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墙报
以下文章来源于李沐之，作者李沐之
一周前，有关中央美院教授王华祥公开批评“公知”陈丹青所引发的一场骂战，引起了大范围的持久讨论。
其中有些关于双方的艺术水平，有些侧重创作态度，有些则站在人格角度进行评判。
今天墙妞再与你分享一则对谈。这篇内容站在艺术史的视野下，聊了聊这件事。同时还探讨了当代艺术的标准，以及绘画的终极意义。
（声明：这是作者和一个艺术圈内的朋友的对话，因为他的言辞比较大胆，所以隐去朋友的真实姓名，以A替代，笔者是L。）
A:两个“画画的”有什么好闹腾的？陈丹青不回应是聪明人啊。L:那是自然，陈丹青不仅聪明，绘画天赋高，当年也是一个时代的领军人物，你觉得艺术家是否需要天赋？是否需要阅历？A:当代艺术自从摆脱技术的束缚之后，天赋就是一个笑话了，画家是需要技法和观察方法结合的独特的敏感敏锐度（天赋），当代艺术只需要“点子”。至于艺术家的阅历，我不用“阅历”这个偏社会学的概念，一般来说还是看艺术家的知识结构导致的认知水平，艺术家的认知水平决定了他的艺术作品的高度。但是艺术家的阅历和他艺术的高度无关，你看看陈丹青从美国回来了，阅画阅人甚多，油画有新的高度了吗？到现在不还是没有能超出《西藏组画》的作品。
从另一个角度看，自从“小便池”变成了艺术品之后，艺术就一路狂奔，和普通人理解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艺术家如果看不懂就比较悲催了，现在还在迷恋技术技法的画家和真正艺术家完全是两回事，在这点上看王华祥喷陈丹青毫无意义。L:你的意思是说，艺术形态已经转向？你看不还是有“巴尔丢斯”“弗洛伊德”“里希特”等人在画画吗？A:“里希特”等人是绘画最后的回光返照，而且就美学意义上讲，里希特走的是图像学路线，“巴尔丢斯”“弗洛伊德”的价值更多是作为新时代中的旧时代的标本存在的。
L：你这么一说可是打到一片啊，中国还在画画的至少还有几十万人吧？
A：国内还在画画的群体基本都是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闭目塞听导致的悲剧，王华祥喷陈丹青完全没有必要，不过是50步笑100步而已。L：照相机出现也有100多年了吧？不是还有很多伟大的艺术家出现吗？安格尔之后出现的那批艺术家可以说是艺术史上最璀璨的一群人了。A：这批人也认同了照相机的优势啊，至少写实绘画逐步退出了历史舞台。L：艺术是怎么回事，其实行业壁垒还是挺高的，如果我们说艺术和科学一样是伟大的，凭什么？A：只能是艺术上负载的人类精神对人类自身审视的新高度，比如梵高那两把刷子，现在美院毕业都可以刷出来，但是，你不是梵高，你不在那个时代人类精神的制高点上，你再画那样的画毫无价值，毫无意义，就算你画的比梵高再好，你也不是这个时代代表了人类精神新高度的伟大人物，你就只能是一个蹩脚的过时的模仿者。
所以，你要是想成为像梵高那样的伟大艺术家，你要反思在这个时代怎么站在人类精神的制高点上。如果作家、艺术家等文艺工作者可以和科学家一样伟大，凭的就是——这些人必须代表人类在物质文明发展的同时，关注人类自身的精神文明层面的建设。
这种精神层面的建设在艺术家的身上表现为美学的建构。杜尚的伟大就在于此，毕加索的伟大也在于此，达芬奇的伟大也在于此，他们在他们身处的时代站在了时代的最前沿，在人类精神指向的迷茫不知所谓的时候，他们进行了新的尝试和美学层面的突破。
