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紫 x 张子飘 | “令人上瘾的”
发起人:babyqueen  回复数:0   浏览数:1600   最后更新:2020/09/03 16:59:44 by babyqueen
[楼主] babyqueen 2020-09-03 16:59:44

来源:ARTSHARD艺术碎片


7月下旬,艺术家张子飘在空白空间的第二个展“春光乍泄”于画廊空间和线上展厅“spaces”同时开幕。张子飘近两年来的绘画回归到以切实的生命体悟作为创作的原动力。她通过累积日常性生活的经验,并持续对具体而微的女性情感的关注,将其转化于这些有关肉身与精神冲突、矛盾、博弈的绘画中。


我们特邀独立策展人杨紫与艺术家张子飘进行对话。


Q&A

杨紫 x 张子飘


张子飘个展“春光乍泄”现场,空白空间,2020年7月18日-9月6日


杨紫:

你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


张子飘:

初三。


杨紫:

你在学校里面学的画?


张子飘:

最早我学弹钢琴,弹了十年。后来上初中要住宿,就没法弹了。然后我爸说:“你得有个爱好。”我说,咱就画画吧。我第一张画画了个花露水瓶。


杨紫:

写生的静物,就是后面有块布,特正式那种?


张子飘:

没有,就是画了一个花露水瓶。我爸教我画,也不教我什么打阴影的套路,就教我打点基础线什么的,之后让我随便画。高中我去了清华附中的美术班,那个美术班教“打调子”、“砍大面”。由于我初中没有绘画基础,所以我高中的专业美术课我上不了。我就老被学校老师鄙视。但我心态很稳,因为当时谈了一个恋爱,特高兴。我就是天天在哪儿混。后来,我爸说你也别跟着教育系统消磨自己,咱们出国,想怎么画怎么画。

张子飘,《马蹄莲 01》,2020,布面油画,80×100 cm


杨紫:

去了哪个大学?


张子飘:

芝加哥艺术学院。


杨紫:

纯艺术系?挺自由的吧?


张子飘:

对,什么都可以弄,你可以选修雕塑,选修影像艺术……这些我都碰了一轮,但觉得都不喜欢。画画是我最不费劲的一件事,所以后来专业定的架上。


杨紫:

然后回国了。


张子飘:

毕业之后就回来了。


杨紫:

小时候你经常旅行吗?


张子飘:

我爸妈不带我出去玩。小时候,我要是旅行,就要请假。一有时间,我就要做题,把时间花在图书馆里面,不会出去玩。我初中在清华附中,竞争特激烈。我高中立志要考本校,特别难考。我根本就不想出去玩。没兴趣。我当时的兴趣就是考上清华附中高中。


杨紫:

一天到晚做题也不觉得难受?


张子飘:

我觉得特高兴。我妈说快睡觉吧,别学习了,再不睡觉不长个;我说,妈,我已经不长个很多年了——就沉迷于做题无法自拔。从小到大我爸妈老说我笨,说我不聪明。我就老想搞好数理化,让他们觉得我聪明。我拼命做题,拼命请家教。


杨紫:

学钢琴也是在拼命?


张子飘:

学钢琴是被逼的。我妈说弹琴可以开发智力。我不觉得。从3岁就一直弹到13岁,初一。钢琴我真是不喜欢,每次跟赶鸭子上架似的愣弹,我对音乐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杨紫:

认真画画的时候,是大学?


张子飘:

认真画画是毕业之后。上大学我也挺混日子的。当时,我跟我那时候的男朋友特好,天天跟他玩。美国艺术院校管得很松,画画也没有一个标准。到大四时会比较认真,因为要毕业了。我想以后当画家,就开始想,自己要表达什么,然后去画。


杨紫:

那时候没想要留美国?


张子飘:

想过,但是太艰难了。我刚刚大学毕业,我就在国内应空间办了一个个展,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艺术家。我就想,国外不好混,我就回来吧。那边也不方便。回来了,我爸还能帮我什么弄个东西,搬个家什么的。


杨紫:

你喜欢美国哪个艺术家?


