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社宋陵个展 | 梦、异化与超真实
发起人:陆小果  回复数:0   浏览数:1381   最后更新:2019/08/03 22:48:56 by 陆小果
[楼主] 陆小果 2019-08-03 22:48:56

来源:典藏Artcoco   文:Jenny Chen


快速动眼期(Rapid Eye Movement)是动物睡眠的一个阶段,在此阶段眼球会快速移动,同时身体肌肉放松。这个阶段也被称为异相睡眠,大脑神经元的活动与清醒时相同,多数在醒来后能够回忆的栩栩如生的梦都是在 REM 睡眠发生的,有时候就像是平行世界的闪回,“瞌充梦东”大致指的就是这样的生理征候。在杭州方言里,它描述的是人在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刘畑将此作为宋陵个展的题目,意指人与清醒意识分离的时刻。支离破碎却血脉偾张的人像四周,围绕着几何形式的花鸟工笔与异形手术器械的“写生”。在这个展览中,最为冲突与矛盾的两组力量便是——睡梦与真实,有机与几何。它们所能涉及的形容词对词可以包括:柔软的/坚硬的,幻妙的/实在的,富有生机的/规则的,温暖的/冰冷的,等等。然而,当梦境与超真实的景观(手术器械的异形画与3D打印雕塑)两相登场、坚实的器具开始异变,半梦半醒也意味着被金属器械探入身体时的麻醉(手术)状态,甚至是一种后现代式主体的精神样态。

“瞌充梦东”展览现场


>>><<<


池社的入口被设计成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甬道,在艺术家的花鸟画中有着类似的几何切面,这是造梦的机关,也是构建整个展览隐喻的进口。当周围的环境由光亮转至黑暗,由白变黑,再到展厅中突兀的黑白色彩,关于梦境的指涉显得别有用意。“瞌充梦东”在生活场景中的使用似乎带有一点贬义,世俗之见认为这是一种不清醒不理智的似人非人状态,这与作品“美妙的痛苦”相呼应。挂满整面大墙的组画描绘的是人在性欲望满足的奇妙瞬间,这被策展人赋予了双关的含义。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曾大量提及性压抑对梦的作用。人在幻梦/高潮转瞬即逝,意识即将回归的片刻,“人和自我分离……乃至最为接近动物的时刻”,因痛苦大张着嘴巴,在超真实的幻境终将逝去的时刻,表情带着微妙的痛苦与难以启齿的不舍——因为梦/性是一种心理结构的敞开与欲望的释放过程,梦醒则意味着这些过程的迅速收缩与紧闭。

“瞌充梦东”展览现场

宋陵,《器件》,纸本水墨,55×40cm×10,2015

宋陵,《美妙的痛苦8》,纸本水墨,170×100cm,2013


>>>异化<<<


在池社的空间里,“梦”既是展览时空的坐标,也是异化的缘由。系列组画“虚构”的图像来自真实的手术器械,虽然经过变异,仍能清晰识别。坚硬、冰冷且带着金属质感的工具连接着功能不明的部件,液化、流淌或是生长成荆棘与针叶。艺术家对充满现代工业质感的“器具”造型保持着长久的热情,将机械产品的说明书视为艺术品,这些看起来似乎与自身的中国画背景相悖,然而正是这些矛盾使其作品充满了丰富的“异化”。就如严善錞与宋陵的一场对话中提到的那样,“比如像有些器械的头端,我就会将它与一些禽兽的图像结合起来,有些器械,我结合了一些生物学的概念,想象物体是不是也有异化的过程。”在传统的中国画教学中,不论是工笔还是写意,都强调绘画对象“自然”和“有机”的形态。即使再现建筑与器物,也要求能在笔墨的起落中描绘出生气。《古画品录》将“气韵生动”作为画品的最高标准,可见其重要性,然而,因为创作者自身痴迷于现代工业的光洁度与流畅的工业线条,这必然使二者产生相互的影响,也无意识中导致了绘画对象的异化。

宋陵,《虚构04号》,纸本水墨,55×85cm,2015


异化还通过临摹的动作实现。中国画素有“师法”“拟古”的讲究,宋陵对宋画花鸟的临摹正是出于此意,然而在临摹的过程中,花鸟树石都演变成了几何的切面体,长成了边缘斑驳的奇特面貌。在《临摹》系列中,这种异化甚至导致了赛博格式的形体——将生物体(不仅是人)超越自然的形态限制,而呈现出非有机体式的新生物形态。这与“虚构”系列两相呼应,无论是金属制品的生长还是花鸟的几何化都表现了类似的异化。

宋陵,《临摹3》,纸本水墨,40×40cm,2017(有印章)


>>>超现实&超真实<<<


所有这些异化最终都被置入有关超现实主义的讨论中。艺术家在访谈中曾提及自己对超现实主义的喜好,“但相对达利来说,更喜欢杰里科(Giorgio de Chirico)和马格里特(René François Ghislain Magritte)的东西。”达利的画面躁动且热闹非凡,杰里科和玛格丽特则相对冷静克制,他们擅长将现有的图像进行不合逻辑的对接以制造隐秘的惊奇感,如同池社空间中的静物画,轮廓清晰、界线分明。在“虚构”系列中,绘画对象虽然进行了变形,却仍显得稳定与安静。这或许缘于手术器械的原本质感,造型鲜明没有温度的金属物件(无机物),通过进入身体(有机体)操作而改变生命的状态与周期,它们的发明设计依靠的是理性与实用主义,却犹如火种般在生灵间散发着温度。


黑格尔曾言:“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性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从此角度理解,超现实主义所竭力消除的就是理性现实的独一无二性。其目的,是将梦在现实中解放,让自我向隐秘的本我敞开,以促进人的重新生成。布勒东(André Breton)想通过超现实主义来超越他当下的现实。他认为,超现实的才是“现实”,“真实”的东西存在于“超现实”的世界中,而不是被理性与逻辑所控制。然而,这样的真实受到了鲍德里亚的批判,“超现实主义仍然与它所质疑的现实主义相关联,但它在想象的决裂中重复了现实。”[1]在他看来,所谓的超现实主义实际并没有逃脱“现实主义”的范畴,它不过是将现实与虚幻进行了二元置换。


以梦作为入口,将异化的形象导入现实,“瞌充梦东”的做法与超现实主义并无二致。然而,在宋陵的画作中,超现实主义并不囿于真实与梦幻的正反题,事实上,几何化的有机体与生机化的工业器具所呈现的是超真实世界中被符码与意义异化了的再现对象。它虽然并不包含鲍德里亚对消费社会与电子媒介的批判,但是因为意义的转嫁与真实物的再造(3D打印)跳脱了现实与梦的二元结构。“瞌充梦东”既不是睡着,也没有觉醒,如同宋陵提及老子的“恍兮惚兮”,在二者之间糊里糊涂地摇摆,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或许二者都不是,只有这中间状态才是真实的。


注释

1.Jean Baudrillard, Symbolic Exchange and Death, trans. ByIain Hamilton Grant, Sage Publications, London. 1993. p72


文 | Jenny Chen

图 | 池社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