L：绘画的迭代表面看是对原来的绘画流派的否定和新的绘画流派的产生，事实是在建构一种新的美学标准？A：对的，只有在美学的建构意义上，才能是艺术史上留得下的伟大艺术家。杜尚的美学标准继续推进，后面走向哪里？这才是真正伟大艺术家必须走的荣耀与荆棘之路。L：这个美学建构标准比较难以理解，能不能举例说明？A：从美学的建构层面讲，举例说的话，赵无极是大师，吴冠中就不是。
因为赵无极在美学上有一个位置，就是抽象表现的那一块，吴冠中整个儿就是瞎搞，以东打西以西打东就是胡闹，主要身处国内当时的环境，也无法接触到国际艺术圈学术最前沿的思潮和诉求，只能搞点中西技法杂交，这种技术杂交不算是美学突破，几乎是没有什么价值的。L：不对啊，吴冠中获得法国的艺术勋章啊，这是国际上的肯定。A：艺术勋章不能证明拥有艺术史上的地位，吴冠中在美学上的无能导致了他就是一个高级的画匠。L：前几天常玉的一幅裸女图拍卖再攀新高，火了，《曲腿裸女》拍出1.98亿港元天价，你怎么看？常玉在美学上有没有建构出新的标准来？A：常玉没有超出出现在他之前的表现主义流派所建构的理论体系，而且常玉也没有能像赵无极那样成为一种美学流派中的一个主将，说他是中国的莫迪格利阿尼就是铁锤证据，有自己的美学标准怎么会像别人？常玉1920年到巴黎的时候，马蒂斯都已经扬名多年了，马蒂斯的野兽派在表现主义的美学形式语言范式上完虐常玉的还受东方线条束缚的画面形式语言，没有超越性美学建构推进的常玉，就是一个二流的艺术家，和吴冠中一样没有什么价值，华人里只有一个赵无极在人类艺术史上有一个位置。
L：被你这么一说，中国油画家基本是全军覆没了，按照你的标准，陈丹青的《西藏组画》在美学思路上学的是法国艺术家，也就没有多大意义和价值了？A：陈丹青是一个聪明人，如果说天赋，在技术层面他年轻时就已经很厉害了，但是即便他现在画的比《西藏组画》还好，也没有意义，从人类艺术史的角度看，他留不下来，画价再高也是虚的。他为啥说90后00后不要画画了，这个建议还是很诚恳加中肯的。主要是因为画画很难进入艺术史了，他们这一代已经废掉了，不想让后来的孩子继续走错路。
L：按照你这个标准，王华祥是因为信息不对等导致了知识结构的欠缺，才导致了坚持绘画艺术？A：王华祥没有看明白绘画大势已去，或者他看明白了，但是他不愿意承认，毕竟这是他安身立命实现自我价值的底层基础。靳尚谊不是说过吗，如果他是生活中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他可能不会选择绘画，这种就是属于看明白了，但是又不愿意放弃自己坚持了几十年的理念和艺术观。中国画家最大的问题是认知滞后，信息不对等，全球范围内都不画画肯定不能说全球的艺术家都是傻瓜只有中国画家才是明白人，现实情况是中国画家只知道傻画，闭目塞听。A：没有意义！喜欢画画，没有美学上的站位，最多也就是一个画匠，徐悲鸿更是画匠中的劳模。如果你不能在美学层面有所突破，那么艺术史就别想进了，成为伟大艺术家是绝无可能的。这个时代的人再去画“古典主义”“印象派”“野兽派”“立体主义”风格的画毫无意义。当代艺术，和画画的技术无关，现在，画画的技术已经沦落为“捏唐人”类似的手艺活了，不负载人类精神层面新的突破，没有美学的建构，当然只能是匠人。
A：东方绘画也是大势已去，中国画去除了道家隐逸文化天人合一的的精神理念内核支撑，就蜕变为彩墨画了，和水彩画差不多的二流画种的尴尬地位，除了技术一无所有。书法国画其实都和这个日新月异的科技世界隔了很多层，最后变成小圈子自己玩的游戏。L：我发现一些年轻艺术家现在玩的是社会学考察调研的形式？对这种形式你怎么看？A：这个就和在维特根斯坦语言分析哲学之后，哲学研究走不下去，转向科学哲学一样，总得找点能让自己安心的方式，这种安心就是让自己相信自己不是瞎搞，当代艺术家其实自己心里也不是很自信真的是在做伟大的艺术品，“社会学考察”形态的观念艺术能给艺术家不是“瞎搞”的幻觉，社会学考察不过是把社会学的研究方法引进艺术实现的过程中，本质还是社会学层面的建设。
