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Conversazione 蔡艺璇
CONVERSAZIONE PARTICIPATORY ART
将剧场性及游戏性带入参与式艺术
探索在游戏化场景的构建下的
身份与关系，运动与变化
狂欢2020：未来信用社会模拟
策划 | 蔡艺璇，王雪圻
艺术家 | 武子杨
摄像 | 于晓睿，吴桐
直播 | 钱南宇
参与艺术家 | 邢云馨，吴楷文，黄瑞雯，吴静遥，孔墨
合作媒体 | 艺术头条
经活动制作的短记录片，欢迎点击观看！不要错过哦！
视频制作 | 武子杨
文 | 蔡艺璇
在“狂欢2020”的现场，入口处张贴着告示：来宾请注意，信用值（FICO分数，芝麻信用值，微信信用值）低于350分不得参加此次活动...吧台处，红色脸的酒保正在分配食物，来宾的信用评分决定了能够享用的食物酒水数量…另一旁几个头戴脸基尼面具、举着手机的“红桃J”和“方片Q”，正围着一个带花色脸基尼的“草花6”，咄咄逼人的发问：“你为什么不参与？你在这里做什么？”……在群众围攻之下，“草花6”不情愿的走到一游戏关卡处，这里的任务是：“大声朗读社会核心主义价值观，并阐述你做的一件好事。”完成任务会得到50分加分...
看似魔幻荒诞的场景，都源于客观现实，其中的每一条规定都是依据中国正在试行的社会信用体系而制定。《狂欢2020：未来信用社会的模拟》于11月在纽约Unnamed Gallery举行，这是一个由Conversazione和艺术家武子杨共同策划实施的“社会实践”艺术作品，包括未来信用社会的生活景观模拟和主题大会，来宾需要完成一系列狂欢化的互动游戏提升自己的信用分数以获取奖励，并在主题大会中讨论社会信用体系产生的社会问题。
作品提出了一系列问题：
社会场景模拟作为一种社会实践（social practice）的价值？
狂欢化的创作手法如何作为另类声音在官方框架中发声？
参与式艺术中规则与自由之间的平衡如何掌握？
社会信用体系也得到了批判性的讨论：
新的价值体系促成了怎样的资源分配？新型阶级的产生？
监视科技在其中的作用？是否改变政府的控制方式？
“信用分数”源于美国（西方）开始的借贷体系，评判一个人在商业活动中是否守信，是现代经济的重要一环。它在中国的发展更多的增加了其社会属性，成为“社会信用体系”（social credit system），评判标准从单纯的经济活动扩展到社区服务、伦理道德行为，奖惩涉及到市民出行、生活等方方面面。这种扩张也伴随着监控和大数据的发展。
“一个偶然的机会”，艺术家武子杨说：“我看到中国某省的一个小城政府给市民打分的策略。每天1000分，做好事，例如做志愿者、循环垃圾、献血、或在网络上传播正能量，分数就会增长；而做坏事，例如不守交通法规、在网络上散播谣言或人身攻击，则会被扣分。衣食住行都和分数高低相关，例如高分者可免每年600元煤气费，就医不用排队，或免费使用30立方的水，等等；而低分者则会处处受限，例如不能做高铁、飞机、只能使用慢网速。”
踏入这个构建的“模拟社会”，每位来宾登记自己真实世界的信用分数，依此被划分为不同等级，现场以不同颜色的脸基尼划分，每人抽取一张扑克牌来代表身份。面具和扑克牌隐匿了真实身份，给予参与者一定隐私，将每个人从现实生活中抽离出来，也代表了在社会信用体系下每个人的“数字身份”。
活动将现实中的加减分规则，经过一定抽象化和狂欢化，以游戏任务的姿态呈现。例如：
根据最新规定，如果您能在2021年前变成“已婚”状态，您和您partner的社会信用值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请注意：如果相亲成功，参与双方都可获得120分的加分。同时，相亲成功后需要检查对方真实身份，如对方为政府人员则额外加50分，如对方为犯罪人员则额外减170分。
每个互动游戏结束后，参与者需到“政府”处登记，投影在墙壁上的表格将实时更新每个参与者的分数变动。活动最后统计分数，奖励包括：免费健身房、更便宜的公共交通就医不用排队并有志愿者全程提供陪检服务，价值198元的流量包；而惩戒包括：旅行限制（比如不能坐火车，飞机等），慢的网速，限制进入某些公共区域。
