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体:失重的肉身、化身与皮肤的终结
发起人:另存为  回复数:0   浏览数:1369   最后更新:2020/05/14 20:56:33 by 另存为
[楼主] 另存为 2020-05-14 20:56:33


来源:GalleryVacancy


Rute Merk, Yssa, 2020, Oil on canvas, 160 x 140 cm, 63 x 55 1/8 in

幻体:失重的肉身、化身(**atars)与皮肤的终结
作者/ Andrew Paul Woolbright

在实现赋形(figuration)的绘画过程中,油画本身的材质决定了它与肉身肌理之间特殊的关系。16世纪西班牙画家委拉斯开兹(Diego Rodríguez de Silva y Velázquez)曾言,若非为体现肌肤的质感,油画是不可能存在的。从17世纪伦勃朗的画作《被屠宰的牛》(Slaughtered Ox)到20世纪的柴姆·苏丁(Chaïm Soutine),再到培根弗洛伊德萨维尔(Jenny S**ille),不同时期的画家用不同的方式阐释了这种画质与身体之间特殊的关系。这种与肌肤质感的联系通过笔刷摩擦的皮毛质感和犹如蛋糕层叠的堆积而形成,从本质上讲富有各个体量的完美。然而与过去在西方艺术史中已被淋漓尽致表现的对比之下,这种对肌肤质感的痴迷似乎在当下社会语境中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弗洛伊德(Lucian Freud)的《沉睡中的救济金管理员》(Benefits Supervisor Sleeping,1995)和随后的萨维尔的如同外科解剖般的肖像画作似乎完成了对肌理表达的最高境界,导致当代的艺术家不再追求现实中肉身的细致描绘,而是专注于将身体表达成无骨空心失重的状态——一种可定义为虚化肉身 (phantom body) 的状态。


在互联网出现之前,身体必定是依附于现实而存在。只有宗教和神话为摒弃⾁体创造了为数不多的可能性。古埃及人相信肉身仅是灵魂 (ka) 的暂时居所,死后灵魂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基督教教义对这种灵魂与身体之间的密切关系有相似的理解。在灵魂的概念上,死后的身体在地狱中遭受永恒的折磨,得以永恒的是不⻅其形的化身,无痛无形地存在继续在永恒的边境探索。


圣奥古斯丁(St Augustine)一派的哲学家诠释了二元对立的理念,将灵魂 (logos) 所处的理性世界从肉身 (corpus) 所处的现实世界中分离出来,以反驳伊壁鸠鲁式(Epicureanism)仅专注于当下的享乐主义的生活方式。美学上,米开朗基罗在身体的肉欲世俗中看到了通往神圣的可能性。反复学习和临摹古罗马神像的躯干(Belvedere Torso)后,“他将其发挥到了极致”,亨利希·菲斯利在皇家艺术研究院的讲座中如是说道。米开朗基罗认为,躯干所包含的力矩(torque),体量和扭力,可以通过肉体产生的某种共鸣与观众共感同受;从自身的肉体出发,与天主教的的灵魂世界融贯相通。


二十世纪前,大部分的哲学家认为灵魂是圣洁而为肉体所禁锢。直到二十世纪哲学家梅洛-庞蒂(Merleau-Ponty)发展了知觉先行的现象学(phenomenology)。在此影响下,肉身和灵性终于不再以二元对立的角度存在,而是完美地结为一体。


在这两者关系上所发⽣的转变,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以及早期对于幻肢(phantom limbs)的研究有着莫大的影响。在事故,尤其一次大战中的伤兵,因为躯体完整性的缺失,让我们了解到意识(mind)⾃发的能力与需求来弥补身体感知的缺失。我们得以发现了意识的本能——它储存了触摸与运动作用当下的感知。感受(sensation)被大脑转化成信号储存,以利其后的动作更为优化,因此失去手臂的患者仍常有想要抓住东西的本能反应。像电脑例行的自动运行,幻肢仍然回应了并不存在的触动。


在生态学,后人类主义(Post-humanism),以及互联网时代的反艺术(anti-art)美学的影响下,身体的本质被重新解构,油画中厚重颜料堆积表达的肌体的张力已迷失于数字化的化身(**atar)世界当中,身体的概念,从躯干作为扭动的核心转变成为无数点阵的聚合,身体与意识在此再度分离。在游戏世界存档与复活点的任意穿越中,身体被不断仿造、复制修改和还原,于是躯体再一次失去了它本身重量与存在感,消失在无边无际循环世界之中。古埃及人与古代基督教徒们唯有在死亡面前才能感知的灵魂重生的场景,在虚拟世界中被反复实现,消在容错性极⾼的虚拟世界中,不再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新媒体艺术家史德耶尔(Hito Steyerl)在作品《自由落体:垂直视角的思想实验》(In Free Fall: A Thought Experiment on Vertical Perspective)中想象未来地形图的位相几何学视角(topographical view)会如何逐渐取代一点透视法(one point perspective)。身体与周身环境之间的关系不再是横向的时空经验,而是与***和摩天大楼一般,陷于无间无向的覆返之中。但我认为尽管在论述逻辑上我们处于这种自由落体的状态,实际上我们的身体已经失去了重量,有⻣有⾁的身体已不复再,而存在于真空的状态之中。所谓的“皮肤”变成了游戏玩家精心挑选的皮相,这是一种有相无皮的个体。玩家得以在虚拟世界游走穿梭,从上下键盘来综观全局,在辐射闪屏之间体验主客分离的同存错觉,藉由物理材质建构的肌肤皮相藉此看似不再受用。