A：哈哈，学术是什么？艺术的学术已经变成一群人自己和自己玩的事情了，大众不仅不关心不关注还不感兴趣。嗯，除了谁谁谁又拍卖出历史新高价时会瞄一眼……当代艺术作品玩的还是杜尚博伊斯那批人的美学思路，从泉出现到现在也有一百年了，大家硬是玩不出新的花样来。没有美学层面的突破，当代艺术只能在文化上玩玩脑筋急转弯，拼盘式春卷，杂糅，指鹿为马，玩政治宗教意识形态信念，玩田园女权信念，玩比惨游戏，玩突破性规则和性禁忌，玩社会学考察，如果这些都不想玩，那就没得玩了，真正的学术是超越杜尚的美学新建构，没人玩得了。
L：那么当代艺术圈还有没有可能性在美学上作出大的突破？A：当代艺术和技术无关了，杜尚把小便池拿进美术馆，就进入人类艺术史，成为当代艺术的开山立派的大人物，小便池不是杜尚产的，杜尚就是签个名，就变成艺术品。博伊斯扫大街就是艺术品，克莱因跳个楼也是艺术品，沃霍尔批量复制玛丽莲梦露也是艺术品。这四个人都是进入人类艺术史的大人物啊，这个时代还在画画，做梦当大艺术家的，我就不说他们是真傻还是装傻，不过自娱自乐除外。
杜尚的小便池
博伊斯的扫大街
克莱因的投身虚空（跳楼）
L：看得出来你对艺术史的理解很深，你能说说艺术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种样子？古典主义的伟大不在于技法，而在于把人提升到和神一样的地位，也就是人文主义的光辉，光晕。
现代艺术特指从新古典主义之后到抽象派结束这段时间，严格说来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都属于现代艺术之列，现实主义就认为真正的艺术应该是可以描述你脚下的泥土；印象派直接认为之前的艺术都不真实，真实世界是由光和色组成，艺术应该表现光影在色彩中变化的美；后印象派认为，之前艺术还在被对象牵着鼻子走走，还企图写外部世界之实，我们直接表达一种基于形式或者基于情感的真实；立体派毕加索是一个聪明人，他直接依据艺术史的变化规则来画画，他成功了，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是瞎搞，会隔一段时间画画写实绘画过过瘾；野兽派的马蒂斯的瞎搞最终在美学的突破层面也得到认可；后面的冷抽象蒙德里安延着塞尚-毕加索的美学突破继续推进；热抽象康定斯基延着梵高高更-马蒂斯的美学方向继续推进；最终艺术通过否定和抛弃绘画负载的内容及画面形式规则的方式被提纯为最基本的元素：色块、点、线、面。极少主义直接连意义都抛弃了，宣称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艺术不负载任何意义。至此，艺术是什么的追问结束了，就像是一个潘多拉套装的盒子，一个一个打开到最后里面什么都没有。
然后大家都迷茫了，有人一回头，发现杜尚站在1917年的小便池旁边戏谑地看着大家笑。杜尚开辟了另一个美学方向，以一人之力扭转了艺术史，这个人和维特根斯坦在哲学上的地位一样，扛大旗的，当代艺术之父就是杜尚。杜尚的思维就是：混淆艺术品与普通物品的区别，波伊斯混淆艺术家和普通人的区别，这是一种新的美学方向。当代艺术四巨头杜尚博伊斯克莱因沃霍尔出现以后，这个美学方向也变成了过去式，也走不下去了。就现在看来，全球最有名的艺术家也都是些二流艺术家，因为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新美学方向的建构。L：美学是一个专业词汇，大众不容易理解，能通俗讲一下吗？A:美学标准存在的重要意义，用一个企业的标准套进来比较好理解：
