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很多人都说绘画没落了,事实刚好相反
发起人:点蚊香  回复数:0   浏览数:1720   最后更新:2019/06/13 10:39:25 by 点蚊香
[楼主] 点蚊香 2019-06-13 10:39:25

来源:打边炉DBL


5月25日至7月30日,孙策《早春图》在广州学有缉熙举行,这是生活和工作在北京的艺术家孙策第二次在广州推出个展,第一次是在广东美术馆“七号空间”。


此次在学有缉熙的个展,孙策援引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北宋画家郭熙的经典画作《早春图》,对其进行色谱分析,四个章节对应《空色》《空白》《鸭嘴兽计划》《早春图色谱研究》四组作品。在于瀛的特别支持下,孙策与其共同在学有缉熙创造出了一个如剧场般的情景:以作品为题,展开空间叙事,把图谱里的颜色延展和变幻,使既有的空间转换成一个能激发出相遇和细腻感受的光影现场。


在展览开幕前期,《打边炉》对孙策进行了采访,问题隐去,发表前经过受访人的审校。采访及撰文:常芳,编辑:黄紫枫。


《早春图》来源于一个荒诞的决定。我用西方色域分析的理论及色彩整理的方式,把郭熙的《早春图》中的颜色强行提取出来。对没有色彩的东西进行色彩分析,两种色彩概念自在的矛盾,本身就是荒谬的。


在西方的色彩理论中,当红黄蓝的色圈围绕黑白两级旋转的时候,它所形成的模型变化是无穷的,可以由此复制所有的可见色。依照这个理论,只要输入相同的指令,无论在哪用什么机器,出来的都是一样的颜色。但在中国,色彩是时间、地理的颜色,比如玉器的包浆,绢帛反复使用后的变化沉积,不同地方朱砂颜色质感的差异……这些都不在西方的色彩体系当中。


《早春图》是“移动山水”系列中期的作品,色彩关系和时间关系是我创作“移动山水”时的两条分支,而《早春图》就像一颗种子,生发出我对古典绘画图式性的探索,生发出“空白”系列中对空间和色彩的理解,生发出“空色”系列中对于色彩、线条与绘画构建之间不同侧面的思考。这并非叙事意义或者文艺上的“早春”,也不一定在讨论郭熙,这是一个对转折和变化霎那间的关照。冬末春初,既有生生之意,还留存了冬天的凌厉,它从传统走来,处理了传统,也处理了现代绘画本身,乃至和我们之间的冲突问题。


比如倒墨的作品,一面是墨水自然流过的痕迹,另一面用素描的方式复制了这种痕迹。我们常常认为素描是用一套科学的方法,对现实形象的拷贝。却忽视了在这个过程中,现实本身的材质丢失了,墨迹的材质也丢失了,被洗刷掉的“真实”部分,以一种非常安静又暴力的方式,被程序的合理性遮掩掉了。恰恰是“真实的面貌”篡改了“真实”,这种动作具有欺骗性,也更具有暴力性。


我一直很警惕这一点,尽管“移动山水”系列最早源于梦的启示,但是我知道不能依靠灵感来创作。情感是非常独特的,如果不对灵感进行理智的关照和介入的话,那所谓的“感性”,只是一种类型化的、不自知的冲动。要考察感性的部分,还得靠理性的、稳健的考察和梳理。


真正的创作往往是后知后觉的,从荒诞出发,慢慢形成对自己的理性反思,继而完成自己的逻辑思维链条,像是游子归乡一般。开始时越荒谬,工作积蓄到爆点时,爆发的力量就越强大。我思考的是怎样能从精神结构中汲取能量,回到绘画,再从绘画弹射出去。


研究生阶段,我对创作语言、风格、媒介都有过很多尝试,这个过程不是创作抑或是个人的才华的展现,从借鉴前辈的艺术家,到自己语言的转换,需要严格的训练和长期实践,才能积累下个人化的技术。因此对于画家来说,手感这种小情小调,会带来自我的怜惜和陶醉,是画家特别难以逃脱的迷恋。画家不应该是被蒙蔽的,要成熟起来,挣脱这种甜蜜的自我幻想,刺破自我舔舐,在作品中触及本质。就像对待一个孩子,一直告诉他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其实是一种欺骗,要把真实的世界一点点告诉他,这才是善意的方式。


差不多有5年的时间,我去听哲学的课、看哲学书,既是补课,也是在课程中搜集一些文本的方式。过去我面对的是材料、是感性,从哲学中我学会了另外一种思考的方式。《林中路》我读了4遍,哲学当中那种不断的自我追问和自我否定,逻辑的缜密性、思维的层次感,和我之前所理解的喝完酒很high的泼墨挥毫不一样。艺术家的工作模式是很复杂的,一个训练有素的艺术家,能够把他的理念在各个层面上进行处理。就我而言,至少在选择上海德格尔式的构建,结构更迷人、缜密,且具有复杂性。但操作层面的敏锐度和行动力,某个刹那背后的决定,要相信画家直觉的力量。


在新的时代下,绘画已经显示了它在装置面前的薄弱性,很多人都说绘画没落了,于是想把某种行为方式、语境、先进技术加到绘画里,潜台词是他们认为绘画已经没有了生命力,需要加入其他的血液才能再生长。我当然也要应对新的展览方式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不过不在外部,绘画自身的神秘性,那种自内而外散发的迷恋和激情,已然是一种抗争。虽然很执拗,很落伍,但它确实能带来生理上最直接的刺激和反应。我是画画的,这些生理需求都需要回应,怎么做?唯有通过我的工作和展览,直觉对我的吸引力,远大于现实和趋势。


在展览现场的四个章节,每一处都严格规定了观众沉浸其中体味绘画的视角,作品冲出画布,蔓延在空间当中。作为一个面临画布的艺术家,之前也参与很多的展览布展,不过考虑更多的是墙面和绘画的关系,这次于瀛的帮助,让我一些胆怯的想法和萌芽,真真正正生长成为从绘画中延伸出来的那个样子,对我来说,这个展览具有不同的分量和转折的意义。


对绘画的热爱要经得起考验、磨难,并且把它释放出来,才能通过创作者这个针孔,看到艺术的普遍性。绘画就是一层薄皮,你要通过绘画言说,就要真实地面对自己。所以,我不太关心集体性的东西,困惑或者机遇都是特别个人的问题,我只能处理我自己的问题,至于别人是怎么样的?我不太关心。因为自己的才是公众的,公众的反而不是公众的。


有人说“坚持艺术”,我觉得很可笑,既然选择了这个行业,这就是基本的职业要求。喜欢文艺的人把艺术当成一种锦上添花的装点,而真正的艺术家面临的是全部,满足感、成就感之余,更有自我的叩问及所有的黑暗。如同真正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缺点。


我对于画画有一种偏执和迷恋,我太喜欢画画,画画这个事情对我来说,是血液,是一种生理需求。成就感才是二层皮,头层皮就是自己开心、满足,就算这张画没有卖出去,我在绘画的过程中,已经得到了极致的回馈。展览开幕只是重现那个高潮,可能更浮夸一些,本质的东西在工作室已经完成了。


没有一段音乐是为听众而演奏,没有一幅画是为观众而画。所以在艺术上,越严酷,越深刻,越复杂,得到的快乐越多。



返回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