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志杰:南京长江大桥计划-莫愁
发起人:art-bon-bon  回复数:0   浏览数:2295   最后更新:2008/11/05 11:11:17 by art-bon-bon
[楼主] art-bon-bon 2008-11-05 11:11:15

10月19日
今天到东五环石头厂,锯石头一整天,鞋都湿了,最后干脆脱了鞋和袜子上阵。早上阳光从南边射过来的时候,锯石头所出现的水沫中腾出一道彩虹,煞是壮观。
中国的石头崇拜文化基本上还是一种农耕文化的趣味。小时候学山水画的时候树石式并列为一个课题的。做为观赏的对象的石头的形态,通常都是老树虬枝的外观,或者如动物的骨骼,总要强调一种生物形态。我们所着意的其实不只是此刻的造型,而是随月磨洗中时间性的美。在石头工厂所见是一种彻底的工业的阳刚。巨大的圆锯纵横往还,划出的都是坚决的直线。这种石头的平整切面带着采石场中的开天辟地的气息。然而方圆直曲,其实都只是时间问题。我再次想起南京长江大桥钢梁下的菜地,河汊中的网兜捕鱼者,以及江南造船厂干涸的老船坞底部的荒草。农业总会卷土重来,植物总会卷土重来。
我记得路易斯康说过一个建筑的生命:当建筑在建造中的时候,瓦砾遍地烟尘滚滚,工地上寸草不生,建筑的生命霸悍无比,吞噬一切。等建筑盖好了,人住进来了,建筑物了无生气。等人们又离开了。建筑物上荒草凄凄,重新生机勃勃。植物重新来临的时候,人已经消失。
中午在泉州小牛肉馆吃饭。整个垡头石材市场,完全是闽南人的天下,在这里吃饭对我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锯石头到4点多才结束,剩下一些细节无法处理需要手工加工。


 
10月22日
早上到东五环石头厂区买石头的上光液。发现在垡头的石材市场,假山石也多的是。中午来到一号地一试,上光液效果很强大。老王打算明天才把一切都进展厅,幸亏我意志坚定,坚持要在今天下午就把一切都拢到草场地去,叫来吊车和货车。吊车运半个大铁盘底座的时候,犹如半个铁月亮悬在空中,视觉上极为骇人。
在草场地,学生们画了很大力气,把石头和铁盘都弄进展厅,我有时和老茅和史劲松聊天喝咖啡,有时在展厅里指挥。老王的主要工作在墙上安装石头切片。到晚上离开时,石头切片在四周墙上基本安装好了。展厅效果初步出来了。Y来短信问进展如何,发图片给她看。来信问:为什么要在墙上挂成一排?
我是很本能地这么做的,其实没有多想。照着我那张石板画中的处理,也可以是把每一片切下来的碎块用鱼线悬挂在空中,散布在整个空间中,切出来的平面应该刚好和中央的多面体假山石主体相对。但是这个处理方法更适合在有其他作品在场的巨大展厅中。现在前波画廊的这个展厅空间不够大也不够高,四面围合的墙面,正好提供了另一个展示的可能性。我把它挂成一整排在视平线的高度,是希望人们把每一块石头都当作一张画来看。此外,这个效果也相当于有很多和中央的多面体假山石的本来面貌一样的假山石,被嵌入在墙体里面。他们只露出小小的一个局部给人们看。这样,沿着墙的一溜石头碎片就暗示了很多块造型完全相同的假山石所露出的不同局部,他们形成的其实是空间关系,但是不断地转出一些局部来给人看,也就形成了一种时间关系。
第三种展示的可能性也还存在,那就是把切下来的这些石头放在地面,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很像众多露出水面的岛屿。很多块假山石在一起,就会变成一张地图。

10月23日
出发去草场地布展,学生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问邱老师要不要去帮忙。我也就不吭声叫人去了。下午,等到水池中用的小白石子运到,需要人搬运,伟颜问我要不要打电话叫一号地的几个人过来,我说算了,叫牛珂想办法在周边雇几个工人吧。让学生们干体力活我是会不好意思的。
出发前得到电话说是水墨画已经托裱好了,再转回来去拿了画,到画廊的时候已经接近三点。老王开始安装喷水的装置,我给毛维清看了画。讨论装裱的问题。不一会儿,西雅图美术馆来了一大伙人。美光带着当翻译。还有一个小伙子说是在华美协进社见过我的。水墨画摊在地上,为众人解释之后,反响似乎甚好。为首的一个老太太毛维清一直陪着,原来是比尔盖茨的母亲。儿子是大老板,老妈就成了西雅图美术馆的捐钱最多的董事,很自然。人们的反响好,弄的老茅对这些画颇有信心。
我开始为每张画写一段文字。晚上发给唐冠科让他写文章。
晚上盲道砖到了试点过才到。往水池中注水的水管跳出来,弄得展厅中满地都是水,担心水把地上的插座搞坏,我又花很长时间来清理。
水墨画挂起来之后效果很好,原来这些画互相支持得很厉害,单张看还过得去,九张一起在墙上出现的时候就显得很强大。明早8点要去指挥工人铺盲道砖,索性回一号地来住。