张子飘:

美国的艺术家太多了。我之前特别喜欢Nicole Eisenman,当然像Sarah Sze。还有Dana Schutz,Georgia O'Keeffe——如果只说美国人的话。杰夫·昆斯我也特别喜欢。他的创作跟我现在没什么明确的联系,但是我的确特别喜欢他。

张子飘,《Position 04》,2019,布面油画,172×140 cm


杨紫:

我看你的这个展览(“春光乍泄”)的主题想到了2018年在纽约Galdstone画廊看到的梅特尔索普的一个展览。


张子飘:

我喜欢他的摄影。


杨紫:

他那个展览也有人体和花卉两个主题。他可以把花卉拍摄的拍摄的特别刺激,特别色情。


张子飘:

我之前看过他拍一个阴茎的照片。他把阴茎拍得完全不像阴茎。


杨紫:

而是像一朵花,像植物。


张子飘:

对。


杨紫:

看你的展览时候,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把一个什么东西画的不像它,把一个不像它的东西画得像它。


张子飘:

对。


杨紫:

你画的兰花都是肉,身体都是花。


张子飘:

肉和花或者本来有通感,在人感知的共性里它们相通。花瓣那种质感,跟人体是相通的——根茎跟人的血脉感。我画花的笔触,有一种肌肉感在里头。

张子飘个展“春光乍泄”现场,空白空间,2020年7月18日-9月6日


杨紫:

笔触狠、肯定。


张子飘:

花瓣物理上有一个厚度,接近花心的地方这么弯过来的地方,是最厚的,之后变薄。它跟人体一样,有一个水润度在的。花跟人体的“水分感”的程度是有通性的。


杨紫:

那时候怎么开始想画花?


张子飘:

这得从头说。“极度湿润!”(2018)是我在空白空间的第一个展览。创作“极度湿润!”作品那一阵,是真需要找一个方向的。我年轻,甚至那个阶段都得算作练习,来寻找自己想画什么。我是个普通家庭的北京孩子,没有什么特别想要迫切表现的社会问题。我不想去假装。我还是想从自己出发,有点个人情绪。当时的创作比较像日记,私人的日记,基本上记录的都是个人情感——在不稳定的关系里的危险、刺激、矛盾、挣扎。

张子飘个展“极度湿润!”现场,空白空间,2018年5月12日-6月20日


当时是具象的表达,比如说我信封那张画。我当时特别喜欢一个人,但我跟他的关系不能公开,我又不能让他觉得我过分喜欢他。我当时特别喜欢他,有很多话要对他说,我就想给他写点什么,又不敢写。我就把画上的信封封住了,信封上原有一些文字的内容,我给刮掉了。它毕竟不是信,是张绘画。我一直喜欢绘画性。那几年,在芝加哥,我们的老师非常推崇绘画性。包括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跟着Dana Schutz,我喜欢Nicole Eisenman。她们绘画性非常强。画面的质感、颜色、颜料,她们是追求这个,而不是主题。芝加哥美院有个美术馆,每天去食堂,我必须要穿过它,看见表现性大师的作品。我大概走了几年那条路,天天耳濡目染。

张子飘,《信封》,2017,布面油画,119.5×172 cm

张子飘,《鲜肉伙伴》,2018,布面油画,139.5×175.5 cm


话说回来。“极度湿润!”里,我的主题是个人情感的具体记录,但我还是想要画面上保留绘画性。之后的一个展览在香港。画了一系列被切开的水果。那些画生猛,甚至有点攻击性。水果又是非常脆弱的。肉也好,水果也好,都赤裸了,展现人们在面前,淌下来一些汤汁什么的。汤汁就像人的血。水果的质感像肉。这让我对血肉感兴趣。肉有肥瘦,有花纹,我觉得那花纹动态的弧线迷人。我不太喜欢直线的东西。弧线是上帝给的,直线是人造的。我对弧线的韵律感、节奏感着迷。之后我画了一系列肉。再之后画了人体。画的人体是在搏斗,又像两个人抱在一起,很挣扎,又在博弈,像试图在找一个平衡的临界点。我画的是人与人之间,不一定是男女之间,也可以是朋友,或者说跟任何人,他们之间,那些事儿。这些画面的质感让我想到了花。


花又脆弱,又美丽,又鲜艳,需要有人用心地维护它。

张子飘,《蜜柚》,2018,布面油画,140×175 cm

张子飘,《青辣椒01》,2018,布面油画,175×140 cm

杨紫:

你的画是画你自己,还是要把自己传递给别人?


