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ula对谈|娜布其
发起人:babyqueen  回复数:0   浏览数:1728   最后更新:2019/05/14 15:17:02 by babyqueen
[楼主] babyqueen 2019-05-14 15:17:02

来源:Ocula艺术之眼  钟山雨


娜布其。图片提供:艺术家。


在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的绿城花园主展馆里,一个玻璃钢奶牛模型在人造植物、泡沫石头和树脂科林斯柱间绕圈转动,展墙被色彩与风景印花布帘覆盖,自然与城市的声音回荡在展厅内——娜布其的装置作品《真实发生在事物具有合理性的瞬间吗?》(2018)利用诸多物件的组合关系将观者包裹在一个闲适自然却又造作的场景中。与此呼应的是在军械库中的的另一种“风景”:在这件名为《终点》(2018)的作品中,将近六米长的海滩风景广告牌被钢架斜撑着,下方的人造植物穿透了图片,两种虚假的风景混淆在一起质问着现实。


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即将拉开序幕,展览由伦敦海沃德美术馆(Hayward Gallery)总监拉尔夫·鲁戈夫(Ralph Rugoff)策划,以“愿你生活在有意思的时代”(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为题。娜布其作为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年轻艺术家之一,与另外五位中国艺术家——刘韡,孙原&彭禹,尹秀珍,于吉——共同参与本次的主题展。

娜布其,《真实发生在事物具有合理性的瞬间吗?》(2018)。控制器电箱,玻璃钢喷漆奶牛模型,平板小车,电瓶,不锈钢轨道,户外球形灯,仿真植物,泡沫石头,树脂柱子,图片喷绘布帘,镜子。尺寸可变。展览现场: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威尼斯(2019年5月11日–11月24日)。图片提供:艺术家。


娜布其的创作是一种对物的自治与本体论的探索,其雕塑作品营造出一个身体与空间互相作用的力场。素描、笔记片断、日常声音采样构成了她的创作研究基础,而她抽出这些现实生活中的髓核,转为高度自洽与凝练的美学语言。在她的 “空间外的风景”(2015)系列中,雕塑如同建筑部件、天际线或阶梯的微缩模型,但在指涉现实空间的同时也对空间进行再想象;而2018年创作的系列 “持疑的场所”中,从类似古希腊剧场或现代城市运动场的环形形状,到建筑内部的通道,公共空间的纪念碑,不可见或不可进入的空间进一步变得似是而非,不同的材质——通常为树脂、青铜、黄铜或不锈钢——与颜色调动着观者的既有经验、理智与感受。而在以本次双年展中呈现的作品为代表的近期装置创作中,娜布其开始实验运用现成品、灯光、建筑结构等元素制造情境,在现实与想象空间中制造异样与断层的感官体验,引发诡异而模糊的实感。


在此次对谈中,Ocula与娜布其探讨此次呈现的作品,其创作中的场域空间、声音,以及身体与物的关系。

娜布其,《终点》(2018)。钢架,图片,假植物,灯。600×300× 180cm。展览现场: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威尼斯(2019年5月11日–11月24日)。图片提供:艺术家。


策展人拉尔夫·鲁戈夫称,此次双年展主题馆中的作品旨在“审视当下存在的不稳定层面”。你认为你的作品如何回应了此次主题?


我感到一种遥远的契合。双年展的题目“愿你生活在有意思的时代”是一个双关语,貌似是祝愿,却也是讽刺。“Interesting”(有意思)这个词本身意涵就是不确切的,它既可以表示好,也可以表示糟糕的状况。我这次展出的两件作品同样带有讽刺的意味,尤其《真实发生在事物具有合理性的瞬间吗?》的标题本身就是在质疑,究竟怎样的时刻对一个人来说才是真实的?也许一切都是人工制造的虚假,但人却能产生真实的感受,那么我们该如何判断真假的状况?


《终点》(2018)的两次展出都在海滨城市,第一次是在位于北戴河的UCCA沙丘美术馆的户外空间,而这次是在威尼斯具有数百年历史的海军工业与船坞建筑群内。作品在不同环境下展览对你来说有怎样不同的意义?