二流企业依据这种标准制造名牌（现当代的一些出名的艺术家比如赫斯特，艾敏崔西）
三流企业拷贝人家的名牌做山寨产品（中国剽窃观念的当代艺术家很多）没有美学层面的建构，大家都是二流艺术家，这可是包括了全球范围内几乎所有的艺术家，别看大家玩得嗨，其实都没有什么价值。
L：当代艺术这种转向也有很大的问题，就是点子式的艺术层出不穷。A：他们不依赖点子，还能依赖啥？建构新美学标准他们又做不了。我现在只要看到那些一拍脑袋想出一个点子以隐喻的方式通过材料呈现的当代艺术就想笑，这些人全部都是二流艺术家，包括赫斯特、卡普尔、昆斯等大腕，也包括刚刚去世的黄永砅。
L：应该也不是只靠一拍脑袋就想出一个点子来做艺术吧？我觉得国内当代艺术圈，有几个还是很深邃的，当代艺术家除了美学之外总归还是有所突破的吧？方法论的突破呢？比如原来是用水画画，蔡国强用**作画，还有他的天梯你怎么看？A：蔡国强用**作画，这种突破并不属于形式范式层面的，这个是很直观的材料转换，和当年用蛋清后来用亚麻籽油类似，不属于方法论突破，赵孟頫的以书入画才是真正的方法论突破。包括大脚印，都是通过生活物品转化为艺术品的方式，基本的美学思路还是杜尚的那一块，天梯其实是传达了一种类似宗教式的救赎的理念，这个属于点子式的高级玩法，不属于美学突破。
L：大部分艺术家只能依据人家的美学标准（杜尚博伊斯他们）制造自己的充满中国风情的名牌品牌，扭转时代的艺术品，应该自己自带标准，不然怎么扭转这个时代。A：没有美学层面的站位，全球所有艺术家中最聪明的只能算是和赫斯特一样的二流艺术家。赫斯特卖价那才是真高，然并卵，他不能在美学上有所突破，只能是资本的投资游戏。赫斯特的作品本质只能算是投机品，杜尚的作品才是真正在人类艺术史上站得住脚的作品，包括毕加索，塞尚他们都是美学层面当年有重大突破的干将。L：其实能够做到与众不同都很难了，为全球艺术家默哀三分钟。A：你必须颠覆原来艺术形成的美学范式，与众不同容易，美学建构难。就是这种美学的一步步的颠覆，绘画从印象派走向野兽派立体派，然后走向了抽象。最后画画走不下去了，杜尚一人之力扭转了艺术的走向。走向现成品装置艺术，行为艺术，观念艺术，波普艺术。现在的当代艺术，还在玩杜尚博伊斯克莱因沃霍尔那时玩烂的东西。正因为当代艺术不需要技术，你只要懂套路，立马可以成为艺术家，也正是因为这点，美学的突破就更难了。音乐也是一样的，也是从有调性到无调性，最后统一到当代观念艺术的大范畴内。这种观念主要还是在美学上颠覆重构对艺术及生活的理解。艺术是什么是一条美学演化的方向，走不下去了。（现代艺术方向）混淆艺术与生活，艺术家与普通人之间的关系美学同样也走不下去了。（当代艺术方向）L：按照你这么说，当代艺术圈都是瞎搞，画画的圈子都在做无用功，你能给出这个时代的新方向吗？A：乍一看杜尚博伊斯拉低了艺术准入门槛，事实上却是无限拔高了艺术准入门槛，没有像他们一样的美学解构（本质依然是建构），根本不算真正伟大的艺术家，不算真正的艺术品。只是二流拙劣的模仿者。没有了技术层面的指标，没有形式语言的限制，再没有了内核美学层面的突破，全世界的艺术家都在一本正经地装逼。生活化的小感觉是不是艺术？连对视都可以是艺术，走路也可以是艺术，这种艺术严重依赖杜尚博伊斯开辟的美学标准，都是你说的瞎搞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