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看展览:一千个安迪·沃霍尔
发起人:天花板  回复数:0   浏览数:1289   最后更新:2020/10/28 10:00:18 by 天花板
[楼主] 天花板 2020-10-28 10:00:18

来源:界面  霖公子


他远不止是波普艺术家、社交名流、影像艺术先锋、杂志创办人,他实际上探索了我们今天所知的当代艺术家所能做的一切。


原本定为3月12日开幕的《安迪·沃霍尔》成了英国泰特现代美术馆7月27日在疫情之后首次开放的第一个大展。这是泰特现代美术馆20年以来的首次安迪·沃霍尔展,许多作品是在英国第一次展出。对于久居英国而不常去美国的人来说,足以冒着疫情戴着口罩驱车前往。疫情让我们开始选择性的谨慎出行和会友,于是我们知道,只有愿意冒险的感情才是真挚强烈的。

展览设在二楼的Eyal Ofer展厅,由12个连续房间组成。和所有号称回顾展(retropsective)的展览一样,策展人想要呈现艺术家不一样的、全面的维度,致力于打破某种成见。对于一个安迪·沃霍尔回顾展来说,这个需要打破的成见,就是安迪·沃霍尔等于波普艺术。所以,年轻策展人Fiontán Moran选择的暗线主题是移民、酷儿(Queer)身份、死亡和宗教。

因此一进入展厅,我们就看见安迪·沃霍尔的母亲作为斯洛伐克移民由爱丽丝岛到达美国的入境记录。同一展厅还有沃霍尔五十年代的一系列纸本手绘,画的都是他欲求或亲近过的男人。右手边的暗房便有大名鼎鼎的作品Sleep,沃霍尔于1963年的夏季和秋季的多个晚上,完成了对他当时的爱人John Giorno的拍摄。正如作品名称所指,诗人John Giorno一直在睡觉;并且在交给人剪辑的时候,沃霍尔特意要剪掉John动作幅度大的镜头。所以最后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个基本没有动作的影像,原片长达5个小时,而且是慢速投放。只有单个行为(睡觉),没有叙事,沃霍尔想要把电影或者影像变成一种可以挂在墙上的画作。现在的我们对这一理念司空见惯,但当时的剪辑师对如何剪辑和实现这一理念则是非常茫然的。在后面的展厅,我们还会看到沃霍尔另一个影像和表演艺术实验,Exploding Plastic Inevitable ,这是他1966年到1967年期间组织的一系列演出,把现场演出和影像投放结合起来,打破影院和小剧场演出(gig)的界限。

一个安迪·沃霍尔的回顾展总会打破波普艺术,但又总不能缺少波普艺术,于是第三个展厅,你不可避免地和他们相遇了:玛丽莲·梦露,Campbell罐头汤,可口可乐,Brillo肥皂盒。一千个安迪·沃霍尔里面,这是最亲切的一个。你无数次在教科书、插图、画册、别人的朋友圈里面看到他,这次,轮到你发朋友圈了。但别着急,紧接着你来到了久负盛誉的银色“工厂”(factory),这第四个展厅模拟安迪·沃霍尔的工作室,把墙面涂成银色;当然也展出了工厂所聚集的那些名流。比如影像作品 Screen Tests,各路名人被安迪·沃霍尔要求静坐在镜头前,虽然其中很多如EdieSedgwick绚烂却好比流星,但也有因为歌词而得诺贝尔文学奖的Bob Dylan。

这种还原工厂的展览设定,大概是致敬安迪·沃霍尔的首次美术馆展览:1965年于费城的当代艺术学院(ICA Philadeplphia),当年意气风发的新馆长Sam Green就把地板涂成银色。展览的开幕还被定在晚上9点,让提早前来朝拜的粉丝有一种夜店门口排队的感觉。[2]

即便有一千个安迪·沃霍尔的展览,每一个都要围绕安迪·沃霍尔的生平,因为正如华盛顿邮报的前艺术评论主笔Blake Gopnik给安迪·沃霍尔的传记取名一样:安迪·沃霍尔:生命即艺术 (Warhol:A Life as Art)。沃霍尔一生在组织events,他自己也events不断。其中最为致命的是1968年险些被刺杀,两颗**射穿了安迪·沃霍尔的腹部,肋骨全断,内脏受伤。他花了两个月从死亡的边缘回到艺术,于是有了这样的一副照片,安迪·沃霍尔撩起夹克,展示贯穿整个上身躯干的巨大伤口缝线:

