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ula 对谈|TKG+ 吴悦宇:不断地想要做具有开创性的事情
发起人:小白小白  回复数:0   浏览数:1977   最后更新:2020/01/19 17:38:32 by 小白小白
[楼主] 小白小白 2020-01-19 17:38:32

来源:Ocula艺术之眼  PY


吴悦宇(Shelly Wu)。图片提供:TKG+。


作为台湾最为稳定的年轻画廊TKG+,在成立之初就有了跟其他年轻画廊不一样的起点——资金与阅历。作为画廊二代的吴悦宇(Shelly Wu),成长于见证与建立华人现代艺术与市场的画廊家庭,其母耿桂英为耿画廊创始人,营运与掌握现代华人艺术的潮流与市场(以赵无极尤最),此前亦是大未来画廊的联合创始人。她对中国现代艺术史上知名艺术家,如常玉、赵无极,进行仔细与持续性的个案研究式的展览梳理与市场营运,奠定这些艺术家的社会价值与美术史地位。

展览现场:“Plus X”,TKG+,台北(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22日)。图片提供:TKG+。


从高中就在美国读书的吴悦宇是在大学毕业后回大未来画廊实习时,才真正对母亲所在的画廊行业有一个具体的印象。在工作两年后,她选择去念位于新加坡的苏富比艺术学院,回来之后,不到30岁的她就成立了TKG+,一间立足于台湾艺术现当代艺术史的年轻画廊。画廊成立7年后的2016年,吴悦宇入选《Apollo》杂志“亚太地区最受关注的四十岁以下艺术工作者”,当时媒体对其的评价是:“台湾拥有良好的藏家基础,然而在艺术兴趣和品位方面却相对保守,而吴悦宇则通过她的实践来改变这一切。”[1]

展览现场:“重瞳:拥有过去的未来——两岸艺术交流计划”,TKG+,台北(2010年5月1日至5月30日)。图片提供:TKG+。


成立于2009年的TKG+至今,不仅有自己的代理艺术家,如吴天章、袁广鸣、姚瑞中、蔡佳葳、苏育贤、何采柔、饶加恩、高重黎、陈敬元、侯怡亭,艺术家也有了十分良好的参展记录,如吴天章是2015年威尼斯双年展台湾馆的个展艺术家,饶加恩是古根海姆美术馆知名群展“故事新编”(展期:2016年11月4日至2017年3月10日)的参展艺术家,同时,TKG+也一改商业画廊只做跟自己艺术家有关的群展的惯性,以一年至少有一档与外部艺术专业人士(如艺术家、策展人)合作的特别项目,其中不乏许多知名或具有学术高度的策展人,如冯博一策划“重瞳:拥有过去的未来——两岸艺术交流计划”(展期:2010年5月1日至5月30日)或者关渡美术馆馆长黄建宏策划的“ROMANCE of NG”(展期:2013年10月26日至11月24日)而后延伸出特别项目空间TKG+ Projects。10年过去,这间作品平均价位在10万人民币以下的画廊,越来越笃定自己的方向与明确要做的事情。

展览现场:“Romance of NG”,TKG+,台北(2013年10月26日至11月24日)。图片提供:TKG+。


为何选择不去接手母亲多年经营的知名画廊耿画廊,而选择创立自己的画廊TKG+?

当时我在新加坡苏富比艺术学院读书时,有一门课是亚洲当代史,让我可以有机会通过书本与策展人了解亚洲各个地区的当代艺术,比如说东南亚的策展人可以很深入地告诉我东南亚发生的一切,但是,提到台湾当代艺术,最多只能讲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发生的一切,那后面的历史却没有老师或者相关资料可以系统性让我进行了解,于是,我开始查找相关资料试图弥补,但我却在过程中发现,这段历史并没有太多相关的外文资料,或者说尽管还是有,但翻译也不准确,根本不太能够使用。所以,突然间我感到自己有一个使命,我好像应该要做点什么,然后毕业回来后,就很坚定、直接地跟我母亲商量成立自己画廊的事情。

我原本也有想过我大可以很安然地接下她所建立下来的画廊与产业。我只要好好地帮她继续耕耘就好了。但,我其实要靠自己走出一条路,当然我的母亲也愿意支持,但她也明讲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自己要去走,她可以支持我,可是她帮不了我多少。这就意味着我自己要去找艺术家,我自己要去开创,我自己要负责任。

饶加恩,《计程车》,2016。有声、高解析彩色录像,79分32秒。静帧截屏。古根海姆永久收藏。图片提供:TKG+。


顶着知名画廊主后代的光环,应该让你的画廊开创之路较为轻松?


