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ARTSHARD艺术碎片 张屯屯
吕克·图伊曼斯（Luc Tuymans）
从2007年中国和比利时共同举办的“中比绘画五百年”交叉展，到2016年开始连续有作品出现在香港巴塞尔展会上，比利时艺术家吕克·图伊曼斯（Luc Tuymans）以一种早有渊源又非常谨慎地步调与中国艺术届发生着互动，除了早年与他相识的艺术家外，他的作品对越来越多的中国观众来说正变得更加真实与清晰。
作品中克制、隐喻并且具有“距离感”的气氛，是吕克·图伊曼斯自己认为他的作品被中国艺术届所接受的一个因素。然而在这次与图伊曼斯的访谈中，我们注意到了他本人与这些作品特点不尽相同的个性。
本次访谈中我们聊到了图伊曼斯正在米兰进行的策展项目，他对艺术与政治的看法，以及明年他在威尼斯格拉西宫将要举办的大型个展，以及未来在中国地区的展览计划等内容。
Corso II, Oil on canvas ,196.2 x 152.5 cm, 2015
艺术碎片对话
吕克·图伊曼斯
Q:
你此次中国之行的目的是什么？
图伊曼斯：
我受木木美术馆的邀请跟刘炜共同参加在中央美术学院举办的M Measures论坛，我和刘炜也计划2020年在木木美术馆举办一场双人展。
我很早就从一个比利时收藏家朋友那里见过刘炜的作品，像是他的“禁止吸烟” 系列，但是我直到差不多两年前才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刘炜，《禁止吸烟》，布面油画，1998，150x120cm
参加论坛以及这个展览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过几天我还会去上海，在西岸艺术博览会期间与张恩利共同参加ArtReview Asia的沙龙对话。
Q:
由你策展的群展《血红》（Sanguine）目前正在意大利米兰普拉达基金会展出，该展览同时结合了巴洛克时期的艺术作品与当代艺术，您能谈谈这个策展项目吗？策展人的角色是否是对你艺术家身份的一个补充？
图伊曼斯：
这不是我的第一个策展项目了，我已经策划了16个展览，我在中国也策划过两个展览。一直有人找我策展，展览项目如果是令我感兴趣并且富于挑战的，我就会接受，并且试图做到最好。
一方面策展是很有意思的工作，因为你不是在用自己作品。比如像在这个展览里有很多巴洛克时期的作品，你无法与艺术家直接沟通，这与我们通常跟当代艺术家一起合作的情况非常不同。
“Sanguine. Luc Tuymans on Baroque”. Photo/ Delfino Sisto Legnani e Marco Cappelletti
另一方面，虽然不用自己作品，你的倾向性还是会通过展览表现出来，作为艺术家，我会更多地从视觉、审美的角度出发，而不是艺术史的角度。策展还是一种非常直接的实践，展览的视觉呈现与我对视觉的理解有着明显的关系，所以策展工作与我的艺术并不是完全分离的。
（Sanguine这个词本身既有乐观积极的意思，又有血红的意思，我问吕克是否考虑到双重的含义，他说在这个展览中这个词语就是意喻暴力的“血”与“红”。）
Q:
这个展览具有某种政治关联性，你是一个会避讳探讨政治问题的艺术家吗？
图伊曼斯：
这个展览有着自身特定的环境，它发生在欧洲。欧洲包括整个西方都在经历一个艰难的时期，民族主义正在漫延，这是非常危险的。
“Sanguine. Luc Tuymans on Baroque”. Photo/ Delfino Sisto Legnani e Marco Cappelletti
这个展览有意思的地方是，巴洛克是17世纪到19世纪的一个艺术的转型时期，它甚至不是某种明确的风格。这段时间是世界第一次全球化的时期，伴随着殖民主义，人们不断探索新的海洋，新的大陆。而回看我们现在，世界又处在另一种“空虚”的全球化时代，我想这两者产生之间的联系，可能是这个展览中比较政治的部分。
在艺术的创作中，我认为不能从一开始就将作品设置成为政治性的，否则艺术会变为一种政治宣传。但是艺术作品可以具有它的政治态度，并且可以在具体的时代背景下具有政治催化的作用。
比如戈雅画的《1808年5月3日》是较早的具有某种政治性的作品了，为了自身安全，这幅画在他活着的时候从未被展出过。之后你看到马奈的《枪决国王马克西米连》，这幅作品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戈雅的启发，画面右侧的执行人所代表的其实是拿破仑三世，它就比较清晰地表达出了一定的政治态度。
弗朗西斯科·戈雅，《1808年5月3日》，布面油画，1814，268×374cm
爱德华·马奈，《枪决国王马克西米连》，布面油画，1868-69，252×305cm
2001年参加威尼斯双年展时，我的作品有关比利时与刚果的殖民历史，它与政治相关，但并不是从最初就是以政治为目的。
我认为生活是政治的，艺术不是，它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把艺术和政治画上等号是非常愚蠢的。