这不是沃霍尔本人的作品,来自摄影师Richard **edon。这个展览里,作品和个人生平事迹物件经常同时呈现,我们还会看到三顶安迪·沃霍尔标志性的银色假发。这并不突兀,因为安迪·沃霍尔第一次完美诠释了生命即是艺术;一切关于他的生命的,都是艺术。

于是这个展览的暗线虽然是策展人想要突出的酷儿身份、死亡等主题,但明线却还是沃霍尔的生命时间线。在刺杀事件之后,安迪·沃霍尔于七十年代回归了平面作品,于是有了毛主席系列,以及与死亡有关的骷髅系列。另外,就是泰特这次特别突出的,Ladies and Gentlemen系列, 30年来首次曝光。这一系列描绘拉丁裔和非裔跨性别表演者的肖像。作为现在才慢慢被接受的边缘群体,这样的肖像在七十年代非常少见。策展人显然觉得这是第一千个需要被重新认识的安迪·沃霍尔,一个与如今兴起的酷儿运动暗涌合流的安迪·沃霍尔。但同时,又似乎非常害怕身份政治的双刃剑,害怕一个白人男性不足以有这样的权威去呈现拉丁和非裔的边缘人群。导览文字里无不抱歉的写到:

这一系列作品的伦理性是可以被质疑的,艺术家呈现了一个并非他自己所属的族裔群体。被描绘的人无法影响自己如何被呈现和作品如何被展出。(原文:However, there are questions aroundthe ethics of this series: he documented a community he was part of, with thesubjects h**ing little agency in how they were depicted or where the workswould be shown.)

英国卫报认为泰特现代想把安迪·沃霍尔变成酷儿先锋,对于展览透露的这种意图和小心翼翼的政治正确性,卫报的评论非常不客气,认为就算是描绘跨性别表演者,安迪·沃霍尔所钟爱的不过是男性美感。[3]

但这种小心翼翼提醒我们如今的当代艺术创作处在完全不同的时代背景里,一个奇特的新保守主义和激进左派并行的年代。它完全不同于七十年代的狂野,它让艺术家谨小慎微,它让艺术家真实的“左右为难”,也让此时的安迪·沃霍尔的千面不同于彼时的千面。

展览以占据整墙面的60幅最后的晚餐黑白版画结束,灯光的处理使得作品看起来像一幅静态的影像,再一次暗合了安迪·沃霍尔对影像和画作的糅合。

展品数量所限,其实并不能力道十足地撑起一个回顾展,所以英国媒体对此次展览的失望并不意外,毕竟在英国能看到一千个哈姆雷特,但看不到一千个安迪·沃霍尔的作品。不可否认的是小惊喜依然让人颇为满足,比如以图片形式呈现了1972年沃霍尔的一次行为艺术。当时沃霍尔受 Finch College Museum of Art的邀请,参与了“艺术在过程中”的系列展览。他买了个吸尘器,清理了展厅的地毯,最后美术馆展出了吸尘器的尘包和一些清理过程的照片。另外一个小件影像,我们能看到安迪的整个化妆过程。安迪·沃霍尔对共产主义的描绘集中在一个展厅里,也让中国观众有五味杂陈的感触。


1]原文为“I never fall apart, because I never falltogether.” Wullschlage, J., 2009. Triumph of the ordinary. Financial Times, [online] **ailable at:

[2] Gopnik, Blake. 2020. Warhol:A Life as Art. London: Penguin

[3]Cumming, Laura., 2020. Andy Warhol Review –Hurrying through the masterworks. TheGuardian, [online] **ailable at:

作者简介:霖公子,《FA财富堂》杂志特约撰稿人。英国国家学术院博士后,伦敦科陶德艺术学院研究员。博士毕业于剑桥大学社会学系,研究方向为艺术生产的社会过程,艺术市场和后殖民主义理论。学术研究之外,霖公子也致力于普及艺术社会学,开设有微信公众号霖公子on艺术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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