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熙:共享恐惧,堵不住的人造结局
发起人:开平方根  回复数:0   浏览数:1501   最后更新:2020/01/25 09:13:16 by 开平方根
[楼主] 开平方根 2020-01-25 09:13:16

来源:当代艺术调查局  文:宋振熙


共享恐惧,堵不住的人造结局

不久之前,我在一篇文章中谈到所谓真实(TheReal)的遮蔽问题,全球化消费时代所带来的幻觉世界构建给人们逃避真实的内在渴望。这个很难理解的“真实”,在一次中国美术学院的讲座中,南开大学周志强教授,以“死亡”的恐惧作为最为接近它理解的例子。如果事实如此,那么仿佛被遮掩的死亡体验(作为人终身不可获得的经验),反而会在社会中成为一种商品得以贩卖。可一切都在于现实主义的故事写作的实在太过合理,没有什么真实如同电影灾难一般侵蚀着此在社会,我们购买电影票的那一刻,去获取最安全的恐惧体验时,这种“山寨”不曾告诉你,它们会以真身拭目。


我们通常把一些灾难定义为“不可抗力”,在法律里,他们成为编外的“故事”,不可以违背,也无法编写。作为一种“剩余”统称出了社会秩序之外。可有些“不可抗力”却刺激着人们走向最为醒目的瞬间。这个月的一次出国旅行中,在菲律宾偶遇了百年奇观,火山爆发,在60公里以外的岛上,大自然的喷嚏让我们这些享受幻觉美好的度假人士从美丽的社交图片中清醒过来,恐慌无助的机场人群中,每一个带着美好人造记忆的人都被这“不可抗力”的现实一抹而黑,因为谁都不知道,我们购买的自然和这真实的自然之间只差一种叫做死亡的体验。万幸之中,我买到了回国的机票,逃离了一个瞬间的恐惧。可这种记忆则是我个人对这个时代不可缝合的裂口,因为它将时不时敲打做梦的我。

仅仅一周之后,在此刻的国内,一种叫做“冠性病毒”的肺炎满布全国,身为在武汉长大的我,虽已不在此地,却深刻的通过记忆的亲切构筑了更为深楚的悲伤。这是另一种“不可抗力”,其起点可以说是“人祸”,可懦弱渺小的人完全被是被这幻象的梦境引入歧途,不可抗力最先不可抗的是人性的原始欲望。生活在消费社会的初级阶段的人们,要面对的是它最为擅长的粗鲁手段,也就是尽可能的将“物”作为可占有的对象。资本和财富让人们的欲望膨胀到可以去消费即占有其可以占有的部分。饮食当然是这个套路中最为核心的部分。如何证明自己不同于其他个体,亦或者说优于其他个体?那就是用消费建立差异,制造身份的壁垒。如果你吃过别人没有吃的东西,当然你的自我价值能够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得到完整的满足。这种欲望的建构让许多本来在缺失文化教养和精神信仰背景的个体面前显得易如反掌。美其名曰“趣味”的消费,让“不可抗力”成为人罪。

中国的消费结构早已被40年来的蓬勃发展压扁和迭代。邻国日本的经济历程从20世纪初到如今的100多年给我们演示了消费社会的四个阶段,而中国似乎只用了40年。没有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先例能够像中国这样复杂。在全球化互联网时代下,从最为原始的私人化财富累积到对精神文化品牌的个性化消费,每一个消费社会的阶段特征都存活于此,并且并置的不分伯仲。消费结构的内分泌紊乱最终制造的一定是某种危机的特征,如“肺炎”之灾。再此不再强调这个灾难的始作俑者之罪,因为已经明了。可应对者所要考虑的绝不是在近20年前的价值策略便可以消解的社会危机,因为他们要看到的是第四消费时代带来的种种现实。许多人在故事的一开始就将这场灾祸和2003年的“非典”联系在一起。相信当初的处理策略以及应对方式的经验完全可以作为本次疫情战役的案例参考,甚至是信心来源。殊不知,我们近20年的社会现状的发展,已经深入触碰到了第四消费社会的属性特征。记得在读大学前夕的我,对于那场“非典”的记忆停留在信息来源的完整性、主导性,而整个社会的消费结构还停留在对品牌文化的初级摄取阶段(我显然记得那时候的年轻人对汽车、房屋占有的向往),这十分接近于80年代前后的日本。更为贴切的说,还在使用互联网论坛的中国人,很难建立集体的恐惧来面对可怕的疾病,不断被主体信息捏合的人们众志成城的应战危机,个体的危机消失在集体信息社会化下的时代之中。