《终点》是为沙丘美术馆所在的阿那亚黄金海岸社区而创作的。作品中的广告牌是一个非常俗气且概念化、符合人们想象的海边风景——沙滩,大海,椰子树——是我从网上随意搜索下载的图片。阿那亚社区是一个装饰性非常强的地方,里面的建筑和环境全都是人为设计的,和周围的乡村环境格格不入。它像一个景观设计图变成了现实,而且刻意营造出自然的环境。而我的作品中的图片也是假的,植物是塑料的,其中一棵穿过了图片,和广告牌上的椰子树形成了对应。和图片比起来,这棵假植物好像成了某种真实存在的东西,但它实际上却也是仿制的虚假之物。

娜布其,《终点》(2018)。展览现场:“后自然“,UCCA沙丘美术馆,秦皇岛(2018年10月13日-2019年4月7日)。图片提供:艺术家与UCCA沙丘美术馆。


这件作品在沙丘美术馆展出时面向大海,完全融入了周围环境。我当时希望它即使在美术馆闭馆期间也一直通电,如同一个坏了的、倒下的广告牌,灯光忽明忽暗,好像它原本就属于那个社区——而这些从头到尾都是虚假的。到了军械库,作品变得更像一件作品,意图也更明显。


在展馆内,策展人有意强调相邻作品之间的联系,《终点》的旁边是另一位女性艺术家好似模仿时尚摄影的一系列黑白照片,其中一些也带有度假、泳池这些元素,这些主题线索上的关联,可能会激起观者某种层次错落的感受。

娜布其,《下过雨的傍晚…倾斜的阳光…大小不一的光斑……退去,……被冲刷…蜿蜒延伸……终点,尖利的汽车鸣笛声…消失了》(2017)。综合媒介。尺寸可变。展览现场:”寒夜“,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北京(2017年9月15日-12月17日)。图片提供:艺术家与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近年来,你逐渐延续了在你的第一次个展中的装置作品《记忆,但不是过去的》(2015)中的探索:假植物,灯光,反射材质,以及对记忆的某种唤起,这些元素在你后来的装置创作中都或多或少有呼应。你对现成品的兴趣来自哪里,又是如何将它们组合的?


2014年,我开始运用一些现成材料制作雕塑,做了一段时间就停止了那个系列。当时我对于把现成品改造成另一件作品感到有些矛盾和迟疑,因为我觉得任何物的存在本身都是不应被质疑的,改变它本身的属性没有太大的意义。一个杯子不会因为我赋予它其它的意义便变为另一个物体。于是后来我将创作分为两个线索:一个是纯雕塑,遵循传统雕塑的制作流程,从泥稿,翻模,铸造,到上颜色;另外一个方向则是用不同的方式组合现成品,但不改变它们的属性,拆掉装置之后各个材料还是其本身,灯还是灯,植物还是植物,仍然可以回到它原来的地方。而且它们都是最普通,最有辨识度的,比如地上的草地图片,布帘上的天空,和奶牛模型。这是两个并行的线索,只是形式不一样,但其中的创作思路,比如身体和物体、和环境空间的关系,是一致的。


你曾说作品能够创造场域/场所,具体而言是什么?作品是如何创造场域的?


雕塑作为一个物体,它和身体是相互独立的存在。我认为被注视着的、静止的雕塑,和移动的观众之间的关系是不对等的,而我一直希望能创造出对等的关系和状态,使得雕塑同时也包围着观众。场域便是这样一个关系可翻转的、人可以走进去的环境。人被环境包裹起来,而在我的创作中,这个环境就是作品本身,是一件雕塑。人不再注视着作品,而是走进作品。

娜布其,《持疑的场所(包围和放射的形状)》(2018)。铝,树脂,沙子。350×350×40cm。图片提供:艺术家。


你的许多作品指涉向城市建筑,公共空间等,无论是古希腊剧场、体育场、纪念碑,还是天际线,这些现实空间都是特定的辖域,可以对它命名、测度与绘图,也因此涉及到政治、历史、经济、文化的各个层面,但在你的雕塑作品中,似乎这些特质转化为了为一种“块茎”形态,亦即一种拒绝二元论的,无始无终,永远在生成、蔓延的形态。这些社会层面在你的作品中经历了怎样的转化?