其实最快乐的时期是TKG+刚开始的两年,因为有母亲的支持之外,我还可以花很多时间跟艺术家相处,跟他们交朋友,然后可以看很多展览,认识很多的人。但,我在外面去跟年轻艺术家或者跟在当代艺术界来讲是很重要的一些艺术家洽谈时,除了我有使命感之外,我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去谈。

年轻世代的艺术家不见得真的会因为我的家学渊源就愿意跟我合作,他们反而更希望找到一个懂他们,然后画廊整体展览规划跟他们艺术气质相近的画廊。这也让我慢慢地明白TKG+自身的独立性与品牌性之重要。今天如果要了解台湾当代艺术,那么TKG+会是前三必看的画廊。

陈敬元,《绑架》,2013。油彩、画布,27×35cm。图片提供:TKG+。


你怎么去认识年轻艺术家?


刚开始当然就是先从我母亲画廊那边,当时算是年轻的艺术家,如涂维正,然后透过他认识了更多其他的艺术家,如苏育贤、苏汇宇。这些都算是我刚回来比较早认识的一些年轻艺术家,然后我慢慢地自己去探索、认识艺术家。我第一个自己谈的、签约的艺术家是陈敬元。


你签代理约的原则是什么?


我母亲对于我的教育是你欣赏一个艺术家,当然不会就因为他的一个展览或者一件作品而欣赏,一定是因为跟他维持一定的关系。如果真的要晋级成为签约代理关系,就要看彼此之间是不是能够契合——艺术家要对我有一个基本的信任,那我才能够全力付出帮助他。这要有一个基本的默契。

以陈敬元来说,当时我是慕名去看他的展览,实际到场后,我也很喜欢他的作品,我第一次收藏台湾年轻艺术家的作品也是他。所以我是先从他的作品认识了他,进而跟他变成朋友,有的艺术家可能是其他艺术家朋友介绍,然后我认识了,然后再因此更了解他,更进一步了解他的实践,然后就是有不同面向的合作。

展览现场:“前卫吃错药:杨嘉辉个展“,TKG+,台北(2015年5月16日至6月26日)。图片提供:TKG+。


目前我们身处的社会变得快速,也更为讲究“科技”,这让人心变得更难以预料,未来也变得更为不确定。你母亲那代所面对的问题和挑战,可能跟你的是截然不一样,那也许她得到的经验不见得在你这里可以使用。

我有经历过要自我突破的阶段。确实那个年代的做法跟现在很不一样,但应该这样讲,其实在任何产业都是吧,你不跟上时代的脚步,你就会被淘汰。但我觉得有些很根本的东西是不会被撼动的。


比如说,或许我们现在的时间观感会比以前要加快脚步,但是我觉得基本的步骤还是要有。我还是不会很冲动地因为一件作品或者一个展览决定我一定要签这个艺术家。有的艺术家,你或许会有比较快的动作,那是因为他可能已经成熟,我可以从他前五年,或者前十年的作品中,看到他的创作脉络,你可以更快地决定合作的程度。

对于年轻艺术家,我给予TKG+ Projects去呈现,一方面是我希望让年轻艺术家、年轻策展人有一个实验的平台,另一方面我可以借由这个平台去观察我欣赏的艺术家。他在TKG+ Projects做展览,实际是让我跟他有一个更直接的合作与互动。

高重黎,《幻灯简报电影系列006——秋刀鱼的滋味》,2014。80张幻灯片于一盘,录音带驱动,15分。图片提供:TKG+。


从你们10年的展览里,的确可以看到很多非关商业且独立的展览,如黄建宏策划的“ROMANCE of NG”(展期:2013年10月26日至11月24日)或者吕岱如策划的“不可小觑:10组艺术家对能源和灾难的想象策略”(展期:2011年5月13日至6月12日)。

其实有时候不破不立,我自己想要自己不断地提醒自己——要跳出一个框架。TKG+ Projects除了让艺术家或是策展人有这样的一个舞台可以发挥之外,我甚至开放给我们的团队去搜罗他们觉得好的艺术家在这里展览,让团队去发挥并培养他们。

