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 | “糖”与“昆达里尼”ARTSHARD艺术碎片
发起人:陆小果  回复数:0   浏览数:1771   最后更新:2020/09/17 11:28:24 by 陆小果
[楼主] 陆小果 2020-09-17 11:28:24

来源:ARTSHARD艺术碎片


“年轻,绘画。”是针对年轻绘画艺术家最新的工作状态持续推出的绘画访谈、评论内容。每一期,我们会聚焦一位艺术家绘画作品中具有个人针对性的几个问题进行讨论例如绘画中描绘的事物、对象、绘画的方法、空间、符号元素的运用和来源等等。同时便于更全面地联系到艺术家过往的绘画面貌及线索,我们会在同期内容的次条图文,推送艺术家近几年的“作品集”呈现过往的绘画作品。


本期我们邀请了策展人、青年藏家、艺术家张季在芝加哥艺术学院时期的同学郭鹤天谈对张季近期在北京蜂巢当代艺术中心的展览“糖(Kundalini)”中绘画线索的理解。


张季



郭鹤天口述


展览的中文题目“糖”和英文题目昆达里尼 (Kundalini)从来都不是互译的关系,而是并置,争斗,掩饰甚至相互依存的状态。在古印度哲学中,昆达里尼(Kundalini)是在骶骨三角骨中一个休眠的残余能量,激发后可以让修行者达到天人合一的状态。而糖则会在一瞬间刺激人脑分泌出多巴胺,使人迟钝并同时带来一定程度的快感。虽说他们都起着瞬时刺激人脑的功效,但不同的是,昆达里尼(Kundalini)是通过冥想等行为把人带入了一个全新的未知领域,扩张了人们对万物的想象空间。而糖则会对认知功能产生损坏,靠蒙蔽现实来成就当下的愉悦情绪,是昆达里尼被触发的最大阻碍。此次展览很像是在这两种事物的相互博弈下触发而成的,而这种微妙的博弈也像极了张季与他画作之间的关系。

张季,《笑出了两个世界》,布面丙烯油画,200 × 180 cm,2020


《笑出了两个世界》局部


张季的作品往往是反符号化的,所以很难第一时间在他的画面中找出想要描绘的具体事物,或是连贯的命题。但是否就说明张季的作品之间的连接是无迹可寻的呢?在《笑出了两个世界》这幅画的画面中充斥着无数条线索,所谓的对焦点变得模糊,画中的线条从个个“洞口”井喷而出,他们有着自己的运动轨迹,在画面中匆忙游曳,而那些临时构成的形象则被不同的线和面打破重组,割裂成细碎的区间。更多层次的风景似乎在那些神秘“洞口”的内部发生,就像是橘色环形线条内的多样痕迹。而内部的那些“真理”却被作者有意掩盖。同样的概念也在发生在《回头才发现是美人鱼的微笑哦》这张作品中,当我们看着怪物眼睛的时候,却不能定义出他身体的所在,怪兽的身体在随着一种律动而移形,随之带来的,一些“错误”笔触,却也更增加了画中物质流动的随机性和流动性,这种失焦再次挑战着我们既定认知里的身体构成。在这种打破视觉经验层次的画面下,观众的视角取决于自己潜意识中的思维方程。表面上看,张季所创之形象在画面中的厮杀对抗形成了无穷的张力,但细看则是线与线之间的化学反应。在某些瞬间却也会发现画面中的紧张态势(tension)变得微弱释然,形似浮游。而结合两张画的标题来看,如此激烈的画面则仿佛在顷刻间被粉饰成一颗糖果,就像是在高潮中的瞬间谢幕,他既掩盖了事实真相,又同时在诉说着另一种现实

张季,《回头才发现是美人鱼的微笑喔》,布面丙烯油画,200×180cm,2020

张季的画作之间永远保留着沟通的余地,而沟通中也难免会产生误会,这也的确为那些“错误”的笔触制造了前提,但就像那些洞一样,它们仍然是持续为对话和生产而开放的,失误也同样受到欢迎。所以在张季的方法论中,画作似乎从来没有完结点,一个画面的最终去向也无法受到他的完全控制。所以如果要去梳理一条张季作品的线路,那应该就是每张作品之间的平等沟通。张季所做的是如媒介般地在处理自己,观者,画面,洞口,线条,以及不同张绘画之间的多维关系。

张季,《观想:我尾巴的地方。》,布面丙烯油画,200 × 300 cm,150 × 200 cm (2),2020

《观想:我尾巴的地方。》(局部)


