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观 | 天才的诞生:成为毕加索
发起人:开平方根  回复数:0   浏览数:1611   最后更新:2019/08/15 14:04:23 by 开平方根
[楼主] 开平方根 2019-08-15 14:04:23

来源:艺术界LEAP  贺婧


毕加索——一位天才的诞生

地点: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北京

时间:2019年6月15日至9月1日

"毕加索——一位天才的诞生"展览现场,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北京,2019年


有的艺术家适合常常去美术馆造访,和学习。比如委拉斯贵支,普桑,甚或是塞尚。这些作品能给予指引,星星点点中、才能的华丽与勤勉的朴素之间,教人觅到几条具体的路。而有的艺术家却是少看为妙的。像是毕加索,令人顷刻间便生起绝望。那些画作明目张胆地将自己敞开着,却丝毫没有暴露艺术家的秘密。直到你不得不承认,眼前如黑洞般将观众吞噬的距离,实是天才的无可攀越。

"毕加索——一位天才的诞生"展览现场,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北京,2019年


而“天才”总归是一个庞大的词藻。尤其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多多少少带有些浪漫主义的变形,包括难以避免的戏剧化脚本。天才难道不是一蹴而就的吗?像是在说,天才的降临不可能比观众的震惊来得更缓慢——就如同神迹的显现并不需要一个真正的过程。然而在毕加索这里,“成为毕加索”这一过程的真实大体上总是被那些富有传奇色彩的天才桥段所覆盖。即使在被严肃看待的艺术史线索上,关于艺术家早期创作的呈现往往受到其后来漫长而辉煌的职业生涯的挤压,摸索和徘徊的痕迹也很容易在典型的毕加索式的快进变化中被轻易掠过。

《自画像》,巴黎,1906年秋,布面油画,65 × 54厘米
"毕加索——一位天才的诞生"展览现场,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北京,2019年

从这个视角来看,今夏在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毕加索大展想要呈现的正是这样一段相对模糊的创作区间——尽管展览的叙述并不以时间顺序为结构、而是围绕“一个天才的诞生”这一特定线索,展现毕加索在“成为毕加索”的进程中所经历的几个重要节点。当然,关于毕加索作品的收藏、研究以及各种角度的主题展在世界范围内已是不计其数,“早期毕加索”也并不是什么新鲜的题材。但在中国,以确切的策展思路和特定的艺术史角度来呈现毕加索的原作,却是首次。不得不说,近年来频次越来越高的“原作来华”展,也从客观上提升了此同类展览的门槛:直面“原作”的机会不再是俘获观众的保障,在今天中国的一二线城市,越来越多的观众不仅仅满足于“看到”作品,他们希望了解作品背后更专业和更细致的故事。

《古代石膏像素描习作》

拉科鲁尼亚,1893-1894年

纸上炭笔和黑色蜡笔画,49 × 31.5厘米

国立巴黎毕加索博物馆
© Succession Picasso 2019

回到毕加索。人们习惯于相信他“天生就会绘画”,这当然并不符合事实,但这种笃信本身却是有因可循的。实际上,毕加索的学习生涯并不短暂,也从不缺乏亦步亦趋的基础训练。从巴塞罗那到马德里再到巴黎,毕加索经历了和他同时代的很多艺术家相仿的教育与自我教育路径——十九世纪艺术学院里的古典信徒,在世纪之交的彷徨和困顿之后,转而拥抱二十世纪纷至沓来的各路先锋与激进。唯一的不同在于,他总是能以一种异于常人的速度完成从学习者到创造者再到超越者的全部过程,而这样的过程在他后来的创作生涯中还将反复经历数次。无论是观念、技巧或者是风格,吸收与颠覆,一切都在以一种革命性的变化节奏在向前推进。小说家、也是毕加索最早的收藏家之一格特鲁德·斯泰因(Gertrude Stein)就曾经指出过这位艺术家惊人的“清空”(empty)能力——他总是通过“完全”地清空来激发自己、来重启通达一种盈满的能量1但如果能意识到这种“清空”的前提正是盈满,我们就能看到艺术家的“天才性”实际上并不关乎技巧,而在于一种对生命能量的运用和控制。

"毕加索——一位天才的诞生"展览现场,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北京,2019年

有两个变化的峰值在展览里被清晰地显现出来,分别是“蓝色时期”向“粉红色时期”的转变,以及确立起立体主义风格的前期。变化的意志之强烈及其速度感,使得绘画在毕加索这里甚至成为了一种有声的艺术——事物在快速之间聚拢、碰撞、易形和消失的声音。在1901年到1906年之间,毕加索很多迷人的作品都来自于被渐渐确立起来的一种独特的写实性,它使得画面中的形体既有着确切的来由、又朝向一种变化的虚无之中。轮廓线透露着神秘性,将内容和形体关在同一根线条里,等待观众去辨识。阴影则像是一种无意识,它们沉淀在形象的底部,暗示着二十世纪的目光所持有的与生俱来、变动不居的焦虑感。毕加索对于立体主义的建构恰恰是诞生于这种目光之中,将现代画家的使命从描绘事物转向对于绝对观看的呈达。在毕加索的观看中,形象被溶解于它的存在之中。所绘的那些面孔,于分裂和破碎中呈现出一个整体。它们揭示出立体主义真正的本质,也就是后者为“平面”所建立起来的一种先验性——在现代性的目光之下,绘画的平面性成为一种不证自明。这是从马奈起始到塞尚再到毕加索这里终于得以完结的一条道路。自此之后,所有野心勃勃的画家在自我成达的道路上似乎都要做出选择:是面对毕加索,还是回避毕加索?

《树下三人》
巴黎,1907年冬至1908年
布面油画,99 × 99厘米
国立巴黎毕加索博物馆
© Succession Picasso 2019

在中国,艺术史的错位显然给出了它自己的答案。细论起来,除了个别的几个个案——最著名的要数张仃的“毕加索加城隍庙”,在塞尚与杜尚之间,中国艺术家们几乎不曾真的与毕加索“短兵相接”。如果将“天才”毕加索锚定为现代主义的一块封山巨石,那么,从民国初期囫囵吞下的西方古典和现代艺术史,到转为以意识形态为导向的现实主义,再到“八五”新潮之后快进式地跨越到后现代主义的激进浪潮之中,毕加索在中国未曾走尽的现代主义之路上的“缺失”,就不会是一个巧合。


注释:

  1. 格特鲁德·斯泰因,《论毕加索》,王咪译,东南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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