过往于画廊工作的经验,让我看到画廊工作人员,只是一个内部行政的角色——老板的意见,艺术家的意见,做一个整合,不用有太多你个人的意见或想法。但我们现在培养我们的团队有独立策展的能力,他们也需要有这样的能力。这让我对团队的要求变得严格很多,他们的文字要有基本底蕴,对展场要有一个基本能力去做规划,同时还可以让艺术家对他们有一定的信任。

萨望翁·雍维,《崭新的自由 II》,2005。油彩、画布,96.5×152.5cm。图片提供:TKG+。


其实很多人在建立画廊时,并不知道画廊很烧钱。

经营画廊第一个阶段,我经历过很多跌跌撞撞。刚开始真的没有掌控好预算,花很多钱做一档展览,然后开销成本跟实际作品定价完全不符。在过程中,我也从一次一次错误中学习、成长,如设备我们可以折中,用的不是最新的设备,但三四年后,也是要换;设计轻隔间,平时可以收起来的展墙,这样就不用每一次展览都大动干戈,使用这么多耗材。出版品,以前我们每一档展览都有一个展览图录,但这个时代图录已经失效。但我们还是很重视出版品,所以我们累计一定数量的作品去好好出一本画廊。这样成本不仅会比较低,质量还比以前更好。我们重质不重量。

展览现场:“代工绣场:侯怡婷个展”,TKG+ Projects,台北(2015年9月26日至11月1日)。图片提供:TKG+。


十年的经营,TKG+累积了13位代理艺术家。对于这些艺术家,你是否也沿用了你母亲画廊的传统——定期发津贴给艺术家以保证他们的日常生活?

有,可是现在这些艺术家都很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们以不同的方式跟他们合作,但基本上都一定会先跟艺术家谈好。有的艺术家会希望画廊注入多一点的制作成本,有的人希望生活比较稳定,所以我们其实看艺术家的状况而定。

其实,我们最根本的希望就是艺术家不要有太大的生活压力,当然有时候有一点生活压力是他创作的动力。但,不让艺术家有连工作室也租不起,三餐都有困难的情况。

展览现场:“我们:蒋志个展”,TKG+,台北(2017年2月18日至4月16日)。图片提供:TKG+。


现在西方的画廊也在找很优秀的华人艺术家,同时现在艺术家的心比以前更浮躁了,他们也会希望能够直接跟西方画廊合作。对此你的看法是什么?你会希望你的艺术家只跟你合作吗?

不会,因为我知道我们自己能力的疆界——我们就是立足亚洲。现在的时代已经是借力使力的时代了。对艺术家有帮助的事情,我觉得是好事,而不是坏事。如果在这里就有两、三家画廊经营,那就是冲突,可是今天如果说是西方画廊,哪怕他有办事处或者进驻到亚洲,也没关系,因为他们的根基在西方,他在那边可以接触到我们也许接触不到的资源,或许可以做更有效的推广。我不觉得这是要去阻止的事情。

那你会很欢迎这种事情发生?


我觉得这必会发生,因为现在就是。

可是,毕竟画廊在业内有口碑,并且也有耿画廊做后盾,也没人敢撬墙角吧?

不是啊,我觉得我也一定要进步。要进步才守得住。我说“借力使力”,但能够为艺术家争取的,我会尽力去争取。

展览现场:“历史变体”,TKG+ Project,台北(2018年7月21日至9月23日)。图片提供:TKG+。

我从TKG+13个合作艺术家里,可以看到你的经营线索——立足台湾,放眼东南亚。下一个十年,你是怎么计划?

我觉得我才刚开始。其实我是从2017年才真正开始往外拓展。不管怎么样,我们的根基还是在台湾,所以我不会忘记我当初成立画廊的初衷,可是我一直希望我们的平台可以更国际化,但是我锁定的面向还是亚洲。就像刚刚我讲的,这是我能力所及的范围以及我的画廊还是要有一个好的核心存在。我会依循这个脉络去搜罗一些我觉得好的艺术家跟我们合作,如李杰、蒋志、杨嘉辉等。现在我们有代理缅甸艺术家萨望翁·雍维(Sawangwongse Yawnghwe)、泰国艺术家弥载映(Mit Jai Inn)。我希望这个网络可以越来越具有开放性。过去我们的根基已经奠定,而向外拓展其实只是一个开始。

姚瑞中,《地狱颂》,2003。展览现场:“Plus III:王怀庆+姚瑞中”,TKG+,台北(2018年7月21日至9月23日)。图片提供:TKG+。


你的母亲所累积的藏家群体不见得可以很好地转化成为你的藏家,那在这个方面,你要如何寻找你自己的藏家?