拒绝迎合西方艺术史中肉体和颜料间的传统联系,幻体的概念在当下绘画中不约而同地中展现出来。


渲染之肤(Rendered skin)

部分当代艺术家选择直接抛弃现实中的肉身建构,并以虚拟世界中的身体为原型进行创作。其中德国艺术家艾玛·斯特恩(Emma Stern)用开源软件下载的3D模型为原型。她特意选择了这些被设计师公开情色化的年轻女孩的形象,透过虚构的命名与人设,赋予其人格。除此之外,她还将这些女性模型的皮肤与其他软件合成的动物皮肤进行互换,反映了以哈拉维(Donna Haraway)为创始人的的赛博格女性主义(Cyborg Feminism)的思想,模糊了人与机器,人与动物之间的边界线。又好比说,茹特·莫尔克(Rute Merk)透过油彩重新审视早期Playstation情境中多边几何的游戏主角。萤幕低分辨率的特征,经由茹特·莫尔克用柔软细腻的笔触成功地再现。使这些虚拟的肉体不再仅仅是游戏角色,而是具有自我能动性的主体(subject)。几乎可以将其想像成是,宫廷画家Velázquez于像素世界中转世。


乔治·托克(George Tooker)和亚历克斯·科维尔(Alex Colville)这类的艺术家同样运用了这种溶解肌体(rendered skins)的特性和质感。在他们充满橡胶质感的卡通世界里,触感本身的张力被充满内心戏(psychological drama)的情景表现力所取代。

Sarah Slappey, Tan Cloud, 2018, Oil on canvas, 63.5 x 71.1 cm, 25 x 28 in


感性肌体(sensual bodies):触感肌肤中主体与客体的混淆

有一类型的艺术家将皮肤的表面承载了更多的信息。对于朱迪思·林哈雷斯(Judith Linhares)为代表的艺术家们而言,以德库宁(Willem de Kooning)女体作为启发,形塑了一个能够传递肉欲和愉悦感受,却不再受父权禁锢的身体。莎拉·史拉佩(Sarah Slappey)亦然,其柔韧而生的人体造型,如同泡泡糖般的缠绕并滑动。手与指尖享受着彼此的触碰,是一种沉迷于自身,窥视于自身,「女为己悦而容」地自我探索与展现。从被窥视的对象中解放出来,在自溺于内在情欲的九霄云雾中,展现出更专属为女性的超现实风格。


同在这种超现实主义复兴的潮流中的凯瑟琳娜·奥尔施鲍尔(Katherina Olschbaur)和罗宾·威廉姆斯(Robin F. Williams)的作品探索了身体与物质间的混淆状态。皮肤作为替代品,将其周围的物质环境反射回其所居住的空间,从而混淆了主体、客体与其所处环境的边界。艺术家们在这个以拉图尔(Latour)行动者网络理论 (Actor-Network Theory) 和其他客体为主的认知体系蓬勃发展的时代创作了对其相对应的艺术作品。绘画中的身体失去了骨与肉,在物质主义的客观世界中漂浮。

Angela Dufresne, No Longer the Hazardous Forest, 2018, Oil on canvas, 211.1 x 335.3 cm, 83 1/8 x 132 in


空心肌体(Hollow bodies)

这一组的艺术家探索了在景观中逐渐被去物质化(dematerialize)的肖像绘画。早期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尝试用空心人像表现生态学的理念和对雷诺兹(Joshua Reynolds)式的具化人像的不满。画作的背景与前景争主角。安吉拉·杜弗雷斯(Angela Dufresne)的空间中背景与人物所处的前景之间有一种微妙甚至诡异的关系。背景与主体以一种现象学派(phenomenology)独有的方式融合成网格状,被空间推向正极的人像与背景空间之间处于一种如胶似漆般无可分解的状态。类似地,凯特琳·切里(Caitlin Cherry)出色的色彩表现和伪装(camouflage)手法使得她笔下的身体在感性肌体(sensual bodies)与空心肌体(hollow bodies)之间游离。


数码(digital)一词源于15世纪,当时指的就是人的手指能够数出来的的那十个数字。这种基于身体本身的知识仍然影响了我们对当下大屏幕以及互联网的思考与定位。然而心灵从肉身中的彻底解放使身体有了新的存在方式—虚化肉身 (phantom body),身体在无尽的虚拟空间中重新找到了一个失重的起始点。

Rute Merk, Maeve, 2019, Oil on canvas, 128 x 94 cm, 50 1/2 x 37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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