张子飘:

相比画什么,对我来讲更重要的是怎么画。就是绘画的颜色、质感、层次感、透明度、线条结构,这些在我这考虑的最多。我也不是一个作家,非要传递一个故事。我也不是一个思想家,非要传递一种思想。我是个画家,还是希望我的绘画是绘画,得有绘画性,首要的事就是绘画性。


杨紫:

有时候,画的主题有点像音乐的主题,就只有旋律。这么一来,形式就成了内容。


张子飘:

对我来说,音乐旋律是第一。这首歌如果不好听,这画不好看,我就懒得去了解它的主题。画就得让人想要看下去。在画廊也好,在美术馆也好,你看画就是走动地看。观众停下脚步的原因绝对不是旁边写了一大堆解释。

张子飘,《Position 09》,2020,布面油画,172×140 cm


杨紫:

我看这些画的时候感觉最像肉的地方,不是肉色,是嫩绿色。那绿色掺了很多白,有点疼的感觉。你还用了好多好多紫色。


张子飘:

我对疼痛有着不太一样的认识。我觉得疼是一种很快乐的感觉,或者说我对疼的忍受力特别高。比如人家说拔牙疼,但我拔牙时,甚至在享受那个疼。疼让我清醒,疼之后舒服了,就尤其舒服。我喜欢那个疼。我的画面有一股暴力感,但我表达的东西又脆弱。我喜欢冲突感。美这件事情不应该是一顺儿的。花好看,就是俗气的好看,没有冲突感就没劲,就是宜家的装修画。


让人上瘾的东西都是不好的东西。一些你无法摆脱的坏关系,就是因为它老折磨你,你才在乎。对方要是什么都依着你,顺从你,爱可能就不能成立了。让你挣扎的,才想让你更想要它。画也是。

张子飘,《Position 09》(局部),2020,布面油画,172×140 cm

杨紫:

看你的画,能看出你画了很多遍。你画画的程序是怎样的?是先调个颜色基调,画上几笔,然后再慢慢找吗?


张子飘:

我喜欢在绘画中寻找结果的感觉。这并不是说我涂涂抹抹去找,之前不知道,无头苍蝇乱撞。每次我刮掉一些层次,会留下一些痕迹,观众能看到这个画是怎么走到这结果,知道它从哪儿来,怎么变的。有时候我画坏了一张画,我反而觉得之后会画成一张非常不一样的、非常惊喜的新画。如果这步不走错,就不会走到对的那一步。


我就让画寻找它自己的命。我不打稿,我永远不会follow我的小稿。以前,我还老做计划,后来发现意外太多了,就不做计划。绘画里的小意外就是小惊喜。让它自然的来。在你的架构上好好去找它的位置,它就一定会给你一个合适的点,在你想要的画面上。


杨紫:

最后,我们来聊聊疫情对你创作状态的影响。这是个大事儿。


张子飘:

咱们都是被这个事儿推着走的人。我看电影,能感觉到有些主人公是被时代推着走的,比如《颐和园》《钢琴师》。疫情之前,我觉得这种大事儿离我特别远。现在这样,想不到,没法弄。


杨紫:

疫情期间画的哪些画?


张子飘:

画的“春光乍泄”展的这些人体,疫情刚过,三月份,我就转到画花了,特别奇怪,就是真的就是那一阵。突然,就是那么一天,春暖花开,特别躁,很开心,感觉上帝跟你说,你画个花吧。疫情期间,我是焦灼的,不能出门。我觉得我有一个招,能把自己的情绪全都倾倒在画面上。我也说不上来,我就是能做到。那时画的人体,有一些心脏的形状;颜色也焦灼,有烧焦的猩红。

张子飘,百合 03》,2020,布面油画,190×230 cm

张子飘,《心脏 02》,2020,布面油画,190×230 cm


平时画画,我也长期不跟人聊天。我住在顺义,太远了。一周至少五天不怎么跟人说话。一句话也不说,只有电视电脑对着我输出,没有我对外界的输出。这也是在储存能量的过程。疫情期间更如此了。


图片、视频来源于艺术家及空白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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