不管哪个时代都是要耕耘。

有什么方法去让你找到合适你画廊的藏家?参加博览会是一个方法,但参加博览会其实很昂贵。

还有品牌的建立。我为什么这么强调品牌?你看今天基本上——至少这一点,我还可以有一点自豪——就是如果你对台湾当代艺术感兴趣想要收藏的话,TKG+势必会是其中前三选择的画廊。能够出去参加博览会,跟潜在藏家建立联系是一种方式。品牌建立起来,自然也会吸引到对这一方面是有兴趣,或者是想要了解的藏家,他也会主动来认识你。

当然我在创立TKG+这个品牌时,也很年轻,所以我自己也看清自己在那个阶段很难真的与藏家建立像我母亲跟藏家建立的关系——就是,我跟你说这个很好,你就会买。

我必须要建立我的专业形象,然后建立我画廊品牌的专业形象,然后把艺术家经营好。艺术家经营好,并不只是当下博览会销售好不好,我的艺术家有没有被学术机构看到,是不是有机会出国参展,去各大重要展览参展。刚开始我们一定要去累积,累积到一定程度,大家就会看到成绩。那就算对我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至少也已经看到了艺术家已经有亮眼的成绩了,又或者是说至少也慢慢建立对于这个品牌的信心——这个品牌不是年轻人随便乱做。

展览现场:“TECHNO:李杰个展”,TKG+,台北(2019年5月11日至7月7日)。图片提供:TKG+。

你的母亲在业内拥有很鲜明的专业形象与个性,你又是怎么形成自己的专业形象?

我曾经想过我是不是要学我的母亲,或者是学谁,或者怎么样。但我觉得应该要更认清自己的个性,要找出自己的样子。

从画廊整体展览的规划来说,你似乎偏重东南亚艺术?

我们其实有跟日本、香港等艺术家合作,但是不是代理。坦白说我当然会先从比较有做研究或是有耕耘的地方开始。过去我的母亲是在大家不熟悉大陆发生过的一切时,在台湾进行很多梳理。如今现在的焦点都在大陆,反而让我想要在另外一个方向去探索,探索大家还没有探索到的地方。这其实也是有一点逆向操作,所以不是说不做东北亚或者大陆,而是说那块已经十分成熟了。

我会觉得我去做,我只是捡现成的。我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我可以梳理历史,从我一开始成立画廊的初衷就是如此,某一部分有点像是以经营美术馆的方式在经营画廊。我希望我们做的东西不是白做的。我不是从人家已经出了一本全集里抽几页出来,再印一本画册。我还是不断地想要做具有开创性的事情。

周育正,《2011虹牌油漆档案夹》,2019 。展览现场:“Plus X”,TKG+,台北(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22日)。图片提供:TKG+。

我看到你有很强的使命感与责任感,你那么看好台湾当代艺术?

其实应该是这样讲,现在不是只是台湾,就像你讲网络时代的好处是以后大家都有机会被看见,区域的隔阂是越来越小,不是说因为我今天生在台湾,而且我觉得我就有这样的使命感。我也在向外拓展。不会只有某一个国家或者区域的艺术家才能被看见。

何采柔,《湿润的景象》,2016。展览现场:“Plus X”,TKG+,台北(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22日)。图片提供:TKG+。


此次十周年的展览“Plus X”(展期:2019年12月7日至2020年1月22日),并不只是一个周年回顾意义的展览,在这个展览中,我看到周育正的新作《2011虹牌油漆档案夹》(2019),也看到何采柔很早期的作品《湿润的景象》(2016)。具体来说,你想要呈现出什么样的形象?

我知道外界会很笼统地讲说我们这次的展览“Plus X”就是十周年展。其实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特别去讲周年,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展览不是周年庆,这只是一个阶段性的里程碑,所以,这里的“X”,是一种未知。一如我使用“+”这个符号,因为符号有时候有无限解读的可能。“X”,可以是另外一个阶段,可以象征十年,同时也可以是一个加乘的概念,可以是更多的东西。


[1] https://www.apollo-magazine.com/shelly-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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