“社会场景模拟”作为一种艺术社会实践，（作为一种测试或教学方法，可以在医学研究、教育和社会调研中找到它的前身）可以帮助参与者从日常身份中摆脱出来，放下顾虑，以全新的心态来面对模拟社会，进行批判性思考，积极得寻求问题解决的另一种方式，甚至体验他人的身份。
“狂欢2020”并非以无限接近真实为目的，但它所构建的社会框架忠于现实——以社会责任和伦理道德为评判标准，清晰量化的具体任务，严明清晰的奖惩条款，数字身份，以及形态各式的监控，实时更新的分数变化，可翻转的信用阶级——都得以在模拟社会中体现。整个活动的氛围是魔幻、肤浅、漫散且具有流动性的，和社会信用体系的“宽泛”与“渗透性”相协调。艺术活动中某些魔幻场景，不禁让我们想起，当社会信用评分刚刚试行的时候，我们也会有惊诧的时刻：“分数低竟然还能被限制交通？”
这种氛围最直接的体现，则是游戏任务所创造的夸张且狂欢化的行为。“这种策略”，武子杨说：“也是得到了巴赫金狂欢化理论的启发。” 狂欢化的语言是粗鄙的、戏谑的、且具有褒贬双重性的，他们反抗于官方秩序和神圣宗教，以另类声音发声，并企图提议一个新的秩序。以巴赫金的语言来表达即是：“狂欢节语言的一切形式和象征都洋溢着交替和更新的激情，充溢着对占统治地位的真理和权力的可笑的相对性的意识。独特的’逆向’、’相反’、’颠倒’的逻辑，上下不断易位，面部和臀部不断易位的逻辑，各种形式的戏仿和滑稽改编、降格、亵渎、打诨式的加冕和脱冕，对狂欢节语言来说，是很有代表性的。”
在场内流动的五颜六色的脸基尼，和投影在墙上的动画视频，构成了整个活动的视觉景观（visual landscape），以一种戏谑又具有颠覆性的姿态呈现社会百态。这是大众文化、另类声音的姿态——逆反、轻松、戏仿、滑稽、魔幻，五彩斑斓，又劲头十足、野蛮生长。带上面具的时刻，每个人获得了一个新的身份，一名参与者表示：“我不由自主的就觉得很想表演，没有生活里的严肃性和顾虑。” 这种戏剧性身份的带入也在促进参与者的反思。
在模拟社会之后的主题讨论中，我们讨论到当社会信用体系的评判标准扩张到公民义务和道德选择的时候，（例如：献血、捐款、志愿者），这个体系也是在量化道德和个人价值，通过奖励措施进而规范化市民行为。“那么他们会进而被货币化么？”参与艺术家吴楷文谈到：“我们是否可以把信用积分看作一种货币？政府通过发行这种新货币达成了一种“财富”和“权利”的再分配，以此巩固政，而再分配的得益者不愿去质疑给他们好处的“分配者”，也就是政府。我觉得之所以有96%的群众支持信用体系（这么高的支持率让我立刻想到占领运动的口号“we are the 99%”中绝大多数人是收入两极分化的受害者），可能是因为这个体系回应了绝大多数人多对现有阶级系统的不满（一个主要靠经济水平决定社会地位的阶级系统），介绍了一个更加“公平、合理”的阶级系统，一个能肯定老百姓个人价值的系统。在这个新的阶级系统中，只要你足够道德，你就有高的社会地位。”
“在这个现象中，科技的作用是什么？它与权威和民众的关系是什么？我们可不可以将新的监视科技看做政府的身体功能，具有这种身体功能的政府是不是一个新物种？在许多外媒对中国积分体系的报道中，科技都是叙事的中心，中国被描绘为一个赛博朋克反乌托邦式的另类世界。倘若没有集合生活各个方面的大数据，进化的监视系统（人脸、动作识别），积分体系就不可能成功推行。信用体系仅仅是在加强已有的控制方式或使它更加透明可视么？还是说它会改变政府的控制方式？”（吴楷文）
《狂欢2020》作为一个社区互动式的艺术作品，将游戏性、剧场性、和社区实践融合和于一身。Conversazione一直致力于探索参与式艺术中“规则”与“自由参与（参与者反馈）”之间的对话关系。艺术家作为规则设计者构建了整个场景，通过其中的各种元素来促成参与者的行为反馈，而非假设舞台期待表演，而参与者的行为确实自发不定的，同时也在塑造整个场景。在“场景规则—参与者反馈—场景变化”的循环当中，平衡规则与自由之间的关系，形成艺术家概念框架与不可预料的行为反馈之间的对话。
整个框架或场景，不仅是具有互动性的，更是可发展、可自我塑造的。这种对话方式（关系）是属于当代的——让个体的行为反馈参与整个系统的构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