然而,在进入第四消费时代的中国,每个人不再是消费“物”的本身,勾连紧密的社交媒体,让人和人的关系相互紧密乃至重合。人的存在价值走向了新的诉求,即挑战依存的共享经验。每个人都期待的是在自己的朋友圈、微博、INS、Facebook上找到认同对象,共享自己的生活作为存在的象征来建立消费的意义。如果只是消费资本化的幻觉本身其实结果并非这么显性。但问题是,当危机来临之时,我们共享快感的现实便是,共享恐惧。信息的大量流通,其背后带来的是接受信息主体意志的不断重塑,换句话说,每一个看到信息的人都有自己的意志来决定自己的行为。行为本身不再如2003年那样单纯和相对一致,更可怕的是每个人的意志选择完全链接着其个人的社会价值认同。面对“死亡”的经验,最能激活的是人意识状态下的价值认可,也同样最能激发人的潜意识本能。当“自我”崩溃的时候,怎么可能去要求个体去完成“超我”的面相?在这个层面上,消费的第四时代,所激发人最深层次——摆脱“孤独”的恐惧,走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依存欲望,不可阻挡的带来了被动快感。宁可共享恐惧也不要孤独的快感。这种快感,是被动的给予,也是多年来中国消费社会发展带来的人造快感。我们从消费“物”的占有,带来了消费人和人之间关系的非实体内涵。在最为面对死亡的时候,个体的肉身行为终究可能被带入相互依存的“救命稻草”之中。封城与出逃,上演了一出宛如电影般的剧本,却再真实(Thereal)不过了。

恐惧的体验在信息化时代变成了叠加式的装备附着于每个亲临者之身。其效果绝不亚于在游乐园里做最刺激的过山车体验灵界死亡的感受(那都是安全的假象)。我们不再会像走下游乐器材那样,和不相识的人分享恐惧过后的心得,因为一切是真的。只因为现实世界给我们的梦境总是完美的无懈可击。就连那些在日常文化艺术生活中的艺术家们撕开裂口给大家看真实的经历,也不曾存活在社会群体的记忆里,这就是现实。我们毫无防备,而消费社会的弊端带来裂口之前,大多数人毫无防备,就要列入是与非的抉择中。人们在缺失信仰的时代,在轻视精神塑造的结果面前,总是有些力不从心。

反过来说,当作为一位艺术工作者,通过推行艺术的逻辑来应对消费时代梦境的时候,我们做的也差强人意。在现实的中国社会,当代艺术的先锋性带着被畸形的情节走到今天,根本无法豪言壮志的说自己能够建构某种精神信仰去给人们带来现实的冲击(当然西方的当代艺术也同样遇到危机)。在死亡的情境下,我们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去脱离美好的梦境,介入某种真实的快感(这里说的快感,只是一种经验的纯粹,不含褒贬的倾向)。梦的越深,越在缺失信仰的面前,陷入伦理道德的指责,构建被消费的个人那残渣式的喘息。我的好友郑闻馆长,对人性的“伪善”研究颇深,至此可以体会到,没有精神信仰的群体总会在危机到来之时,抛弃“伪善”,亮出本我的面色。从不责怪任何的个人主义个体,但确实强大的消费社会,总会塑造我们走向不可抗力的一面。

消费社会的进化指向的是人性个性的深处,它把我们的欲望切碎而分块打赏。但现实是真实来临的时候,我们被切碎的道德伦理却无法拼合在一起,更不可能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建立起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依存去共享某种安慰来抵抗早已被预设的共享恐惧所带来的人造快感。消费社会的肢解是不可逆的,这一点在当我们看到那些潜在怀着愧疚却逃离疫情之地还在社交平台上炫耀自己的图景之下,早已绝望。可以说某些时候,有意志的艺术家在危机之前便可以在自己的舞台上展现的“东西”里告诉你些许答案,可消费的逻辑会让不符合其体例的文化艺术输出变得苍白无力,可见者不可见,而共享恐惧势必到来。
正在写作的我点着微光愤世嫉俗,一只微虫迎着光停在了我的电脑屏幕前,我下意识的捏死了它。回过头想想,残忍对待它的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因为光不是它给的,所以你只有死亡。


2020.1.24 除夕夜  执笔杭州


愿灾难早日过去   人德回归
笔者 宋振熙


(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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