其实相对社会因素,我关注的更多还是人和环境在这些建筑和空间中的关系。如果说2015年的“空间外的风景”系列是一个略为抽象的、框架式的远景,那么近期的雕塑则更像是一个中景,虽还没到近在眼前的程度,但有了更具体的形象。我选了几种不同的场所,代表广场的区域,标识中心点的纪念碑/旗杆/雕塑,还有体育场或人群聚集观看的场所,我在其中探索不同的空间和人产生怎样的关系。


你多年来一直居住在北京郊区,也是这个城市变迁的观察者。北京的城市生活经验如何影响了你的创作?


我一直生活在城市变迁的地带。所谓的“城乡结合部”其实没有一个固定的地理位置,它随着城市的发展或倒退一直在迁移,这个词和它所指的位置都在不停地流动。我刚来北京时住在四环边上,后来搬到五环,再是六环外,但我一直没有离开城乡结合部,即使居住的地理位置在变化。生活在这样的区域给我的创作带来了一种临时感和暂时性,作品中的物品组合在一起时,形成了一个引发情绪和感受的场域,但它们随时可以被拆解,拆解后也能够完全回归原本的功能与性状。

展览现场:娜布其,“停留与占领”,DawanArt,巴黎(2017年5月5日-7月12日)。图片提供:艺术家与DawanArt。


你常常想象雕塑内部的声音,2017年在DawanArt驻留时,你也非常关注巴黎城市里的喧嚣。而在一些装置作品里,你也加入自己的录音采样。声音在你的创作中起着怎样的作用?如何将其转化为视觉与感官语言?


声音是难以物质化和实体化的,与我擅长的材料完全相反——我做的雕塑总是具有很强的实感。所以我会思考如何去运用声音,如何将它物质化。在巴黎的展览“停留与占领”中,我将录下的城市声音转化为视频中一个静止的色块,它像是一个有形的存在,但却也是一个无形的声音环境,二者好似相互矛盾。在另一件作品《漂浮的情节》(2017)里,我用到了风扇、灯光、镜子等,其实风和光也没有实体性,镜子也反射出一个亦真亦假的空间,但这些元素却都会对周围的环境造成影响,只是这种影响不同于实体物质,它不占用空间的体量。那么这些影响究竟是什么?这是我感兴趣的。

娜布其,《海塞》(2015)。米花棒,LED,木。尺寸可变。图片提供:艺术家。


你的多件作品倚墙而立的细长形态,如《桔子》(2015)和《秋夜》(2015),令我想起伊娃·海塞(Eva Hesse)的作品《Accretion》,那是50根倚靠着墙的黄色空心玻璃钢管,而你也在去年做了一件以海塞(Hesse)为名的作品。对我来说,她的作品中强烈的材料性赋予其自洽的能力。你的作品是否与此有共鸣?


她是我非常喜欢的艺术家。《海塞》是我在去武汉时被临时邀请创作的——我于是来到街上,偶然看到卖空心玉米棍的推车。最后我买了弯曲的玉米棍,在里面放上LED小灯,挂在展厅里的一根木棍上。完成之后我发现它非常像伊娃·海塞的作品形态——不是具体的哪一件,但是这种悬挂的方式,一节节的软体,与她的作品有很强的相似之处。


我从去年开始关注和考量雕塑的工艺,和不同材质之间的感受性差异。材质给人的感官体验是直接的。在新的雕塑作品中,我将树脂、铝等不同的材质连接组合在一起,作品中像是大理石的部分,其实是树脂里掺了沙子,我用现代工业的材料仿制古典的雕塑,意图给人带来感官上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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