图伊曼斯画的刚果政治人物、独立领袖Lumumba
Lumumba, Oil on canvas ,2000,62 x 46 cm
Q:
你觉得人们变得越来越保守了吗？
图伊曼斯：
保守可能是个有一些大的词。我认为人们变得更加孤立了，这与社交媒体、网络的使用、人们与他人，与外界产生联系的方式的变化都有关系。一方面人们通过网络可以接触到更多的信息，但是这也改变了价值系统，以前事物的价值在于它的稀少性，但是在网络的世界里，越能被更多的人看到的东西变得越有价值。这在某种程度上颠覆了传统的价值系统。
Allo! I, Oil on canvas ,
133.7 x 182.6 cm, 2012
世界的改变对人们也产生了影响，你看到越来愈多人变得因循守旧。人们使用科技的方式并不与科技的发展速度匹配。对科技的使用很容易变成滥用，媒体控制了人们，并且本身变得失控。这一点从社交媒体对美国以及一些其它国家选举的影响中就能看出来。
The Secretary of State, Oil on canvas，
45.5 x 61.5 cm，2005
Q:
此前你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预测英国会继续坚持完成脱离欧盟的程序，以及美国总统特朗普会再次当选，是因为在这些地区的矛盾仍然存在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吗？
图伊曼斯：
因为人们最难克服的弱点是自己的愚蠢，就是这样而已。
The Swamp, Oil on canvas,216.2 x 125 cm,2017
Q:
能否跟我们谈一谈明年有哪些计划？
图伊曼斯：
明年我的一个主要的展览是在威尼斯格拉西宫举办的个展。它是一个比较大型的项目，一共会展出90件作品。当然，威尼斯本身就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地方。
然而它并不是一个回顾展，展览中会有很多新作品，也会有过去比较典型的作品。这个展览既不是主题性的，但也不是无主题的，更多是一种轻描淡写的意味。
Luc Tuymans, Twenty Seventeen, 2017 (detail)
展览名称是 ‘La Pelle’，意大利语中皮肤的意思，它一方面是指我的一幅作品，另一方面也指向意大利战后作家马拉帕尔泰(Curzio Malaparte)的小说《皮肤》。这个展览试图探索表面之下的暗流涌动，它会对绘画本身进行更多的思考。与回顾相较，它更像是种自省式的思考，同时也具有纪念意义。
此外，明年下半年，我还将在卓纳画廊（David Zwirner）香港的空间举办我在亚洲的首个个展。
Q:
此前你的作品已经在国内和香港巴塞尔展出过，为什么决定在明年举办首个在亚洲的个展，而不是更早？
图伊曼斯：
2007年我第一次在中国策展时，展览是在故宫举办的。与官方合作和与画廊合作的状况非常不同，更加困难。不过这也是非常好的学习机会，我想先去理解这个地方，不然的话就会非常愚蠢，你了解了这里的人之后，然后再考虑你能在这里做些什么。
Wandeling, Oil on canvas，69.9 x 54.9 cm，1989
当你在一个新的地区举办展览时，你需要做充分的调查，否则可能就会出现问题。所以我永远都是非常非常谨慎的。不仅仅是在中国这样，此前我在欧洲，在美国，我跟代理我的画廊都保持着非常长久的关系，我跟卓纳画廊（David Zwirner）也有25、26年的合作了。
K, Oil on canvas，135 x 80.2 cm，2017
我当初在跟画廊合作时提出了三分之一的作品应当流向美术馆和其它公共艺术机构的想法，这个想法后来也实现了。我认为公众能看到我的作品是非常重要的。
这一切不仅仅与市场有关，不是只考虑如何变得富有，做艺术家不是为了赚钱。我要是为了赚钱应该是去成为亿万富翁。做艺术家是一个一生的事业，你呈上了你的灵魂，它有关崇敬……崇敬和还击，两个词。
Q:
还击什么呢？
图伊曼斯：
一切。
Reflections, Oil on canvas ,
98 x 99.4 cm，2009
Q:
今年你60岁，你有没有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变得比以前更加平和了呢？
图伊曼斯：
没有，我觉得我年龄越大变得越愤怒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确会变得更加智慧，你不会像20岁时那样迫切地去证明自己，但是在另一方面，不安感变得更加的强烈，因为你已经取得了某些成就。
不过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保持尖锐，不仅仅在艺术层面，持续地前进探索对人生也更加有益。
Me, Oil on canvas ,
110.4 x 136.3 cm，2011
图片资料致谢卓纳画廊（David Zwirner）以及艺术家