10月24日
山子的工人一边咒骂着艾未未设计的不靠铺建筑一边往里面搬盲道砖。带滑轮的推车都能把地面的砖块磕坏,门开得那么小,车子倒不进院子,只好一块一块地手工搬运。
我在苦苦思索应该利用顺行的条纹状盲道砖和表示停止的圆点状盲道砖来做点什么。要最简单的图形当然只能用英文字母,形成一个词。简单的词汇,应该是什么?HOPE? HERE和THERE?还是FOREVER?最后我打开电脑里的金山词霸乱找词。一个字跳出来:WAIT。是的,就是它。“莫愁”所指向的,正是人们需要等待。水柱在千年之后把几何体状的石头重新打成假山石,也需要等待。人们在自杀之前,所需要的其实也只是等待。
用带有圆点的盲道砖铺成这个两个WAIT字样。其实由于两种盲道砖色彩一样,正常人是很难注意到这些字的存在的。但是用拐杖点地而行的盲人们一定能够读出这两个词。正常人看不见。这很好。我喜欢作品中有存在而看不见的东西。
我把盲道砖铺满了水池之外的整个展厅,盲道规定了盲人的路。路径扩散为地面之后,路到处都是,便已经不是路。而每个人都踩在盲道之上。每个人都不同程度是盲人。起码他们看不到两千年后的那块假山石。如果他们不学会等待。
铺盲道砖的时候,发现那些带圆点的停止砖其实是厂家赶制出来的,还带着湿气。这样就不能在上面刷油漆,油漆刷不上未干的表面。干了更会起皮。只好临时出门购买,改用白色涂料。涂料在干湿程度不同的砖头上覆盖率完全不同,导致整个盲道地面的白色不均匀。很郁闷。本来的鸭屎黄色虽然不好看,好歹是本色材料。涂了白涂料之后,恐怕只能保持一天,开幕式之后的惨状可以想象。吃饭之后又回去补刷了一些局部,稍好。
明天要把那些湿的砖头用喷漆硬性覆盖!

 
10月25日
两点才到画廊。经过昨晚的加工,大部分用涂料刷白的盲道砖上面的颜色都已经很均匀了。就是那几摊被水弄湿的地方,脚踩上去乱七八糟。观众开始往里走的时候,白的地方的忙到上鼓出的部分很快就被踩脏,效果反而变得比较协调了。
我有点后悔没有把那块假山石被切割之前的原始效果的图片,以及切割过程的图片或者录像展示出来。估计会有一些人看不出墙上的那些石头碎块是从中央的大几何体上面切割下来的。上次在上海开会讨论大家谈到所谓的全要素展示,我这次成心克制,不要把制作中的东西拿出来。现在看来似乎又有点矫枉过正,那个切割前的原始的石块的样子,可能是必须出场的。
不过这影响也不大。有很多朋友还是能够看出来,而且觉得这样,人们能够把墙上的不规则石块,加上中间的几何体,一起去推想原来的石块的样子。留下了空白。
这次是画廊展。我没有像在证大做展览那样通知大家来看。我自己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画廊按照常规通过段信平台发了短信。结果还是意外地来了很多没有想到会来的朋友。
大水墨画颇受好评,但说法不一。F说:看到你和郑国谷画水墨,觉得国画还是很有前途的。我说:嗬嗬,我最近因为画这些画,看了一些国画家们的东西。我发现很多人其实传统笔墨功夫并不差,国画的主要问题是题材问题。大家还是画松树和林泉高士,就有很多东西不用动脑子想了。是慢慢地由习惯支撑起画面来。边画边想,制造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思维特质减弱了。F说,不是题材问题,还是画得好不好的问题。我说,那是品位问题。好吧。
T说:传统功底很好嘛,有些地方显得是炫耀了一下。我说,不是呀,我是成心企图弄出全面地不一样的东西,企图不是用书法的笔法,企图像画素描水彩那样来用墨,结果发现这些办法完全不适合宣纸和毛笔和墨的特点。弄出来很没精神。后来弄的局面不可收拾,几乎要砸锅了,只好用一些传统手法来补救。最适合宣纸和墨的,还就只能是传统的那些手段。我只好妥协,不再追求全面乱搞。结果一妥协,乌鸦画着画着就画成了八大的样子,老鼠就画成了齐白石的样子----其实都有点像是漫画。这这这真的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刘小东说:嗬嗬,很多地方还是露出了学过传统的尾巴,要装傻不容易呀。
在画廊楼上吃饭。又到艺多瑞喝酒。

这次在前波画廊的展览,我没有明确地说是南京长江大桥计划的一部分。“莫愁”这个标题当然还是和南京有着隐约的关系。长江大桥计划作为一个话题,具体的产品和它的关系可以或虚或实。像上海证大的展览把档案馆的所有资料都在展厅里和作品同时陈列,那是第一次展览的必须,这次的展览,对我自己来说上次展出的档案馆部分已经成为一种精神存在作为语境,我也不希望观众一定要去发现它和南京长江大桥的工作的联系。不算用力的一次小小的展览,点到即止。



Art -Ba-Ba《莫愁》现场,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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