在每个时代、每个国家,都有一些艺术家更愿意关注日常生活,而有些艺术家则会尝试在考虑国家和全球历史的基础上,创造性地表达自身。我认为当代艺术根植于历史,它不是一个横空出世或遗世独立的项目。

ARA:但这点也颇有争议?

YF:也许当代艺术的历史性不会流露于浅表,但我们不可能将其与社群历史完全剥离。当我在大学任教时,我总是向我的学生介绍中国古代艺术。

ARA:你为展览手册提供的有关作品的文字往往会避免直接解释,或者会避免“作品背后有固定含义”的观念。这对你而言重要吗?

YF:是的,因为我认为每个人都会因自己的经验和文化背景而形成独特的解释。我不愿定义作品。艺术家应当自行决定要向观众提供多少信息;但是,如果他决定不解释作品,那么还需要确保观看者有足够的信息来做出自己的解释。在谈论这次展览时,我希望观众了解一些背景知识:它与2018年在上海的电影项目有关;这是一个正在进行的项目,因此电影可能会在未来发生变化,并且会增加新的场景;并且,这个项目的目的是展示电影的制作过程。


*原采访中艺术家以中文作答,本文译自ArtReview采访英文版本。杨福东最新个展“无限的山峰(Endless Peaks)”于香格纳画廊西岸空间展出至2021年1月24日。


采访/Mark Rappolt

编译/任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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