然而这种复杂的关系也会在某些作品中变得极为赤裸。《观想: 我尾巴的地方。》就是在用最生猛直观,甚至近似于强迫的方式回应了“昆达里尼”。画中的庞然大物展现出了生命初始般的混沌感,一切多余的构造和情绪都被作者泰然摒弃,而留在画面中的骨架和排列有序的“洞眼”(此次洞眼的出现极为赤裸,与先前所提画作中的洞作用不同)却具有极强的象征意味。骨和眼在诸多宗教中都被视作通往灵魂的途径。在萨满教里,人们相信“灵魂”居住在骨头里;并且在因纽特人的萨满传统中,萨满要通过修炼获得“将自己视为一副骨架的能力”,凭借意念从躯体上剥离血肉,仅剩下骨头。骨头代表的恰恰是人和动物生命的唯一来源。关于眼睛的诠释也殊途同归,入迷状态中的萨满会唱起“我全身都是眼睛,看他!不要害怕!”这样的歌词。这和佛教中参透万物的 “慧眼”概念不谋而合。站在这张画前,能感受到一种带有十足的震慑力的静谧,那个混沌生命犹如年轮般的双眼一直注视着前方,用最直接露骨的方式示人。但尽管画面中骨和眼的组合咄咄逼人,却也在瓦解着那一层厚厚的“糖”,冲着昆达里尼的状态径直而去。反对称性的原则的构图的尺幅也让人不得不去仰视和崇拜,像是在经历一种类似于宗教神秘体验的过程。

“糖:张季”展览现场,蜂巢当代艺术中心,2020


同样的体验也发生在那个投影仪和大垫子的组合中,观者可以以任何一种姿态(或躺,或摊,或趴,或坐)在两个被颜料尽染过的垫子上翻滚,而眼前出现的是张季的一些素描手稿,这些手稿不仅是张季一切绘画的始发点,同时也是他任由自己身体的无意识摆动所创造出的形象,这种动势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张季对一种对原始力量的积蓄与把控。同样,当观众们无意识地放任自己的身体坠到垫子上的那一刻,恰恰也说明了这种意念的存在和合理性。而投影仪中迅速闪过的素描稿却也如洞穴理论般地在引导着人们去关注艺术家对最原始行为的白描与重构。另一幅值得关注的作品是《镜》,是张季唯一一张在画布上呈现线条肌理的作品,里面的怪物被大幅度地线条化。如果把画面比喻为镜子,则他反射出的便是最直观的,对于手的动势所创之物的写照。而主导这一切体验的张季,同样仍在行使着作为中介的义务。

张季,《镜》,布面丙烯,200 × 180 cm,2020


“糖:张季”展览现场,蜂巢当代艺术中心,2020


而被这一切画作所构建出的能量场,被集中到展厅中央的那颗被颜料浸染过的快要顶到天棚的铁球上,他像是展览的心脏一样在场中间持续跳动。而铁球上的画面是在布展过程中张季的即兴创作,球体上的笔触不仅在第一时间宣告了作者对于原始图像的渴望,同时也激荡着其他画作的回声。如同萨满的神鼓,是联通万物的法器,吸收其画作的“灵”并与球体本身反复揉捏在一起。其磁场也对周围的画作再次产生影响,如同《齐物论》中籁所带来的波动。其中值得关注的是其中一个球面被赋予了《你告诉我无限可能,你告诉我你来自2064》画里相同的形态。球面上的画作立体化了原本的形象,也创造出了一个物理性的洞,仿佛是带人去到2046的通道。

张季,《你告诉我无限可能,你告诉我你来自2064》,布面丙烯油画,200 × 180 cm,2020


张季,《那次在边缘的时候。》及局部,布面丙烯,180 × 200 cm,2020


再次回到题目中,张季一定要创造出糖衣炮弹,但却也一定要剥离,肢解那些被糖所掩盖的多维世界。这是个艰难,玩命的过程。他在画中留的那些洞,那些洞背后的风景,被他破坏了的完美的线条,和那些错误痕迹,这些手段似乎都是在去触发昆达里尼的发生,而作者则长期处于一种等待最好时机的状态中。而观者透过这些印记所做出的的即时反映,也被图像所吸收重组,此时张季作为媒的义务,也尽到了。展厅出口位置的那副画《那次在边缘的时候》让我驻足,他不同于前面画作中的激荡,相互博弈或者是宗教感的指引。画作中的物身形柔软,近似透明的浮游生物,他双眼迷惘,顿时产生了一种另类的和谐,画面中绿色的颜料恰如其分地肆意流淌,仿佛是去到昆达里尼前最后的状态。对于作者,熬过了如此长时间的对峙与等待,迎来的长夜将尽般的快感也足够迷人。


图片资料来源于蜂巢当代艺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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